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春澤一身白衣緩緩飛舞,在無月無星的夜色下,幾欲乘風歸去的仙人,亭亭的立在孤桐身側,寸步不離。劍眉下一雙俊目閃着銳利的光芒,就算漆黑的夜色也不能遮掩起來。
他漆黑的眼眸中,帶着種奇特的神色,彷彿因爲秦樓楚館的那女子同樣引起了興趣,當然他決然想不到孤桐嘴角的笑容是因何而笑。
龐大的趙府依舊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走廊上掛着的燈籠隨風搖晃。
東方春澤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悄悄地將自己寬鬆的衣襟拉緊了些,沉聲問道:“那小子還沒有動靜嗎?”
孤桐卻在看着蓄水塔下猶如沉睡的趙府,心裡彷彿有個很大的難題要他來下決定。
東方春澤沒有繼續追問,因爲他從孤桐的表情上了解孤桐正在沉思,雖談他並不能知道什麼。
過了片刻,孤桐收回視線,長長地鬆了口氣,沉聲說道:“汪羿現在雖然不知道我們就躲在這蓄水塔頂,但必然也知道我在監視着趙府,現在他必然做好了跟我打持久戰的準備。”
東方春澤哼道:“那小子真是雞賊,他能夠舒舒服服的躲在趙府中,我們卻在這塔頂受風吹雨淋。”
孤桐糾正他的錯誤,說道:“風吹有了,雨卻沒有下。”
東方春澤斜眼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形容我們的悽慘而已,難道你還希望真的下雨不成?”
孤桐竟然忍不住擡頭張望天空,蒼穹無月無星,烏雲雖然厚重,卻沒有絲毫下雨前的潮溼和壓抑,以至於他輕嘆道:“若真的下一場雨,或者並不是一件壞事。”
“我的天啊!”
東方春澤忍不住拍着額頭悲聲哀嚎,道:“桐兄到底怎麼想的,難道你我被淋成落雞湯纔是一件好事不成?”
孤桐情緒並無波瀾,淡淡說道:“被淋成落雞湯,當然不是什麼好事,但是下一場驟雨,對你我來說,還真是一件好事。”
東方春澤疑惑道:“爲何?”
孤桐俯瞰着趙府,淡淡說道:“夜暗雨驟,能有幾個人願意乘着風雨?你這般不願意被雨淋是平常人自然的反應,汪羿自然會知道,那麼趁着雨夜便是他逃出趙府的最佳時機。”
東方春澤忍不住點頭,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忍不住也期待一場驟雨了!”
說罷,竟然同孤桐那般,擡頭張望着天空,可看清那毫無一絲雨意的蒼穹,忍不住輕嘆一聲。
這時候,孤桐的眼光卻已經盯上趙府的大門,剛纔一直縱覽全局,並沒有注意細節,這是細細看去的時候,竟然發現趙府那座雄偉的大門四敞大開着,秦樓楚館的那輛馬車離去後,趙府中竟然沒人出來講大門關上。
看到這裡的時候,他心中微微一凜。
東方春澤眼光已經隨之射了過來,驚訝道:“大門竟然開車,這趙府情形不對啊,難道一個活人都沒有不成?”
孤桐眉頭輕皺,冷冷道:“活人必然是有的,只是這些活人在做什麼卻令人看不透想不明白。”
東方春澤臉上忽然浮現奇怪的笑容,似乎是極歡悅的模樣,連聲音都變得歡悅起來,說道:“現在看不透想不明白,不代表永遠也看不透想不明白。”
孤桐擡頭望了他一眼,問道:“怎麼,你想怎麼做?”
東方春澤淡然說道:“當然是跳下塔去,走進府中,親自拜訪一下!”
孤桐微微一愣,目光微縮盯着東方春澤,沉聲道:“不妥……”
可是,他話語剛脫口而出的時候,東方春澤竟然朗聲一笑,從高高的蓄水塔頂一躍而下,猶如一團棉花,輕飄飄的落入了趙府寬廣的前院中。
孤桐輕嘆一聲,身影彈起,往院內躍去。
等他落到趙府前院的時候,東方春澤已經踏着長廊,往正前一座大廳走去,孤桐環視四周,有不少通道,也有許多房舍,可東方春澤偏偏往哪一間大廳走去,正納悶間,卻見東方春澤徑直踏入大廳,這才發現那大廳的門竟然像趙府的大門那般,四敞大開的,只不過裡面沒有燈火,顯得漆黑異常。
孤桐快走兩步,跟着東方春澤踏入大廳,心卻微微謹慎起來。
俯瞰整個趙府的時候,便發現此夜的趙無狄府邸充滿着不尋常的詭異,等此刻踏入趙府院內,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似乎有一件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了一般。
這是一種直覺,出自一個殺手靈敏的第六感。
世人都知道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她們能夠預知到很多奇怪的事情,而且結果還能十之八九,靈異異常。但是世人不知道,直覺這種東西不是女人的專屬,而是任何一個人所有,女人之所以更能有直覺反應,不過是因爲她們心思縝密,細心如發。
心思縝密,細心如發!
