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閣中,靈犀神色淡然的做在主位之上吃茶,臉上帶着柔柔的笑,水目流離間將六位新晉妃嬪接過賞賜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都收入美眸之中。
就如靈犀自己所說,她的賞賜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兒,也沒分位份高低,都只賞賜了一隻珍珠手釧而已。
可就這不起眼的手釧,卻能窺探出一二分人心和秉性。
茉婕妤在接過手釧的時候,左側的柳眉微微一挑。隨即在臉上掛了笑容,狀似喜歡一般。
婷美人將珍珠手釧接過來後直接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擡眸見茉婕妤還拿在手中,她又慢慢的脫了下來,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如美人用錦帕墊着手心接了,然後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握在了手心之中。擡眸看了靈犀一眼,笑得柔柔的。
雲才人接過手釧的時候,丹鳳眼中露出了一輕輕蔑。相比柔貴妃賞賜的五尾鳳釵,靈犀賞賜的珍珠手釧實在是入不了她的眼。
元才人是個爽直的性子,接過後喜滋滋的將手釧套在了手腕上。圓滑的珍珠在晨陽中閃着一層亮瑩瑩的光,襯得她略有豐潤的手腕更顯圓滑。
沁才人排在最後,接過荷葉遞過去的手釧,首先擡眸掃了眼別人的表情。待看到靈犀正在看她時,臉上露出一絲怯怯的笑,拘禁的將自己的身子往後藏了藏。
在靈犀走出外殿的時候,沁才人的心就開始‘’的亂跳。因爲靈犀穿得的是湖綠色的宮裝,她裝的也是湖綠色的宮裝。雖然樣式花色不同,自己身上穿得這件也不如靈犀那樣看起來大氣高貴,可到底是和與比自己位份高的妃嬪撞了顏色,這讓她心中忐忑不安。
荷葉在宮中當差多年,一看沁才人拘禁的樣子便知沁才人心中所想,忍不住挑起嘴角一笑,心中對這個處事謹慎的沁才人生起了一絲好感。
六位妃嬪拿着手中拿到的賞賜,齊齊對靈犀福身,“嬪妾謝葉貴妃娘娘的賞。”
靈犀笑盈盈的讓六個人起身落座,看着六張看似高興的嬌顏,笑道,“衆位妹妹不必多禮,本宮也沒什麼好東西,只要你們喜歡便好,也不枉費本宮用心準備一回了。”
茉婕妤身子微微向前傾,笑道,“嬪妾一向是最喜歡珍珠的了,珍珠圓潤,受天地之精華,是最有靈性的了。”
元才人擡眸看了眼靈犀,用極小,可所有人又都能聽到的聲音,弱弱的笑道,“嬪妾聽聞受天地之精華的是玉石,何是變成珍珠了?”
茉婕妤臉上的笑掛的不穩了,右手狠狠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回眸對元才人道了一句,“元才人說的是,珍珠受的是日月精華,我記錯了。”
雲才人聽到元才人的話,對靈犀笑道,“珍珠的確是好東西,可嬪妾一直覺得顏色太過單調了。不過珍珠粉就不同了,將珍珠粉摻在水粉中抹面,臉上的皮膚也更細滑了呢。葉貴妃娘娘,您的肌膚這樣滑嫩,定是經常用珍珠粉的吧。”
靈犀的水粉中的確有珍珠粉,於是靈犀點點頭,笑道,“的確,珍珠粉用來護膚,是最好不過的佳品了。”
沁才人坐在最後,看着手中的珍珠手釧,低聲道,“這樣好的珍珠,若是磨了粉倒真是可惜了。嬪妾可捨不得,”說着微微側過身子,向着殿外的方向把手舉起來,讓殿外照進來的陽光打在了手釧上。沁才人柔柔的笑道,“多漂亮啊,有些瑩瑩的光。珍珠是蚌殼的眼淚,聽聞要上百年纔會形成這樣一顆珍珠,真是別有一翻悽美的意味呢。”
金色的光束打在沁才人的身上,如給沁才人似雪的肌膚披上了一層金光的細紗一般。
好看的眉眼,柔柔的笑容,被輕風拂起,微微顫動的髮絲……
