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看出來莫小桐有些難言之隱,那大媽倒也識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改了口說:“哎,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姑娘你要吃個水果不?大娘給你削?”
嗓子眼裡冒着火,莫小桐什麼也不想吃,也就揮着手讓那大媽坐下:“大娘,您別忙乎了,我沒事兒,就是有點頭疼。”
那大媽見她這口氣,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只伸了手就來摸着的她,一觸着她的臉,就嚷了起來:“喲!這還燒着呢,怪不得頭疼,你說說你啊,這天氣,怎麼能跑外面淋雨呢?那可不就得淋壞嘍。”
虛虛一笑,莫小桐也覺得自己有點瘋:“是啊,傻了唄。”
“你家裡人呢?爲啥就你一個人在這兒?”
“我媽身體不好,怕她擔心,沒讓她知道。”不過是淋了雨,不過是重感冒,反正,母親也以爲自己住在他那裡,每天只要報個平安就可以了,倒也省去了她不少的麻煩。
其實,這樣的時候,她也是想要母親過來抱抱自己的,只是,起起落落,連她都受不了的折騰,又怎麼忍心讓母親來揹負?或者,這也是她爲什麼看着這大媽這麼親厚的原因了,有這大媽陪着,權當媽媽就在身邊好了。這麼想着,心裡也舒坦了不少,莫小桐一扭頭,恰看到那大媽在抹眼淚。
“大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這孩子挺讓人心疼的。唉!你們這些孩子啊,都喜歡這樣的,報喜不報憂,不過,也不能怪你們,大娘其實也是這樣的,嘿嘿!我病了的時候,也不告訴我閨女。這不,瞞不下去了,只能告訴她了,她就非要我來這裡治病,不治還好,一治啊,那錢就嘩嘩如流水,大娘這是心疼啊。”
一說起這醫藥費,大媽又是一陣嘆息:“人吶!有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有病。這病又哪是窮人家看得起的東西?隨便一進醫院,那就是個‘天文數字’,人沒醫好呢,家就先醫沒了。”
以前,莫小桐一直生活優沃,她也不能體會這大媽的處境。可時過近遷,她什麼都明白。伸手,也緊緊地回握了那大媽一吧,她勸道:“大娘,命要緊。”
“可不,我閨女也是這麼說的。”
一說起自己閨女,大媽又笑了,那笑容,溫暖而燦爛,看得莫小桐心頭又是一陣微微的感慨。
“對了大娘,您得的什麼病啊?”
“宮頸癌,末期了,不過,好在大娘身板硬朗,撐過了手術,醫生說啊,再治療一陣子,要是情況好,就能回家吃藥休息了,不用再花這住院費了。”
癌這個字眼,在大多數人來看,那就是晴天霹靂,可這大媽,得了這麼重的病,還想着要攬活兒給女兒節省。她這份心,讓莫小桐汗顏的同時,又無比尊敬。紅着眼,莫小桐的淚,又來了,她吸了吸鼻子,哽着嗓子又握了握大媽的手:“大娘,您可一定要撐下去啊!”
“撐,當然撐,不然咋辦?哭啊?哭死也沒用,人的命啊,就是這樣的,苦就是苦,不服咱就只能折騰,折騰到閉眼的那一天算完事。可是,在閉眼前吶!大娘還得多看閨女幾眼,等她找到合適的人,結了婚,一輩子有了依靠的時候,大娘也就死都閉眼了。”
“大娘…………”
說到這裡,莫小桐有些哽咽,想繼續,卻又找不到想說的言語。可憐天下父母心,沒有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媽。自己把日子過到了這個份上,母親的心裡又怎能好受?
莫家出事後,有那麼一陣,也曾在心底怨着母親的冰冷,可直到這一刻,聽到這位大媽的話,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一切。就算母親的行爲讓自己傷心了,可她依然是自己的母親,等哪一天,自己過得好,過得幸福了,她也才能真正的放下心。
越想,心裡越清明,她突然坐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對那大媽說:“大娘,我想媽媽了,想讓她來看我。”
“想就打電話啊。”
“嗯。”
流着眼淚微笑,莫小桐興奮地撥弄着於千帆給她新買的手機,11個數字還沒有撥出去,那大媽卻又小心翼翼地推揉起了自己。
“姑娘,找你的麼?”
“什麼?”
“喏!又來一姑娘,認識不?”
聞聲,莫小桐這才擡起頭來朝門口瞅了一眼,只一眼,她的臉色又變差了。
“是你?”
在醫院裡,任何人的到來都不至於會讓她這麼吃驚,唯獨費雪莉,看到她的同時,莫小桐的心,再一次狠狠被吊起。
害怕,很害怕!
