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手,是溫暖如春的。
可東方春澤現在碰到的這一雙手,雖然溫暖如春,也美麗無暇,然而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情意。
這是一雙女人的手。
孤桐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手。
出身名門,身份顯赫,他這一生中,無論走到那裡,都會有無數的美女蜂擁在身邊,有的仰慕他,有的勾引他,有的甚至放下尊嚴,祈求一宿貪歡,然而那是他心中只有秋嵐,但是自從秋嵐失蹤的這兩年間,他遊歷大江南北,山河東西,也慢慢放下了自制,手中放下劍和酒杯的時候也不知握過多少雙春蔥般的柔荑。
美人的手,大多都是美麗的。
可是他卻發現無論多美的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缺陷,有的是膚色稍黑,有的是指甲稍大,有的是指尖稍粗,有的是毛孔稍大……就連那使他夢牽魂縈,永生難忘的女人,那雙手也並非全無瑕癖的。
秋嵐自然是美人,但她性格天真,身體也很嬌小,所以她的手也未免稍覺纖細了些,太過骨感。
但現在展示在他眼前的這雙手,卻是十全十美,毫無缺陷,就象是一塊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沒有絲毫雜色,又那麼柔軟,增之一分則太肥,減之一分則太瘦,既不太長,也不太短。
就算最會挑剔的人,也絕對挑不出絲毫毛病來。
他從西郊的千佛塔離開後,並沒有直接去汪大善人的地藏山莊,而是回到了鮮花望月樓的奢華套房中。雖然尋找兇手的事情很重要,但他心中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不曾見識孤桐修爲之前,他還自信慢慢,覺得憑自己一人,必然能夠將秋嵐從孤桐身邊帶走,但是那神出鬼沒的劍道,每一劍都氣勁凜然,毫無衰退,尤其是那一道森白的靈魂鋒芒劍意,竟然能帶起熊熊的紫色火焰,實在駭人,而那一道劍意更是,凜然銳利,讓他心中失去了自信。
這般情況下,他便不顧及隱藏消息,要將封江城的情況上報宗門了。
可是,他一踏入鮮花望月樓三樓廂房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女人,如同等待良人歸家的情人,慵懶的坐在百花深處,素手拖着姣腮,錚錚的望着窗外的鮮花,眼眸如水。
退下去的水雲長袖,露出一雙無暇的雙手。
東方春澤先看到這女人的時候,眼光便凝聚在那一雙手上,再也挪不開了!
那女人已經長身而立,輕輕站了起來,一身粉色一羣猶如流水般蠢動。那是整個春季都隱藏不露的潤澤,夏季萬花奔放蓓蕾的光澤。她帶着深沉而高雅的氣質,慢慢走到東方春澤的面前。
東方春澤沒有擡頭,以及盯着那一雙手,口中卻低沉吼道:“是你?”
那如何會忘記那夜月色,滕龍江躍龍橋,就是這粉衫女子給他嚴詞警告,讓他不要招惹孤桐,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再次出現了,還是出現在自己的廂房中。
鮮花望月樓不是任何人都能進的。
尤其是三樓的尊貴廂房,都是隻有一把鑰匙的,只要顧客定了房間,鑰匙便交到顧客的手中,鮮花望月樓的服務人員也沒有權利和能力走進顧客的廂房。
然而這粉衫女子不但進來了,而且還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裡等待着主人的到來。
這一刻,東方春澤心中震顫,可眼光卻依舊不曾離開那一雙手。
手是無暇的一雙手,可他的眼角卻在顫動,瞳孔也慢慢的縮小,那一雙美麗看似毫無威脅的手,在他眼中卻如同恐怖的閻王之手般。
他並不是清楚自己爲何有這般感覺,只是直覺讓他嗅到危險的氣息,來自於那一雙無暇的青蔥柔荑。
粉衫女子沒有說話,已經來到他的身側,身軀的靠近的剎那,他便感覺到一股幽香傳入鼻孔,像茉莉,像沉香,像多重香味糾纏在一起的香味,很特別,很好聞。而且奇怪的是,窗臺外萬花齊放,香味濃烈,這時卻被這股幽香遮蓋了,他鼻息間只剩下那一股獨特的幽香。
東方春澤忍不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竟然露出貪婪的神情,然後便看到粉衫女子那一雙無暇的青蔥玉手,輕輕的擡起,揉揉的搭在了他的肩頭。那一雙手很美,指甲修剪得也非常漂亮,還塗上淡紅色的指甲油。指甲長長了,比指尖還長得多。
女子的指甲一挨近他,那精緻而嬌豔的指甲就顯得不像是人的指甲,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形狀美。這粉衫女人連這樣的指尖也要超越於人嗎?
