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最後的審判

由於擁有了阿爾法人所贈予的空間短途遷躍技術,一個醞釀已久的大膽構想隨即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他開始頻繁的與‘偉哥’展開討論,尋求避免人類完全滅絕,仍能保證持續繁衍的可能性。

他試圖通過篩選的形式,將人類中最聰明強壯的人逃離這顆極有可能最終陷入毀滅的星球,而他創造的這名電子生命卻異常冷靜的告訴他,就算不考慮長途空間旅行對心理和行爲的影響,人類個體的獨立和自我也將會是一個大麻煩,在有人獲救而絕大多數只能等死的前提下,嫉妒和絕望將會令建造這些飛船時陷入重重困境。

他被‘偉哥’的分析說服,卻依然需要聆聽第三者的意見,當他找來大衛.庫布斯特並將他的打算和盤托出後,這位曾經在國際空間站創造滯留時間最長記錄的前任宇航員向他說了一件發生在十幾年前的往事。

原來在當年‘偉哥’綁架全世界2億人的那段時間,休斯頓國家航空航天局陷入一片混亂,他們無法與俄方進行協調,聯盟號運載火箭的給養遲遲無法送至太空,半年後,身處空間站的庫布斯特和三名組員的食物已全部斷絕。在令人發瘋的飢餓之下,繼而發生了一名組員殺死另一人割肉維生的慘劇。

而此時由‘偉哥’自動工廠中所製造的第一艘艦船剛剛下線,就立即帶着給養將庫布斯特和剩餘二人從空間站中接回,那名只需要再熬一天就能獲救的組員在回到地球幾天後即負疚自殺,而庫布斯特也因此堅決的拒絕‘偉哥’的招募而加入抵抗組織。如今,雖然已被對方救了兩次,但他卻仍然無法原諒這個令他曾經徹底陷入瘋狂的始作俑者。

“人性脆弱,動物相食,我認爲這個冷血的混蛋說出了真相。”庫布斯特最後告訴他。

“那麼我需要爲此而建立一套完整地球基因庫。”爲了人類這支種族的延續,他將此重任交給庫布斯特,這個全身已幾乎完全賽博化的人類精英立刻應命而去。

一年後,七艘特殊的大型艦船建造計劃宣佈啓動,按照建造藍圖上預期的目標,這幾艘夢幻之船上涵蓋了人類當時幾乎所有的前沿科技。

這些後來被庫布斯特命名爲‘星艦’的超大型飛船,在漫長的建造過程中一直被當作新式的實驗型戰艦而向世人展示,只有‘偉哥’和他們二人才知道其真正的用途。

在這一年的年末,異族大軍正如預料中的一樣再次來犯,第三次地球防禦戰首先在海王星周邊打響,不像前兩次派遣艦隊與人類交戰,這一次,這支神秘異族竟然開來一顆體積比月球還稍大一些的巨型戰星。

戰爭開啓後,一波又一波的金色艦船如同永不停止的海潮,從這枚戰星中不停的被製造出來。異族開始採用一種渾然無解的戰法-消耗戰,一面如石磨碾麥般與人類艦隊對攻,一面將戰星緩緩的向着地球駛來。

迂迴,夾擊,奇襲,最初人類採用各種方法試圖重創那顆戰星,以使得它不能再源源不絕的製造出艦船,但這顆巨型戰星卻似乎沒有任何弱點,根本無法用已知的任何武器傷及哪怕皮毛,反倒讓大量有生力量消耗在這一顆被稱爲‘生命碾碎機’的戰艦工廠之上。

在無數的嘗試失敗後,軍方也只能按照異族爲他們寫好的劇本來走,用正面對攻,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寄希望於戰星的內部終於有一天耗盡資源,從而無法再製造出殺傷力巨大的金色艦船。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顆顯然是運用人類無法想象的宇航技術遷躍而來的戰星,卻又在之後以較慢的速度常規航行,而每當他所製造的艦隊損耗過半時,戰星即會停止移動而直到建造出更多的艦船,像是並不急於消滅人類,而是在玩着某種令人髮指的遊戲。

因爲作戰傷亡過於巨大,人類戰艦隻得采用自動化作戰方式,由‘偉哥’完全控制的艦隊,其目的是盡最大可能的殺傷敵艦並降低己方損失。

就這樣,雙方的這場艦船製造大戰在火星防線整整打了十年,數之不清的戰艦在此期間成爲真空中永恆的墓碑,其結果是任何一方也無法成功集結形成碾壓之勢的艦隊。

與此同時,他三次連任成功,因爲吃緊的戰事和絕對的信任,在後兩次的選舉時,竟沒有一個政客敢向他發出挑戰。而繁忙的公務,使得他連宣誓的環節也即省略。

他頂住了身邊幕僚們的壓力,說服所有人,將已變得極爲珍稀的大量資源送往‘星艦’的製造中心,不顧一切的催趕着進度。

面對極個別政客的懷疑,他一次次的對他們撒謊,反覆闡述星艦作爲人類終極力量對於這場戰事的重要性,並告訴他們這是爲了最終的勝利。

儘管他的言辭中有着諸多的漏洞,但一些來自於軍方層面的顧慮卻仍然很快平息,因爲人們無比信任他,相信他所作的每一個的決定;從擔任最高執政官以來,他兢兢業業爲了人類的福祉而忙碌,多年來已經積攢起極高的威信;在末日來臨之際絕大多數人已談不上任何的信仰,而在許多人的心中,卻早已把他奉若神明。

