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再也沒有其他收穫,孤桐心頭忽然泛起一股莫名沮喪起來,反身從樓上一躍而下,趁着夜色,在斑駁的陰影之中,埋首疾奔。
這股沮喪的情緒來的無跡可尋。
可是那沮喪之感越來越沉重,幾乎使他力竭地僕下。
眼前一片瑜伽黑乎乎的,原來是范姜府一櫝樹立的高牆,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後院外圍了,這個地方他以前也來過,那段在范姜府看管練武室的日子中,這裡便是他獨處的地方。
舊地重臨,心情卻沒有感懷,只是慢慢的沮喪。
腦海中,白日泛起紫鳶的身影愈加清晰起來,甚至另一條身影也在暗中浮現起來,那是雨瞳的靚穎,兩條美麗的身影,此刻在他心中逐漸拉近,慢慢融合的一起,面龐變得模糊起來,時而是記憶中紫鳶稚嫩的俏顏,時而是雨瞳清冷而俊俏的模樣。
他對雨瞳是有愛慕的,不然兩人也不會走的那麼近。
至於紫鳶,他分不清是種怎麼樣的感覺,是好感?是依託?是親情疑惑愛情?這個記憶中對他有一飯之恩的女孩,是這一世第一個對他充滿善意的女子,就像人生的初戀,單純簡單,卻銘記深刻。
深深的刻在腦海的深處,感覺忘記了,有時又莫名泛起。
從聽到司馬星宇口中提起那位神秘的紫師妹後,孤桐腦海中紫鳶的身影便如濃煙一般,翻滾不朽,一時清晰,一時模糊,怎麼驅趕也驅趕不去。
他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長嘆一聲,想道:“三年了,她是否還記着我嗎?她……唉,不如忘掉了她,可是,我怎能忘掉她呢?”
她是那樣的美麗動人,玲瓏靚麗,而自己卻又走上了一條殺人的道路。雖然不是十惡不赦的邪派,卻終究被她那樣的名門大派所不齒的。
於是自卑感升起,帶來濃郁的沮喪。
自卑感最能令人喪失判斷力,此刻他頭腦昏亂,在牆頭癡癡仁立。
風中的樹木味道也都變成不堪負荷的壓力,使他覺得呼吸維艱起來。
在他兩世的生命中,自以爲已經看破了人生。
只有有些事情,一旦來臨,抑或想起,總如決堤的海浪,撲面而來,強壓奔襲,讓他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剩下的只有被動承受後,所帶來的崩潰。
他誠然自尊之下帶有自傲,但那凌人的傲慢,不過是自卑的外衣,僅僅是自卑的掩飾物而已,對於人與人的關係,他早不可能建立任何信心。在離歌樓中與魅姬的接觸中,也早已證實了他的失敗。
自卑感便變得明顯。
如今他這種反應,並沒有絲毫越出常理。他慣於因自卑而壓抑自己,從而欣賞悲劇中的美。他只可能製造悲劇,而且將是成功的角色。但決不是喜劇的材料,他雖然沒有立刻毀滅自己,但那種沮喪自怨的程度,已足夠用握劍的收青筋直漏來證明了。
他此刻站在牆頭上,滿鼻是樹香味。
他猶疑一下,狂亂地想道:“司馬星宇口中的紫師妹到底爲何人,江湖之中,紫姓並不多見,甚至可以說是鳳毛麟角,難道這神秘的紫師妹真的與姐姐紫鳶有關?”
孤桐懷疑地眨眨眼睛,隨即搖了搖頭,司馬星宇是藏劍閣的真傳弟子,而紫鳶當日是跟相思閣的人離開的,這兩個宗門可沒聽說有什麼交際。
希望升起的同時,便是失望來臨的時刻。
他覺得這都是胡思亂想,當不得真,腦海中紫鳶的影子,竟然慢慢散了,心頭輕鬆了許多,當然,他也不打算再亂想下去。當下擰腰一竄,已翻過後院的高牆。
夜色漆黑,一時間未能確定應走的方向,在樹影中走了幾步。
涼風習習,撲面生原,忽聞前面不遠處,有流泉之聲,想來應該是范姜府中的水池。便一徑前走,頓覺腳下細草如茵,綿綿軟軟的,接着府中點點燈光,才發現還有柳絲拂面,榆樹盆覆,景物甚是清幽。
走出四五丈,隱約中見一座假山擋住去路,還有小溪迴繞,有些泉水從石上流下溪中,發出潺潺水聲。
他猛然停步,又吸一口氣,覺得空氣中已有瑟瑟涼意。
四下一片寂靜,使他攀然起了孤零之感。冥冥之中,似乎有種羈絆,讓他停下腳步,依靠在欄杆上,低頭去看流動的溪水,天色已經昏暮,看不清倒映的人影,卻有無數星光,在水中晃漾。
但轉瞬間,警覺之心又十分強烈,似乎有些事情要發生,真皺眉思索間,忽覺風聲颯然,那是夜行人襟衣帶起的風聲。
他倉皇回顧,卻沒有瞧見人影。
孤桐心中暗驚道:“誰能有這麼快的身法?連我的眼睛也不濟事了?”