靈犀擡眸只看了沁才人一眼,便知道安小婉有了一個大敵。
眼前這個披着一層淡淡的金光,笑得如豔陽一樣溫人心懷的沁才人,要遠比臉上掛着天真無邪的安小婉來得吸引人。
如美人轉過頭去看沁才人,雙眸閃過一絲驚豔,忍不住讚道,“沁才人真是少見的美人,只這單單一個動作,便將人看得癡了。”
沁才人被如美人一說,臉上露出一絲羞澀。將手放下來,她轉回身子,對靈犀低下頭,道,“葉貴妃娘娘莫怪,嬪妾失儀了。”
沁才人並非那種讓人過眼難忘的美麗女子,可她的舉止之間卻透露出一種獨特的韻味,讓人的雙眸忍不住追隨。
靈犀淡淡的一笑,道,“不礙的,本宮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這隻手釧能得沁才人這樣的喜歡,也是它的福份了。”
婷美人回眸看向沁才人,眼眸一動,頭微微的低下,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意察覺的笑容。
靈犀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六位佳人,彷彿已經看到了她們之間的明爭暗鬥。
只是不知,哪一個會爬上高位,在不久的將來與自己成爲敵手。
巳時三刻,含玉將六位妃嬪送出了落雪閣。回來後對靈犀道,“娘娘,她們離去的時候,雲才人自行一路。如美人,婷美人,沁才人三人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茉婕妤和元才人手牽着手走最後。”
靈犀聽了直笑,對站在身側的荷葉道,“永安六年的時候大選,宮中選進來近百位妃嬪。可那些妃嬪加起來,都沒有這六個人來得熱鬧,個個兒都不是吃素的主兒。”
荷葉對沁才人的印象倒是很好,便笑道,“奴婢見沁才人倒是面善得緊。”
“誰說不是呢。”靈犀接過荷葉手中的茶盞,笑道,“只是不知道那樣一個如暖陽一樣的女子,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對了,看着些雲才人,這雲才人看起來無腦,不知柔貴妃會用她做些什麼。”
含玉福了福聲,道,“是。”
巧竹又提及了雲才人髮髻上戴着的那隻五尾鳳釵,笑道,“當年她姐姐,也不曾在人面上戴過五尾的鳳釵。”
靈犀一笑,不再說話。有柔貴妃那尊大佛在後面撐着,有什麼是雲才人幹不出來的。
永安九年八月十五,觀月臺合宮家宴。
這次的宮宴沒有邀請外戚參加,只有後宮中的妃嬪和衆位皇子王爺。
靈犀在宮宴前看了這次宴請的名冊,上面有睿王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抱了三分希望。
雖然她知道睿王那裡沒有傾城的消息,可做爲一個在小時對自己照顧有佳的兄長,靈犀還是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將近酉時時,平王與睿王踏着夕陽的餘輝走上觀月臺。
平王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眉眼眼有些慵懶,彷彿剛睡醒便往宮宴上來了一樣。
睿王穿得是一襲白衣,嘴角帶着淡淡的笑,身上的氣息說不出的淡雅。
從睿王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出睿王被永安帝在睿王府中圈禁了五年半的時間,並且還要一直圈禁下去。
靈犀看得有些愣神,如果不是睿王兩鬢的斑白,靈犀會以爲自己回到了十幾年前,睿王手裡捧着一盆開得正豔的菊花,臉上帶着一絲調皮的笑,對孝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孫兒府裡的物件兒要留着養孩子了,這盆菊花便當是孫兒送您的中秋賀禮了。”
仁妃回眸見靈犀雙眸有些溼潤,好奇的問道,“葉貴妃怎麼落淚了?”