當這七艘花費了他無數心血和漫長歲月的星艦終於建成即將啓航的那一天,他緊緊握住庫布斯特的手掌,告訴他即將面對的是一個史無前例並揹負所有人類命運的遙遠旅程。

“請放心,我一定會將人類的火種重新點燃。”一頭金髮的大衛.庫布斯特最後堅毅的對他做出保證。

七艘裝載着大量智能機器人和地球基因庫的星艦在萬衆矚目中冉冉升空,他眼望着這些人類的最後希望,並在心中向早已背棄人類的造物主默默祈禱。數週後,在證實了星艦已突破了異族艦隊的封鎖並全部遷躍成功,從而向着各自的目的地進發後,他終於長吁一口氣,隨即讓一臉狐疑的幕僚們準備現場直播,以便向全體民衆說明真相。

“爲了人類文明的延續,我編造了一個彌天大謊,而這樣的行爲無論如何也是極爲惡劣的。”他在直播中沉穩的說道。“我在此宣佈辭去執政官的職務,並接受對我的任何調查和審判。”

在他的電視講話期間,民衆的不解和失望是顯而易見的,因爲他們十年來所寄託於希望的超級武器原來是一場徹徹底底的騙局,但正如當年‘偉哥’所判斷的一樣,因爲七艘星艦上並沒有人類而只是攜帶基因庫,這令嫉妒所導致的憤怒和瘋狂的情緒不復存在。

一天之後,首先是全體政客齊齊的站出來支持他,接着是各大媒體爲這個保留人類希望的艱難抉擇而大書特書,很快,少數的質疑聲被巨大的讚美和歌頌所淹沒,人們開始涌上街頭抒發自己的情懷。

“他仍和我們在一起,不是麼?”

“他完全有機會乘坐那些船離開,他並沒有拋棄我們!”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人類文明的延續。”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看,但我會一直追隨他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他永遠永遠都是我們的執政官!”

就這樣,一場由民間自發的‘留任運動’就此展開,他在收拾好行裝的三天後終於走出家門,卻被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海所震驚,當他看到門前聚集的那一雙雙熱切的眼睛時,他明白了,人們還沒有放棄希望,而他將有責任將這種希望盡力延續。

當死亡的陰影終於瀕臨地球,對於地球是否會被毀滅這個反覆探討了多年的觀點,如今已不再是一個設問,毀滅終將來臨,而人類所作的全部努力卻並沒有白費,他們將這場你死我活的兩族大戰又向後拖了整整十年。

因爲異族嚴密的封鎖,星球政府做出的所有外部採掘的嘗試都宣告失敗,而地球的可用資源早已耗盡,各大自動工廠也相繼停產,‘偉哥’哪怕再如何神奇,卻也無法做出無米之炊,於是人類在這場宏大的消耗戰的最後,畢竟還是輸了……

各種悲觀的論調早已的深值於心頭,絕大多數的人類在這一期間已選擇不再生育,絕望的氣氛逐漸蔓延,自殺、瘋狂、犯罪,或抓緊一切機會尋歡作樂的現象,在這些艱難的歲月中比比皆是。

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多數人仍尚存理智,在末日的危機纏繞了人們這麼多年後,他們大都已能夠接受現實,雖然仍然無法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們卻選擇將心中的憤怒宣泄在正確的方向。

“戰至最後一人。”

“就算死也要轟轟烈烈。”

“讓他們來吧,等啊等的,等的老子花兒都快謝了。”

在地球即將毀滅的這一年,他已經74歲,仍然在戰鬥,而地球儀辦公室依然是他每天作戰的指揮部。

當星球政府最後的一支功勳艦隊被異族殲滅後,龐大的戰星已經即將開始進入行星軌道;此時,積蓄已久的地面防禦力量即將啓動,他卻在協調各大洲攻擊時間的會議中突然暈倒,積勞成疾的他很快就進入油盡燈枯的狀態,那些需要花費他所沒有的時間調理的老毛病突然併發,從而成爲最終殺害他的兇手。

他在彌留之際仍然在向助手詢問着地面聯合攻擊的準備情況,儘管他心中知道那一切都是徒勞。

在下一刻,萬千飛彈帶着聚變彈頭向着黑色的天空飛騰,而從天而降的巨大光柱則在地面摧枯拉朽的肆虐,塗炭生靈,讓一切燃燒。

在最後的時刻,他被病榻前淚流滿面內閣官員們所簇擁,在早年失去妻子後他至今未娶,爲整個人類的生存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而他始終在惦念着那個海邊長椅上那個俏皮吐着舌頭的女孩。

在最後的一刻,他依稀從房間的通訊器中聽到他所創造的那個親密夥伴的聲音,這個數月不曾發出任何訊息的神奇生命如今卻終於發聲。

“老夥計,我想我已經找到了解決這一切的方法,那就是……”

接下來的話他無法聽到,因爲就在幾秒鐘後,在那束毀天滅地的巨大光柱將這裡的一切摧毀之前,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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