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面對趙琛那一臉期待,我最終還是鬼使神差的說了:“我不是他們親生的,他們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自然也不知道。”
這是一個在我老家都知道,但卻連李詩鴦都不知道的秘密,因爲我一直很介意養女這個身份,它曾經給我帶來太多的痛苦回憶。
“額……抱歉。”趙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歉,最後沉默下去。
我低着頭,雙手緊緊的抓住衣角,身子都開始才顫抖起來,那些兒時的畫面,不斷在腦中閃現,那都是我一直不願去回想的往事。
爲什麼我會如此介意自己養女的身份?因爲在我們那邊,我這樣的人不但會被其他人看不起,而且還更容易被他們欺負,誰讓我們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可憐蟲呢?
農村人思想很封建,傳宗接代,養兒防老的意識很強,有些人會不斷的生孩子,目的就是爲了生出一個兒子,於是那些多餘的女兒,就會被遺棄。
而這些被遺棄的孩子,即便是被人撿來養活了,也依舊是爹不愛娘不疼,而沒有人護着的孩子,又怎麼會不被人欺負麼?
我想,欺軟怕硬大概也是一種天性吧,至少我見到的都是這樣。那些有父母護着的孩子,基本沒人去欺負,因爲一旦惹上了,很容易就會從小孩子的打鬧變成大人之間的掐架。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曾聽過一個據說是真事的故事,某戶人家因爲女兒多到送不出去,那父親居然狠心到活生生把一個剛學會說話走路的女兒給埋了。
這則故事讓我很害怕,從我懂事起就在擔心,如果我不夠聽話,幹得活不夠多,那養父是不是也會把我給活埋了?所以我一直很聽話,也始終期待能離開這裡。
那時候我還有一個美好的夢想,期待有朝一日親生父母能來把我接回去,然而事實最後卻證明,他們從遺棄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也許我該感謝我的養父母,當年他因爲太窮,一直娶不上媳婦兒,後來好不容易娶了一個,卻又多年未能生育,所以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當養父在路邊看到了我這個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可憐蟲之後,稍一猶豫就把我帶回來了,可我卻並非他看到的第一個棄嬰,能被他撿回來還算是我的福氣,否則早餓死了吧?
據鄰居們說,其實初時他們還挺疼我的,可惜好景不長,也許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兩年之後養母居然懷上了孩子,並在十月懷胎之後成功生下了莫凱。
這可喜壞了老來得子的養父母,對莫凱可謂是捧在手裡怕摔着,含在嘴裡怕化了,寶貝得緊,從此我在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連家裡養的那些家禽地位都要比我高。
我不吃飯不要緊,餓死也是活該,可不能餓着那些家禽,天黑了我沒回家也沒事,但不能不把家禽都趕回籠子裡關好,我吃的比豬少,起的比雞早,幹得比牛多。
正沉浸在往事中不得自拔,耳邊突然傳來趙琛低沉的嗓音:“其實是不是親生的都無所謂,我跟老頭子就是親生父子,可結果又能怎樣呢?所以你也別難過了。”
“你爸爸他也不是不想關心你,只是因爲工作太忙了吧,否則也不會費盡心機給你請家教。”他勸慰我的同時,我也趁機說兩句趙子峰的好話。
“是啊,連工作都比我重要。”趙琛自嘲的笑了笑,隨即轉了個話題道,“對了,那你上戶口的時候不用寫出生年月日的麼?”
“這個簡單,直接寫他們撿到我那天的日子就行了,可惜當時來登記的工作人員寫錯了。”名字錯了,生日也錯了,但我都無所謂。
這個錯的名字遠比之前那個對的要好,而生日本來就不是對的,在我心裡,我依舊當自己是在農曆三月出生的,畢竟那是我新生的開始。
“噢,那正確的應該是什麼時候?”趙琛今天的問題還真多,卻跟學習沒有任何的關係。
我這算不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誰讓我主動來找他挑起話題的,現在不想回答也得正面回答了,否則就會顯得沒有誠意,對吧?
