回到紫宸殿後,永安帝的心情是既好又壞。
好的是他並沒有在五公主的耳後發現那個食用過夢竹花粉而會浮現的小青點,而且五公主和五皇子在一起玩的甚好。就算是在未央宮時,永安帝也沒見五公主笑得這樣歡快過。
壞的是,他差點又冤枉了靈犀。
在前一晚他聽了溫婕妤的話後,就是帶着怒氣到靈研殿去的。爲的就是想看一看,憤怒之下的靈犀會對年幼的五公主下什麼樣的毒手。
後來馮公公勸他三思而後行,他走到一半折了回去。
今日下了早朝又聽聞五公主夜裡啼哭不止,而靈犀是用夢竹的花粉來讓五公主入睡的,永安帝的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廢后朱氏就曾經把五皇子抱到未央宮中去養,後來因爲五皇子無幫啼哭而給五皇子餵食夢竹花粉。
雖然此事發生時靈犀身陷冷宮,可卻難保她那些忠僕不會對她說。
永安帝怕的是,靈犀真的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在看到五公主耳後沒有那個小青點後,永安帝心中愧疚難當,他感覺自己這種心態無法去面對受盡苦難而又心胸坦蕩的靈犀。
所以在馮公公低聲對他說靈犀出來了時,他下意識的帶着馮公公轉身離開了。
品茗奉上一盞茶後退下了,馮公公低語道,“皇上應該進去看看鶯妃娘娘的,娘娘都已經出來了,您這樣轉身就走,反倒讓娘娘心中多想了……”
永安帝端起茶盞吃了口茶,溫熱的茶汁滑下喉嚨後,在兩腮處升起了一股清涼。永安帝本浮躁的心情,慢慢沉澱了下來。須臾,永安帝睜開微眯的雙眼,道,“朕,朕差點又冤枉了她。”
“這也不怪皇上,都是後宮之中那些個奴才,什麼舌根子都嚼,真是頂沒有規矩的,”馮公公輕聲安慰道,“這兩年內侍局調教出來的奴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品行上真是說不過去。”
“瑛妃也是,朕把協理六宮的權利交與她,她卻是個無能的。”永安帝看着潘長飛呈上來的奏摺,心中又生出些許懊惱,“朕前腳剛給了他侄女榮耀,他後腳便上奏摺要告老還鄉。如今朝中還有誰是比他顯赫的,朕就不知這老東西想要些什麼。”
馮公公不敢議政,只杵在一邊不說話。
永安帝把奏摺扔到案几上,往龍椅上一靠,眯眼假寐。
朱氏一黨倒了,朱皇后被廢了,緊跟這兩件事後迫急要辦的,就是冊封新後。
可這新後,要立誰,卻成了天大的難題。
眼下位份最高的四妃之中,柔妃是不可能了,不然就是另一個朱皇后。仁妃身爲大月公主,更不可能。
靈犀是永安帝覺得最爲虧欠的,可那虧欠卻不會讓永安帝一時腦熱拿了後位去彌補。其實永安帝心中挺中意靈犀的,畢竟靈犀在後妃之中,算是心計,手腕都拿得出手的,而且還善良,如果她能爲後,定會和朱皇后在位時有一不樣的效果。
可靈犀外朝無強勢的家族,立靈犀爲後,外朝中的大臣們不同意不說,對永安帝自己鞏固朝綱也無益處。
餘下的,便是瑛妃了。
瑛妃的叔父潘長飛如今在外朝中是如日中天,而且知道進退。若潘長飛願意放下心中那種旁觀的態度,徹底溶入到朝廷中來,對永安帝來說可算是如虎添翼。
可那老東西卻在永安帝示好的時候,要告老還鄉!