當下恰然躍過石牆,穿過假山,那邊有個小亭,在一片池水之中兀立,只有一道石橋可以通過,眼光到處,只見那亭子四角各掛一個大紅燈籠,將小亭四周映的猶如白晝,那裡站着一人,白衣飄飄,秀髮如雲,正倚在石柱邊。
孤桐差點失聲叫起來,那條身影像極了范姜婉兒。
猛然身後一股大力推來,耳邊更聽得一個女性蒼老的口音低低道:“去吧,她不是在那兒等着麼?”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墓地玄勁流轉,盡歸丹田,打個千斤墜。
誰知身後那股力量大得出奇,一任他用盡全力,還是拿樁不住,身形飄飄而起,簡直連頭也不能回。
眼看要掉下池中,連忙重提玄勁,便飄過池水,落在亭邊。
那白衣人背面向着他,似乎毫無所覺,孤桐雙腳站地後,再也不肯移動,只聽見她幽幽嘆口氣。
晚風掠過池水,小亭。
她那長長的秀髮,輕輕飄飛。
她自個兒搖搖頭,畏縮地用雙手抱住肩頭,生像高處不勝寒的那種嬌慵模樣。孤桐懷疑地瞪着她的舉動,即使是顯微細的動作,也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從她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可以忖測出她正在害怕,甚至在低泣。
回頭四瞥,那個強送他過來的老女人,半點影跡也沒出現。
此刻他最迷惑的,便是那女人究竟是用什麼功夫,能將他硬生生逼得飛起來。
這一逼又是什麼意思?這個白衣怯弱的女子,又是什麼人?起先他以爲是范姜婉兒,那不過是一時的錯覺,此刻早已認出不是了。他難道有什麼義務責任,要來看看這女子麼?這些問題,即使他想穿了腦袋,也不能得到答案。
他呆了好一會兒,決然地踏前一步。
那白衣女子又嘆口氣,候地移開價往的身軀,向前一躬身,那意思是要往水池裡跳。
孤桐訝駭交集,慕地疾衝到她身後,伸手扳住她的腰肢,輕聲道:“你跳下去幹麼?這池水涼得很。”他的聲音雖已極力放輕和使之溫柔,但仍覺冷漠淡然。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那白衣少女嬌嚀一聲,身軀不由自主地隨他的手往後一退,正好躍在他懷中。她也真怪,一跌之後,並不掙扎起立,反而軟綿綿地躲向他懷中。
孤桐不由自主的雙手一攏一轉,已把她轉過身軀,只見她雙目閉住,一雙眉毛斜飛人鬢,加上俏臉杏腮,竟是個豔麗美人。
溫香軟至抱個滿懷,霎時間忘掉了一切。
伴着夜風,一陣陣美人香氣直襲人鼻中,不禁心神搖動,神魂告醉。歇了片刻,他擡起頭,一陣恐懼強烈地搖撼着他。因爲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認識這女子,而且自己躲在暗處,是被人給硬逼出來的,非主動現身的。
這女子此時會在亭中,定是等候什麼人,只要她張開眼睛,便會瞧見自己的尊容不是所等候的人兒。
孤桐不由的說道:“你且看看我是誰?”
那白衣少女聽從地張開眼睛,凝視片刻,卻沒有他預期那種反應。
他忍不住又問道:“你瞧得見?”
她輕輕點頭,一些散亂了青絲,隨着夜風緩緩漂浮,磨擦着他的下額,使他覺得癢癢的。
白衣女子道:“我不管你長得怎樣,但你是我唯一不討厭的男人。”她的語氣這麼溫柔,口音是帶着一種自然氣息,越發覺得好聽和動人。
孤桐愣住了。
一場莫名其妙的遭遇,卻是神話般結果。他竟然碰到一個美麗的女人,親口溫柔地說不討厭他,**般發出聲音,但不是說話,她的頭又埋在他胸前。
一時間,他渾身如墜冰窟,這絕非偶然。
只是,這次相逢的箇中緣由,他絕不清楚。又過了片刻,白衣女子不舒服地掙扎一下,仰頭道:“你打算將我帶到什麼地方呀?”
孤桐木然回答道:“你想往哪兒去都成,你喜歡什麼地方?”
白衣女子茫然地搖搖頭,道:“我……我不知道。我往常老是幻想着有一天,會離開這兒,在外面自由地高飛遠走,歡喜往那兒去便哪兒去。我要住在白雲絛繞的深山,也要住在繁華的都市,我會有許多親友往來,互相噓問。也要安靜地獨自徘徊在蒼翠的林下……可是,我沒有確實的地方要去,而且我也不知道外面的地方和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