這八個字何嘗不是對一個殺道宗門子弟的必備條件?尤其是孤桐這種離歌樓的真傳弟子,對着八個字認知更深,再加上上一世的經歷,愈加讓他注重這八個字的修養,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爲了在這浩瀚的江湖生涯的中,活的更久一點罷了。
那些粗心的人,早已被江湖的浪潮吞噬。
孤桐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爲依靠着這種直接,他能夠在打敗木鱗角蟒,能夠在狼神閣衆高手的圍攻下,逃脫出來,而上一次這種感覺來臨的時候,還是再開山關中,被洪浩瀚眼光盯着的時候。
這一時刻,他甚至感覺到,沉默在黑暗中的趙府,某個角落,正有那麼一雙眼眸,冷冷的盯着他。
那眼眸比狼神狂神洪浩瀚的眼眸更清冷,更淡然,更帶着浩瀚的波瀾,似乎已經將孤桐的身軀僅僅圍繞進去了,那眼眸似江河,似汪洋,雖然是平靜的,卻隱藏着無窮無盡的危險。
平靜的海洋看似美麗,可狂風驟起,波濤洶涌的海洋,卻能夠吞噬萬物!
就像沉睡中的蠻荒兇獸,平靜不過是一時的表象,一旦甦醒過來,每一隻蠻荒兇獸,都能搬山蹈海,千里荒蕪!
剛踏入大廳的孤桐,全身驟然繃緊的剎那,回頭張望,可瞬間那種被海洋包裹的感覺頓時消散去,似乎剛纔只不過是一種錯覺,可他知道那必然不是錯覺,趙府中有高人,絕對恐怖的高人!
正思索間,漆黑的大廳忽然間換了模樣。
黑暗中的大廳,在兩人走進去的剎那,一盞燈籠便驟然亮起,接着是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等四周九盞大紅燈籠亮起來的時候,碩大的客廳中,便被映照的猶如白晝。
燈籠亮起的時候,東方春澤叫了起來,說道:“哇,什麼情況?”
大廳中本只有他跟孤桐兩個人,在孤桐踏入大廳的那一刻,靈識便已經掃過黑暗中空檔的大廳,從靈識傳來的感覺,這處客廳很大,雖然有很多椅子,卻沒有一個人,東方春澤的話若孤桐不回答,絕沒有第二個人去回答。
孤桐沒有回答東方春澤的吃驚。
可大廳中已經有人沉聲說道:“老夫歡迎兩位少俠!”
孤桐和東方春澤的眼光齊刷刷的望向聲音的來源,就發現大廳的正中央並排放着兩座大椅,左邊一位正是趙府的當家主人趙無狄,右邊一位一副白淨涼皮,手裡抓着一柄劍,眼眸微闔着,只是眼縫中不時閃過銳利的鋒芒。
說話的哪位正是趙無狄,他嘴角含着溫暖的笑容,淡淡望着大廳當中的兩位年輕人。
大廳中並不是只有趙無狄兩人,在燈籠亮起的時候,大廳中已經充滿了人,九盞大紅燈籠面前都有一位黑衣壯漢,衣衫是清一色的黑色貼身斷靠,腰間掛着明晃晃的長刀,刀鋒藏在漆黑的鞘中,刀柄上繫着一根血紅的綢帶,在夜風中微微搖晃。
太師椅上的趙無狄在笑,另一個人面無表情,大紅燈籠前的每一個黑衣警衛,臉色卻陰沉得就像是牆上的青石一樣。
大廳中四周的牆壁上掛着許多字畫,顯得此間主人高雅異常。
東方春澤似乎沒想到大廳中會突然出現這麼多人,他也從未見過趙無狄,更不認識坐在大椅上的另外一人,這一刻便盯着趙無狄叫道:“哎呀,你是何人?”
身後的孤桐已經冷冷說道:“趙無狄!”
東方春澤愕然回首,瞅了孤桐一眼,正想嘀咕一下,耳邊卻已經聽到趙無狄爽朗的笑聲,笑聲中,這位趙府的主人說道:“凌霄弈劍宗的東方少俠還有離歌樓的孤桐少俠,別來無恙?”
東方春澤哼道:“趙府主,我們似乎並不相識吧?”
趙無狄眼光從他身上轉到孤桐身上,笑道:“我雖然與東方少俠毫不相識,卻對孤桐少俠的英姿神往已久,聽說孤桐少俠來到封江城,一直想要去拜見,只是家事繁忙,沒能抽出時間!”
孤桐神色冷淡,說道:“不敢!”
東方春澤被人視若無睹,頓時心裡不平起來,說實在的,若論江湖閱歷和身份地位,孤桐絕在東方春澤之下,離歌樓的整體實力遠不及凌霄弈劍宗,而踏入江湖的歲月,孤桐也遠不及東方春澤,當然這是今世,若兩世加起來,東方春澤拍馬也趕不上孤桐!
所以東方春澤吃味的叫道:“趙府主,我來封江城已有兩個多月了,怎麼不見你來拜見我一下?”
趙無狄頓時尷尬的連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