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慕的生活,沒有絲毫的改變。她依舊是鳳陽殿中的昭月夫人,只不過,建寧帝已是很少再踏入鳳陽殿中一步。
建寧帝近日來多去的,是新封的妙娘子和水美人那裡。
妙娘子才情甚好,最擅長的是在右腕上帶着近半斤重的腕石,持起狼毫在宣紙上揮寫出正宗的顏體。
筆勁之鋼毅,要比一個跨馬提刀的男兒還要強上許多。
當摘下腕石,妙娘子又能舞着如蔥白削成的玉指,在古箏之上彈出天籟之音。
水美人相比妙娘子,少了三分才情,卻多了五分溫婉。其性格如名,溫溫似水,與之接觸過的妃嬪,皆說水美人是個難得的似水佳人。
相比這兩位,蘭良人便不夠瞧了。蘭良人,以柔媚爲主,可偏偏她的柔媚入不了建寧帝的眼。
再加上蘭良人性子囂張,自是不招人喜歡。
建寧帝越是不寵蘭良人,蘭良人心中卻是不甘。秦皇后能爲皇后也就罷了,憑爲什麼秦若水這個在秦府時處處不如她的庶女,進到宮中反倒壓在她的頭上了?
因此,她行事更加的刁蠻囂張了。
建寧四年二月十五,蘭良人與身子剛剛養好的文充媛在御花園之中相遇,一番脣尖舌劍之後,文充媛罰蘭良人在御花園的碧葉池旁跪三個時辰。
蘭良人頂着烈日從上午巳時一直跪到了下午未時。時辰到了還未等宮女扶她站起來,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中了暑熱的蘭良人醒來後沒有在自己的宮殿中好好養病,而是大哭着跑到關雎宮中對秦皇后訴苦伸冤。
孕中的秦皇后被氣的臉色蒼白,小腹一抽一抽的隱痛。
她一氣蘭良人不識好懶,當衆頂撞比她位份高的文充媛。二氣文充媛未將她這個一國之國放在眼中。
俗話說的好,打狗還要看主子三分顏面,就算建寧帝再不喜蘭良人,蘭良人也是她秦皇后的嫡妹。
蘭良人同文充媛的事還未了,蘭良人一轉身,又同玉夫人的表妹在建章宮外狹路相逢。
玉夫人的表妹,自是四公主。因她的身份還未定下來,所以臉上是帶着面紗的。
蘭良人見一個沒有位份的女人可以隨意在後宮中走動,自然心中不痛快,於是,找上四公主的麻煩了……
後宮中的這些紛爭,李青慕皆是不再管了。
她整日看着宮殿外蔚藍色的天空,看她飛給巫月的那隻信鴿什麼時候會回來。
她要巫月帶她出宮,她現在只想離這個地方遠遠的,隨便去哪裡都好。
李青慕本想借着姚遠的關係出宮,可姚遠在疏通了人脈後卻告訴李青慕,想送宮女出宮可以,不過要等年下。
現在纔是三月,李青慕自認得不了九個月的時間。
巫月,成了她最後的希望。
可她一連等了三日,巫月卻一直沒有回信。
建寧四年二月十七,用完早膳後,李青慕命宮人將搖椅搬到盛開着桃花的樹下,繼續等信鴿。
石蕊從院子外面回來,站在李青慕的身後福了下身子後,道,“主子,她不走……”
李青慕微挑柳眉,回頭問道,“爲什麼?”
“她說她沒有機會。”石蕊回道。
“沒機會?”李青慕重新躺回到搖椅中,長長嘆了口氣,“隨她去吧。”
人個有志,知柳若非說尋不到機會出宮的話,她也不能強求。
她總覺着,問晴,知柳,採香皆是苦命的,若有一線生機能逃出這個牢籠,她願意帶着她們。
看着眼前飄落的桃花,李青慕對石蕊道,“去取筆墨。”
石蕊拿回筆墨後,李青慕再次給巫月寫信,這次,信上只有三個字,帶我走。
李青慕爬在鳳陽殿最高的房頂上,小心翼翼的扶着房脊,輕揚右手,將手中那隻雪白的信鴿放飛出去。
信鴿振翅,發出‘啪’‘啪’的響聲,向觀景亭的方向飛去,一會的時間便隱在了樹叢之中。
李青慕小心的在房頂上坐下,呼吸着高處的空氣,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
問晴和姚遠站在鳳陽殿的院落裡,看着李青慕水藍色的裙襬,心驚膽顫。
問晴踮着腳,道,“主子,您下來吧,今日的日頭大……”
姚遠對一側的小穀子連連擺手,“快去堅梯子……”
還未等小穀子的梯子堅起,一羣身着暗紫色太監服的太監從外面跑了進來。不顧問晴和姚遠的阻攔,直奔了鳳陽殿偏殿角落裡的鴿籠。
近五十隻鴿子被驚的到處亂飛,發出尖耳的‘咕咕’聲。一會的時間,便有懂鴿子的太監從那五十隻鴿子裡區分出一隻灰色的信鴿。
