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們依舊端坐，無人再注意我這放了五塊姜的茶。
“歸順於朕，朕也許會考慮放你們一馬。”淼青開口說道。
翌歲不屑冷哼，“咳咳咳咳咳，誰放誰一馬，還未可知呢！”
“別吵了，今日一聚，只是敘舊，不談????????不談政事。”我插口。
“影兒，跟朕回去。”淼青起身拉着我就要離開。那邊翌歲也拉着我，“她不是影兒！”
淼青皺着眉看着我，我躲避他詢問的目光，推開他和翌歲的手，“我們回到從前不好嗎？”
“回不去了。”淼青感嘆。
“從一開始就註定這樣的結局。”翌歲冷聲說。
那日招搖山上相聚終究是沒得來什麼結果，我跟隨翌歲回去。很快入冬了，各路反王商議過了冬再開戰，可翌歲卻等不及了。
“歲，阿星叫你回去。”吃飯時，尹一突然說道。我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倆，阿星是誰？
翌歲放下沒吃幾口的飯，起身回到屋裡，“我不回去。”
“歲，她需要你！”尹一顯得很着急。我也不好說什麼，低頭默默吃飯。
“一，你既然喜歡她，爲何不回到她身邊。當年你爲了她苦心練琴，爲何如今卻像個懦夫一樣！”裡間翌歲慍怒。
尹一聽到這話，瞬間萎靡。起身出了帳子。我也沒心情再吃下去，也放下碗，擦擦粘在臉頰的飯粒，看了看裡間的翌歲，猶豫地跟着尹一出了帳子。最近翌歲的身體越發不好，不能見風，軍醫吩咐不要出大帳，需靜養。爲了穩住軍心，病重的事情除了軍醫，只有我們三人知道。也是因爲他身體不好，翌歲的脾氣越來越不好，經常在帳內摔東西，嚇得無人敢上前。
“歲，喝點姜水，暖暖身子吧。”我小心地邁過地上的碎片，翌歲歪在牀上，蒼白的臉上兩頰有着鮮豔的紅暈，“什麼時候過年？”
“快了。”看看帳外飄飛的亂雪，我把姜水放下，過去幫他把帳簾放下。
“別放，這樣還知道年月。”翌歲阻止，翌歲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坐到他牀邊，他沒有說話，雙手在我頭上比劃着。
“你比劃什麼呢？”我輕聲問。他笑而不語。
“天色不早了，睡吧。”
他拉住我，“嬈嬈，留下陪我吧。”
我笑笑，“跟個孩子一樣。”他也笑了。
就這樣每晚我都會被他要求留下陪他一晚，他在牀上安靜地睡着，我趴在一旁，睡夢中我總會感覺到有人在注視着我，並且輕撫我的長髮。由於幾日下來，將士們見我進出大帳頻繁，軍中竟然傳出翌歲將軍好男色一說，我有些氣憤想去解釋，翌歲拉住我。
翌歲每日咳嗽越發嚴重了，將軍病重的消息再也不能掩藏住。我每日憂心地看着他，自從李寰宇病死後，我對死亡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現在的我不能接受身邊任何一人再離開我。
“沒關係的，你看我的臉色不是越來越好了嘛，臉色比你還紅潤呢。咳咳咳。”翌歲安慰着我，讓我覺得甚是不好意思，本該是我來安慰他，到頭來竟是我讓他擔心了。
“嬈嬈，陪我去看次夕陽吧。”他突然提議。我看看外面的雪，“外面在下暴雪。”
他笑了，比外面的積雪還要清涼透徹，眼神也比從前清涼，送走李寰宇後我明白這是迴光返照，心中一緊，二話不說就開始給他穿上黑色金龍皮毛披風，我也穿上銀狐披風，攙扶着他朝最高處走去。
雪很厚，踩在腳下咯吱咯吱的。雖然很冷，但一直以來縈繞心頭的陰霾卻一揮而散，“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
翌歲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說道：“嬈嬈自小在這裡長大，南隅每年冬天都會下如此大的雪，怎會沒見過？”
“我不是花兮影，我是蘇嬈嬈。”看着前方的路，我堅定說道。翌歲笑了，我知道他在笑我的偏執。“你相信有時空穿越一事嗎？”不知爲何，這一刻我很想把心中秘密傾訴，尤其是對他。招搖山時，翌歲總會在我身邊默默地分擔着我心中之事。
他挑挑眉，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是從很久遠的時代穿越來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對他怎麼說，畢竟現代對於我來說都有些遙不可及了，而我也不想告訴他過年之時的那次月圓我就要回去了。告訴了，也只能徒增傷感罷了。
“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他問道。
我低頭沉思，半響，“那裡有我的父母、好友。”
他點頭，“是個很有愛的地方，愛不會變質。”