“他們撿到我的那天是農曆三月初三,正好是個節日,叫上巳節。”
直到懂事之後我才知道,中國自古有“二月二,龍擡頭;三月三,生軒轅”的說法,正是因爲這個日子特殊,養父才決定把我撿回去養。
由於當時我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及小半瓶奶之外連張紙條都沒有留下,所以養父母是真的不知道我何時出生的,但估計日子也不會相差太多吧。
棄嬰,自然是越早扔掉越好,養一天就要花一天的心思,最重要的是還得喂吃的,對於一個已經決定拋棄的孩子,誰還願意浪費金錢和精力去照顧呢?
“你故事還真多。”趙琛微微嘆了口氣,“好像跟你這麼一比較,我都覺得心裡平衡多了。”
我苦笑:“嗯,也許我就是專門來給你找平衡感的吧,任何人在我面前都會有優勢,你就更不用說了,家裡有車有房,還是獨生子,也沒人跟你搶財產。”
趙琛白了我一眼,扯起嘴角輕笑:“怎麼?你嫉妒啊?”
不知怎的,看着趙琛那抹笑意,我突然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先前那些回憶引起的陰霾,慢慢就散去了,最終無影無蹤。
我皺了皺鼻子,做出一副酸狐狸狀,鄭重的點頭道:“是啊,我簡直就要嫉妒死了,富二代!”
不料趙琛卻一本正經的回了一句:“咳咳……現在我鄭重聲明,我纔不是富二代,因爲老頭子很窮。”
我扔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是啊,窮的都能買得起小別墅和私家車了,還有保姆和家教,果然夠窮。”
“首先,別墅是按揭買的,老頭子現在還是房奴;其次,那車是便宜貨來的,白送我都不要;第三,找保姆是因爲家裡沒人洗衣做飯;最後一條,找家教是老頭子腦子有問題,有錢沒處花,便宜了你。”
趙琛居然很有耐心的,有條不紊的回答了一系列問題,聽得的眼睛不禁睜大,就算不是富二代也不用說的這麼鄭重其事吧?他就這麼怕我當他是富二代麼?
“好吧,你不是富二代,你是窮二代,這總行了吧?”看他解釋的那麼認真,我就不跟他對着幹了,不要壞了他現在的心情,影響接下來上課。
“你不信?”趙琛眉頭微微一皺,有些急了,“我是說真的,爲了買這房子我們欠了一屁股債,而且還是因爲老頭子在這開發商手下做事才能低款拿到這套房子。”
“額……你就這麼在意我說你是富二代?怕我綁架你啊?”我笑着跟他開玩笑。
“綁架我?就憑你?嗤……”趙琛嘲諷的笑起來,“你要真綁架我,最後肯定是我把你給撕票了。”
我們兩人亂七八糟的聊了好一陣,雖然從頭到尾都沒個重點,但最後我的心情卻很好,他臉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只是偶爾會伸手揉揉腦袋,卻不會再陰沉着張臉了。
中午的休息時間就這麼過了,該去上課了,我還在心裡埋怨時間過得太快,我還想跟他多聊會兒呢,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跟他談天說地閒話家常。
下午的課上的極其順利,趙琛不但聽得認真,而且還問了些不錯的問題,讓我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也許他說趙子峰給他請家教是有錢沒處花並非假話。
以他的智商,若是認真學習起來,根本就不需要家教吧,我這份工資拿的有點虧心,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說智商高就一定學習好?愛迪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默默盯着趙琛那張熟悉的臉良久,我越看越覺得他很順眼,但前提是,他不要使一些性子,而要像現在這樣安靜而認真。
晚上回到宿舍睡覺,我做了一個關於趙琛的夢,夢見他成績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然後我就被趙子峰辭退了,說是以後不再需要家教。
離開趙家本是我某個時候的願望,可真正走的那一刻我竟然很捨不得,最後就被那砰地一聲關上的大門給驚醒了,已然分不清這到底算是個美夢還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