靈犀反應極快,拿起錦帕點在了自己的左眼上,扯起嘴角笑道,“進了只小蟲,辣得慌。”
等靈犀再擡頭時,平王和睿王已經入席,兩人如端午宮宴那樣比鄰而坐,把酒永言歡。
靈犀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酉時一刻,孝和太皇太后與永安帝一同而來,宮宴開始。
新進宮的六位妃嬪,成了觀月臺上的主角。
沁才人彈琴,如美人吹蕭,婷美人在衆位宮女的陪襯下,揮舞着九尺長的水袖,舞了一曲江南意味甚濃,略有哀傷的《洛神》。
《洛神》這隻舞,本爲江南一位名喚月娘的舞娘所創。舞中,盡是月娘對與她互生情素的情郎的相思之情。
月娘深知她與她的情郎一輩子可能都不能相守,所以洛神的舞意略顯哀怨,似嘆息,又似無奈,盡顯江南女子那種纏綿的相思。
曹家的女兒,自小便被要求學習琴棋書畫,婷美人,舞得最好的也就是這隻《洛神》了。
只可惜,婷美人與已歿的溫妃師承一人,舞姿難免與溫妃有三分相似。
婷美人的舞姿再美,一想到相恨相殺的溫妃和曹貴嬪,永安帝也再生不起對婷美人的一絲情緒了。
一曲將盡,,婷美人手中的水袖隨着琴蕭合奏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如美人美眸瞄了一眼坐在對面用細彈琴的沁才人,將蕭聲向上提高了一個音節。
琴蕭合奏,講究的便是彈奏兩人之間心意相通的默契。且蕭的聲音一定不能蓋過古琴,不然難以體現古琴那種獨特的音色。
如美人突然提高了蕭聲音節,讓彈奏沁才人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慌亂。爲了讓結尾完美,沁才人不得不挑高琴絃,以配如美人的高音……
錚……
古琴發出的一聲悲鳴,觀月臺上靜寂了。
沁才人的琴絃,在沁才人的高挑之下,斷了。經過處理的細長琴絃彈出去,飛回來,在她嫩滑白皙的手背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觀月臺中央舞得正歡的婷美人被這聲琴鳴嚇得亂了舞步,一下子跌倒在觀月臺上。
永安帝的臉上生出了一絲不滿,看向沁才人的眼神由欣賞變成了懊惱。
如美人嘴角挑起一絲不意察覺的笑,運起胸口的氣息,又將手中的紫蕭吹響了。
婷美人反應極快,馬上就着跌倒的姿勢在雙手間舞出一朵蓮花,在獨蕭的伴奏下將整支《洛神》舞完。
沁美人敗了,敗在這幾日日日與她姐妹相稱的如美人手上。
結果可想而知,永安帝拍手叫好讚的是如美人。而手背被琴絃傷到的沁美人,只能神色黯然的坐回到自己的席面去。
靈犀長嘆一口氣,她雖然不懂音律,可也知道這定是有人做下的計謀。
不想再看,靈犀回眸對永安帝一笑,道,“皇上,臣妾有些醉了,下去透透氣。”
永安帝的眼神傾注在如美人的身上,對靈犀擺擺手隨靈犀去了。
觀月臺下,便是菊園。
此時菊園中的菊花開得正豔,在月亮的照耀下,別有一種冷清的味道。
荷葉扶着靈犀在菊園中緩緩而行,還在唏噓沁才人真是時運不濟,居然在這種重要的場合將琴絃撥斷了,不然以沁才人身上那獨特的氣質,一定可以在六位新晉妃嬪中撥得頭籌的。
靈犀輕拍了荷葉的手一下,語氣裡帶了兩分訓斥的味道,“真是越發大膽了,連主子你都敢編排。”
荷葉吐舌一笑,將話題扯到了身側的一枝開得正盛的金黃色菊花上,“娘娘,您看這枝菊花多漂亮,奴婢摘下來爲您簪上吧。”
靈犀今日挽得是高高的凌雲髻,髮髻後面簪這樣一枝花倒也適宜。
“還是算了吧。”靈犀看着那朵花,淡淡笑道,“讓它長在這裡,它至少還要開上十天才會落敗。若要簪在了我的頭上,只怕明早就香消玉殞了。何必因自己一時之興,而要了它短暫的性命。”
最後一句,靈犀是看着夜幕中的遠方說的,似是說給荷葉聽,又似是說給自己聽。
荷葉聽出靈犀語意中的淒涼,剛想找個由頭將話題岔過去,便聽一悅耳的男音從菊園的深處傳來,“沒想到如今深得聖寵的葉貴妃,居然會說出如此落寞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