我沉默，我也不知道如果留在現代那些愛會不會變質，只是現在我們都回不去過去的天真無邪了。
“快到了，咳咳咳咳。”我上前輕拍他的後背，他用手中的手絹掩着嘴，拿下時，手絹上一抹豔麗的紅刺痛了我的眼。誰也沒有說話，翌歲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後，隨手就把手絹丟在雪間，那抹紅就留在一片雪白之中。
到了山頂，翌歲虛弱地喘着氣，“還好，趕上了。”他顫巍巍地走到一個亭子，隨意掃掉桌椅上的積雪，拉我坐下。
看着雪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我本以爲今日沒有落日可欣賞了，誰知，突然西邊的雲彩中一抹絢麗的紅透過濃雲，雪還在下，夕陽露出，在我們的注目下緩緩下滑。
“從前我娘就喜歡帶我看夕陽，她說看了夕陽西下，方知歲月苦短，纔會倍加珍惜。”翌歲眯着眼看着夕陽染紅半邊天，就如同他剛剛丟棄的手絹上的紅一般，讓人感到刺目。“嬈嬈，在那邊叫什麼？”他突然問道。
“我在那邊就叫蘇嬈嬈。”我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又問起這件事。
他點頭，“嬈嬈還是離開的，對吧？”
“歲???????你怎麼了？”我有些擔心了。
他笑了，“從見到嬈嬈第一眼我就覺得嬈嬈是不同於我們這裡的女孩子，可又不知道你的
不同來自哪裡，現在終於知道。每一個人一生都有他的來處，從哪裡來最後就要回到哪裡去。”
“歲???????”他越說我越覺得害怕。
“我也要離開了，我只希望在我離開之前，嬈嬈不要離開我好嗎？”他懇求道。
我含着淚，點點頭。
快要下山時，他停下來，抱住我，“嬈嬈在這裡可有喜歡的人？”我怔住。他似乎是感到我的變化了，接着說道：“那就是有了，每個人在離開時，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心中所愛的那個人了，對吧？”
我的眼淚不斷落下，隨着雪花落在他的肩頭，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悶悶地說：“我最放心不下嬈嬈了，怎麼辦？”我僵住。他放下我，看着我傻傻呆呆的樣子，故作輕鬆地笑了，颳了一下我的鼻子，“放心吧，到時我不會變成厲鬼纏着你不放的。”他深吸一口氣，“好久沒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氣了，此生足矣，走吧。”說罷，拉着我的手，下山去了。
回去後不久，翌歲提出要回夕玥找阿星，尹一像是早就知道一樣點了點頭。
“怎麼會要走得這麼急，不要做些打算嗎？”看着翌歲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心中是不願意他離開的。
翌歲笑道：“沒關係，我走後，相信一會好好照顧你的。”他撫摸着我的頭，溫柔地說道：“我走後，嬈嬈也可以回家了。”
家？我怔住，隨即泣不成聲，“不要離開了，我們幾個分別那麼久還沒有回憶完過去，怎麼又要離開？”
“回憶是留給懦夫的。”他把我攬在懷裡，眼中卻有着堅定的信念。
“可我是女子。”我吸溜着鼻涕。他和尹一都笑了。“歲，走前，再舞一劍，如何？”我明白此一去，再見面便是青冢墳頭了。
“好。”他點頭。
他身着灰色長衫，手執長劍。刀光、劍影，不依不饒；雪若蒼茫雪若白髮雪若花凋，紅梅一枝爭銷俏；目光透過劍鞘，皇城樓上定九州；撇下逍遙，英雄長嘆，歲月短小。愛江山不愛美人，統領三軍揮戰壕；夕陽落雪，美人遲暮，噫吁戲，若有他年，定將掃平天下，換得美人一笑！
看着翌歲的劍，我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他也是胸中有江河，劍中有王氣。只不過，翌歲的劍中有英雄短命之無限感慨，他的劍中更是對山河的手中在握！溯溟，那個神秘的男子，爲何當初一直糾纏於他與翌歲的劍法如何？
“歲可認識一個叫溯溟的男子？”在翌歲臨走前，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翌歲想了想，緊鎖眉頭，“當年他曾來找我討教劍法。”
“那歲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王者之氣太濃，卻偏偏要裝出一個逍遙山人，有趣！有趣！”翌歲策馬奔馳，路上回蕩着他恨天含冤的聲音。
翌歲走後沒多久，在離過年還有不到十天時間，各路反王再也等不及，再次向博羅城進攻。戰火一直蔓延到了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