爲首,鼻側長了一顆黑痣的太監拎着那隻信鴿,尖着嗓子對身側的小太監們道,“將鳳陽殿圍上,沒有皇上的命令,所有人不得出入。”
“昭月夫人呢?”那太監對姚遠和問晴尖聲問道。
問晴臉色蒼白,閉嘴不言。姚遠亦是低下了頭,一問三不知。
那太監冷哼一聲後,拎着鴿子,帶着幾名小太監離去了。
鳳陽殿的院門,吱喲一聲,被關上了。院子裡,被驚到鴿子還在到處亂飛,白色的,灰色的羽毛亂飛。
李青慕坐在殿頂上,看着下面仰頭看着自己,一臉驚恐的姚遠和問晴淺笑。
彷彿,被截住的信鴿不是她放出去的,被封的宮殿,也不是她的一般。
從殿頂上下來,李青慕輕扇鼻側的塵土,進到寢殿中睡覺去了。
當她被一陣吵鬧聲吵醒後,問晴蒼白着臉色對她說,鳳陽殿高處的鴿標,都被拔下去了。
李青慕聞言輕輕點頭,知道就算巫月同意帶她走,她也走不了了。
信鴿落下,全靠鴿標的指引,如今信鴿沒了,鴿標也沒了,她再沒有辦法同巫月聯繫上。
入夜戌時,建寧帝手中拿着那張李青慕親手寫的紙條來到了鳳陽殿。
李青慕已經沐浴就寢,她睜着眼看臉色冷若冷霜的建寧帝一步步走到自己的牀榻前。
然後,將那條紙條扔在她的面前,寒聲問道,“所以,你想逃了?”
李青慕坐起身,看着那張紙條輕輕點頭,還帶着溫氣的長髮從圓潤的肩上滑下,垂在胸前。
她伸手拿起那張紙條,細看上面的字跡,如第一次看到一般。
建寧帝伸手握住李青慕的手腕,絲毫沒有控制自己的力度。
李青慕早就養鴿子,一年前,還是兩年前,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他每次留宿在鳳陽殿,清晨都會被鴿子的‘咕咕’叫聲吵醒。
他以爲李青慕喜歡,所以隨她的意。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鳳陽殿中的鴿子裡,會摻雜着信鴿,而且還是適於遠行的。
鳳陽殿內的信鴿,成了再次證明李青慕是細作的證據。
李青慕往回拉自己被握痛的手,皺着眉輕道了句,“痛。”
她擡頭,看到建寧帝已是龍顏大怒。她不再掙扎着往回拉被握痛的手,任建寧帝就那麼攥着,噤了聲音。
“你覺得,朕會眼睜睜看着一個細作,逃離皇宮?”
李青慕搖頭,以建寧帝凜冽的手段,定是要將幕後之人揪出來。然後,一網打盡,片甲不留。
屆時,自己便會被打入大牢,等待處斬。
“所以,你別想着逃。”建寧帝咬牙,狠狠甩開李青慕的手,道,“不然……”
李青慕點頭,證明自己聽到了。她蜷縮着躺下,將青紫了的手腕抱在胸前,道,“我不跑了……”
說着,緊緊閉上了眼睛,再不看冷着臉的建寧帝一眼。
突然身上一沉,李青慕睜開水眸,眼中浮上了驚恐。她握住建寧帝解她衣帶的手,本就蒼白的臉變得透明。
“在旨意未下達前,朕是皇,你是妃……”建寧帝的左手順着李青慕的腰側滑進去,動作再無了憐惜,“你,要取悅朕。如果朕高興了,許會,饒你不死。”
李青慕看着眼前這個看似熟悉的男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她覺得,自己不會再做惡夢了,因爲,她就活在惡夢裡。
李青慕被禁足了,不僅是她,整個鳳陽殿的奴才,皆是被關了鳳陽殿裡。
每日清晨,粗奴會從腳門遞入一日所需,門一關,再開要等次日清晨。
建寧帝偶爾會來,不過與李青慕再沒有了溝通。
兩人,只限於牀笫之歡,李青慕似成了建寧帝泄慾的工具一般,盛怒而來,盛怒而歸。
李青慕現在唯一剩下可做的事,便是坐在桃樹下,看桃花揚揚撒撒的飄下。
從清晨到日落,一坐便是一天,似沒了靈魂一般。
問晴還是不知建寧帝和李青慕爲何會彆扭到這種程度,她不明白這兩人幾乎夜夜同眠,有什麼話是說不清楚的。
建寧四年二月二十七清晨,姚遠從殿外走進來,對歪在美人榻上看書,神色淡然的李青慕道,“主子,奴才剛打聽,謝將軍拔營了……”
李青慕將手中的書緩緩放下,淡淡的哦了句,起身進了寢殿。
“主子!”李青慕剛邁出腳步,石蕊從外面跑進來,舉起緊握的小手道,“主子,給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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