她的出現,每一次伴隨着的便是排山滔海般的痛意,她已痛過一次又一次,再不想承受那種痛苦。
俏麗的短髮,幹練的衣着,費雪莉一臉平和,淡淡地問:“可以和你談談嗎?”
發着燒,又受着這麼大的刺激,莫小桐的臉色越發地紅了,她迎視着費雪莉的眼神,也同樣平和地說:“沒必要了吧?”
“別這麼急着拒絕我,也許,你好好聽我說幾句,會很歡迎我繼續也說不定。”
她言語裡的自信,在莫小桐看來,其實很可笑。他們是情敵,是對手,她可以想象她過來找她的目的,一定是又想到什麼打擊她的手段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有又什麼理由歡迎她繼續?
“對不起費總監,你還是回吧。”
“莫小桐,真的不能談談?”
“不能。”
“我覺得…………”
費雪莉很堅持,莫小桐更堅持,二人僵持不下之餘,一直等在旁邊的那位大媽終於看不下去,只拉了臉就擋在了莫小桐的身前,叉起腰就對着費雪莉喊:“哎!我說你這姑娘長得很好的,怎麼都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呀?不都說了不想跟你談了嗎?你咋還這麼死賴着不肯走啊?走吧,走吧,再說下去也沒意思了。”
費雪莉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在她說話的時候,沒禮貌地打斷她。若是換了什麼熟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個從頭到腳,灰頭土臉的農村大媽,這感覺,讓她覺得無比受辱:“你算哪根蔥?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也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大媽就和莫小桐站到了一條線上,看到她受欺負,她就覺得像是自己的閨女被人欺負一般,看着不爽不舒服。
費雪莉的口氣,仍舊那麼盛氣凌人,可大媽卻完全無視,只哼哼了一聲道:“蔥啊?大娘還真不是,大娘就是一顆蒜頭又怎樣?你走吧,快走快走。”
“老太婆,你別太過份,對你,我也沒什麼好講究的。”冷眸一瞟,費雪莉凌厲的眼神,卻是直勾勾朝着莫小桐而來,那大媽不清楚她的手段,可她知道,有人會清楚。
“喲,這是嚇唬我啊?大娘可不是被嚇大的………”
讀懂了費雪莉眼神中傳達出來的信息,莫小桐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拉住那大媽的手,貌似虛弱地說了一句:“大娘,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想喝點水,可以給我打一杯來嗎?”
“那不是還有嗎?我這就給你拿來。”
她搖頭,拉着大媽的手,也就更緊了:“我要開水。”
“可是,萬一我走了,這女人又欺負你咋辦?”大媽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麼說什麼。不過,這話一出口,費雪莉的臉色也就更差了。
不待費雪莉再吭聲,莫小桐順手推了大媽一把:“大娘,去吧,記得要開水。”
那大媽雖是個農村人,可到底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精,只看一眼兩人的臉色,就知道莫小桐是藉故要支她離開。不想讓莫小桐爲難,雖擔心她的身體,可大媽還是妥協道:“行了行了,我去了。”
提着水杯,大媽才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地折了回來,附在莫小桐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別怕,我幫你找個護士來。”
本還沉重的心情,因着大媽這一句,突然就釋懷了,莫小桐牽起脣角,對着大媽微微一笑:“大娘,謝謝你。”
她不是真的想要找護士,也不是真的覺得自己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只是,大媽待她的這份心,讓她覺得,眼前的女人不是病友,也不是護工,只是懷有一顆愛女兒心的偉大母親。
目送着大娘的身影消失要病房的門口,莫小桐半晌纔回神,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靜靜在瞅着費雪莉。
“這老女人是你什麼人?對你還挺好的。”
費雪莉從小所處的生活,與莫小桐其實如出一澈。那樣的環境,是很難會相信一個陌生人會平白無故的對自己好,所以,關於大媽如此護着自己的理由,她也不想再過多解釋,只淡漠道:“費總監。有什麼事兒衝我來,別打別人的主意。”
知道是自己那句威脅的話兒,上了她的心,費雪莉也不避諱,很是豪爽地保證:“看在你的面子上,這老女人我也就放她一馬。不過,你別這麼排斥我,我來,可不想要找你吵架的。”
“費總監,有話就說吧。”
惹不起的,本以爲可以躲,可現在躲也躲不過了,她也只能面對,擡眸,深深地望了費雪莉一眼,從她的眼中,莫小桐卻意外地瞥見了一絲猶豫。
是的,猶豫。
她很難想象,在費雪莉的世界裡,也會有猶豫兩個字的存在,不過,那份猶豫很明顯,明顯到,她不能忽視。
“我來找你,只爲一件事,請你,回到他身邊。”
言出,費雪莉的眼中,有種抹不去的傷痛與堅決。只一語,卻教莫小桐先癡傻着發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