這就讓永安帝的心中又多了幾分猶豫,潘長飛不願意輔佐他,那立瑛妃爲後,就失去了原有的價值。
除去四妃往下看,分別是曹貴嬪與嫺貴嬪。
曹氏一族倒是永安帝的死忠一黨,可這曹貴嬪與溫婕妤的品行,實在是難當皇后之任,所以永安帝在心裡直接把這姐倆給劃除了。
嫺貴嬪的祖父司徒榮成乃是大順朝的開國將軍,只因後來居功自傲,酒後口出狂言,才被先祖爺收回兵權,遣返回原籍頤養天年。
自那後,司徒一族便在朝堂上沒落了,再也沒有出過正五品以上的官員。直到了後來嫺貴嬪入宮爲妃,其兄司徒遠晨纔在仁途上展開了拳腳。
永安帝心中暗自算計,若是能把那司徒遠晨提拔上來,倒是可以分了平王的兵權……
再往下看,就是婉位的妃嬪。
嬪位的妃嬪中,背後家族勢力頗大的,便是於嬪與宜嬪了。
於家是百年老家,其根基要比曾經的崔家還要深遠,而且在朝堂之上也是拿得起重量的一股勢利。只不過於嬪的父親在永和年間是支持睿王一黨的,後來於嬪的父親三起三落,如今卻也靠着真本事做到了禮部侍郎的職務上。
不過於嬪倒是個心思冷淡的,這樣的人立爲皇后,怕是壓不住後宮之中那些如狼如虎的妃嬪。到時,後宮之中更亂,不利於朝綱鞏固。
宜嬪的孃家是董家。而董氏一族一向支持的是平王。如果封了宜嬪爲後,永安帝真怕宜嬪會變成第二個崔貴妃和董貴妃,會在除夕之夜把腰中令牌交於有心之人,然後危及到自己才做了八年的皇位。
把後宮之中的這些妃嬪都想了一遍,永安帝頭疼的無以復加。
相互比較看來,還是瑛妃的可能性最大,對自己也最有利。若是潘長飛真是執意不同意的話,就只能看眼光看向司徒家族……
馮公公見永安帝緊皺了眉頭,輕聲道,“皇上,又頭疼了?傳王太醫來看看吧。”
永安帝點點頭,馮公公連忙吩咐了小井子出去叫太醫。
永安帝在矮炕上眯了二盞茶的功夫,王太醫來了。
請安後,王太醫給永安帝診了脈,然後道,“皇上,您這是憂思過多。老臣一會給您開些止疼安眠的藥,您也不要太操勞了。”
“這一堆的事,哪有不操勞的。”永安帝嘆道,“人人都眼饞這皇位,卻不知坐在這皇位上,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停頓了下,永安帝睜開雙眼,問道,“鶯妃的身子如何了?可大好了?”
“回皇上的話,鶯妃娘娘的身子沒有大礙了,老臣給開了些補身的藥材,讓她宮中的宮女與食材一起煮了,慢慢的食補進去,要比直接吃藥強多了……”
永安帝點點頭,“好了就好,好了朕就放心了。”
王太醫看了眼永安帝的神色,慢悠悠的道,“鶯妃娘娘的身子倒沒什麼了,只是五公主的……”
“五公主怎麼了?”永安帝的目光變得凜冽,“難道你也輕信那些謠言?朕已經去靈研殿中看過了,五公主的耳後沒有服用過夢竹的那個小青點……”
“老臣自然是不會懷疑鶯妃娘娘會對五公主做出什麼來,”王太醫慢悠悠的道,“昨個兒五公主剛進到靈研殿不久,鶯妃娘娘便將老臣叫去了。老臣在五公主的淨面水中,驗到了夾竹桃的汗液……”
永安帝豁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臉上已經是浮現了怒氣。
“鶯妃娘娘細問下得知,五公主在到靈研殿前,曾在她奶孃的服侍下沐浴過,其全身都是夾竹桃的汁液,不僅如此,”王太醫看着永安帝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道,“老臣的藥童後來到靈研殿中去送藥,聽靈研殿裡的小宮女說五公主的衣物裡,全是些陰損的東西,鶯妃娘娘身邊的荷葉甚至在五公主穿着的衣服上找到了一根繡花針……鶯妃娘娘氣得差點暈過去……”
永安帝拍桌怒喝,“這些毒婦,現在居然狠毒到連個五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馮公公,傳朕的旨,把那些受人錢財謀害公主的刁奴,統統都拖出去砍了!”
馮公公一低頭,輕語道,“皇上,那些刁奴,昨個兒已經被鶯妃娘娘命人杖斃了……”
永安帝神情一愣,隨既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道,“她倒是疼五公主……”
品茗奉茶上來,對着永安帝福了一福道,“皇上,靈研殿中的小德子來了,正在紫宸殿外候着。”
“嗯?可是鶯妃讓他帶話來了?”
品茗道,“小德子說鶯妃娘娘讓他傳王太醫去爲五公主診脈,聽說王太醫到皇上這裡來了,小德子便到這裡來等了……”
永安帝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可還是對王太醫道,“既然她讓你去,你便去。”
王太醫收拾好藥箱,告退了。
殿內只剩下馮公公後,永安帝看着燃着龍延香的龍紋香鼎,皺眉長嘆,“你說,她怎麼就是個宮女出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