雖然平時腦子裡也曾浮現過諸如內側斜紋閃光的貝殼、嫵媚飄逸的花瓣等平庸的形容詞,但是此時此刻,面對這粉衫女子的指甲,東方春澤腦子裡的確沒有浮現出類似色澤和形狀的貝殼或花瓣,這女人的手指甲就只能是女人的手指甲,只不過更加獨特,更加美麗一些罷了。
看起來這指甲比又脆又小的貝殼和又薄又小的花瓣,顯得更加透明清澈。而且首先令人感到是一種悲劇的眼淚。似乎隱約看到女子每日每夜真誠地磨練着女人悲劇之美。
東方春澤眼光盯着那無暇的手,那俏麗的指甲,忽然感覺到一股悲傷,似乎是女人雙手的美麗撩動了兩年內他寂寥的心情,也許是他兩年間的孤獨滴落在姑娘的指甲上,而成爲悲劇的眼淚也未可知。
感覺很獨特,讓他心碎,讓他悸動,心底有種衝動,將這雙手捧在懷裡,讓她撫摸自己的胸口,似乎這樣,便能安撫他這兩年來所承受的痛苦與傷感。
“你在想什麼?”粉衫女子忽然輕輕的問道,吐氣如蘭,撩動他的脖頸。
東方春澤驟然行轉過來,忍不住側移一步,終於擡起頭,迎上那精緻臉龐上靈動的眼眸,說道:“你到底是何人,爲何出現在我的房間?”
粉衫女子眼波流轉,輕輕說道:“我叫黛煙,眉黛的待,雲煙的煙!”
東方春澤謹慎的盯着她,冷冷說道:“我不認識姑娘,但是姑娘卻三番五次來找春澤,到底所謂何時?上一次還是故意引春澤出去,這一次直接不請自到,不嫌過分了些?”
黛煙視線一轉,落向窗外,落在綻放的鮮花上,低嘆到:“既然你提到了上次相見之時,那我當時跟你說過的話想來應該沒忘?”
雖然不知這女子修爲的深淺,但是直覺告訴東方春澤這女子招惹不得,尤其那一雙無暇的手,每每看到,明明美麗誘人,他心底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所以,耐着性子說道:“姑娘當時勸告春澤莫要在鮮花望月樓的地界招惹孤桐!”
他微微一頓,接着說道:“這幾天來,我也是謹遵姑娘勸告,跟孤桐和平相處!”
“和平相處?”
黛煙忽然掩嘴輕笑,眼眸帶着輕挑的笑意,轉落在他的臉上,嘲笑道:“你倆都經歷一番生死廝殺了,還算是和平共處?”
東方春澤身軀一顫,千佛塔處跟孤桐切磋的事情隱秘異常,他前去的時候,可以肯定沒人跟蹤,而靈識感知中方圓數丈內也沒有其他人,至於那兩個射出暗箭的人,埋伏的距離實在遙遠,以至於超出了靈識感覺的範圍,成了異常意外中意外。
然而黛煙卻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忍不住去想那兩個殺手難道是她派出去的?
不過很快他便否認了自己的觀點,從兩次接觸看來,這黛煙分明跟孤桐有着親近的關係,一心護全孤桐,可能會安排殺手刺殺他,但絕不會安排人刺殺孤桐。
東方春澤相同此點,輕籲一口氣說道:“我們並未在鮮花望月樓的裡切磋!”
黛煙眼眸笑意驟然收斂,化成一道銳利的光芒,猶如劍鋒般釘在他身上,冷冷道:“那你從孤桐窗外將書信送到茶盤地下的事情,也是在鮮花望月樓外了?”
東方春澤沉默。
黛煙追究這個問題也算在理,雖然是約孤桐到千佛塔出切磋,但是送書信的舉動卻是在樓內完成的,因果相生,有樓內舉動的因,纔有塔頂切磋的果。
黛煙忽然說道:“既然你這般不識擡舉,我便讓你記得更深刻一點!”
東方春澤愕然擡頭望去。擡頭的時候便聞到了更濃烈的芬香,從廂房中間傳來,從黛煙的身邊傳來,很快就發覺那不是黛煙衣衫上帶着沁香。那種味道比窗外萬花香味更能讓人沉醉,這時竟然化爲有形,一縷一縷粉色的氤氳,從黛煙體內升騰起來。
粉影閃爍,有一道破空聲響,一息之間已到了東方春澤的身上。
黛煙揹負這雙手,身影出現在門口,輕輕說道:“這是最後一次,若還有下次,便不是一掌這麼簡單了。”
話音一落,芳蹤無跡。
東方春澤正錯愕間,忽然感到胸口猶如被重錘轟擊了一下,張嘴一口鮮血噴出,踉蹌的往廂房內部退去,連退了十多步,直到退到牀沿,在止住後退。臉上已經駭然失色,全然沒有半分血色。
這女人一掌竟然如此駭人,讓他全然無覺,那一雙無暇的手果真恐怖。
www▲тt kдn▲co 東方春澤依靠在牀沿上,怔怔的望着敞開的門扉看了半響,全然不顧嘴角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衫,更不在乎手上的血跡沾污了牀單。
心中對這女子的身份更加看重了幾分,也更加好奇了許多。
過了一回他咬着牙站起來,從身上摸出異常金黃的紙張,小心的撲在桌面上,運勁於指,在金黃紙面上虛空勾畫,不知寫了些什麼,然後將這金黃紙張慢慢折成一隻紙鶴,輕喝一聲,那紙鶴竟然撲棱着翅膀,活了過來。
紙鶴化成一隻金黃的小鳥,啾啾名叫兩聲,便從窗口一閃而逝,速度飛快無比。
這是凌霄弈劍宗的獨門絕學。
以紙藏靈,千里傳書。每一張金黃的紙張都珍貴異常,若非遇到緊急的事情,一般不會用這種方式。
孤桐的修爲和黛煙的強大,兇手的撲朔迷離,以及秋嵐的出現,都讓東方春澤覺得當下封江城中的形式已經變得嚴峻緊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