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詫異地看着馬丫，馬丫用小刀片下來一塊遞給他說你嚐嚐看？
馬程峰咬進嘴裡嚼了兩口，只覺得如嚼粗康一般，不僅乾澀，而且有股土腥子味。
“鬼神之物吃供品就是這麼吃的。”馬丫解釋說。
楚湘雲看的合不攏嘴，說：“難不成這畫中黃仙真的成精了嗎？那它會不會趁咱們晚上睡得熟跑出來害人啊？”
“不會的，你們放心吧，一來有辟邪的墨斗線捆着，二來我家中有那張白老虎皮，老虎是百獸之王，只要有它的氣味在，任何動物都不敢作祟。”她簡直就是山林中的一本百科全書。小小年紀竟然懂得這麼多，不愧是馬四海的孫女。
吃過早飯，三人趕着小馬車就往趙家嶺去。
還沒等進趙家嶺呢，遠遠的就聽屯子裡邊傳來哭爹喊孃的動靜，哭聲是從村東頭傳來的。三人對視一眼趕緊跳下馬車跑了過去。
趙家一貧如洗的家中又多了一口薄棺，那漢子揹着老母親從屋裡走了出來，老太太的死相竟然跟老伴趙愛國一模一樣。她眼皮上翻，露着眼白，臉色鐵青，微微張着嘴，一條血紅色的舌頭吐在外邊。又是吊死的！
門前，滿眼童真的孩子依舊在那和泥玩，一聲都不鬧。
“娘啊！！！您死的冤啊！是兒子不孝啊！嗚嗚嗚……”六尺高的漢子哭的悲慼戚，把老母親放入棺中頭如搗蒜般不停地磕頭，眨眼間就把腦門磕出血了。
楚湘雲捂着嘴站在門口久久不敢進去，太邪門了，昨兒還拉着她手親近的老婆婆一宿的功夫說走就走了。
馬程峰想進去安慰幾句，可馬丫卻衝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別多管閒事。“馬大哥，山裡有山裡的禁忌，誰觸犯了禁忌就要受到懲罰，你幫不了他們家。”
其實趙愛國家挺值得同情的，家裡一貧如洗不說，兒子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兒，可媳婦兒生了孩子沒幾年卻在山裡碰上了黑瞎子，等家人找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堆爛骨頭了。一家人都靠着這精壯漢子進山打獵砍柴養活，現如今，家中二老走了，只有父子二人相依爲命。馬程峰看着趙家不免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山裡人都十分淳樸，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都會來幫襯着，可趙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卻沒有一個相親敢伸手幫忙，爲何？就是因爲他們家得罪了黃仙，大夥怕沾上晦氣惹了黃大仙報復。
楚湘雲的眼淚就跟決了堤似的，不停地往外流，說不管你們幫不幫，趙家對我母親有恩，死的算是我的幹奶奶幹爺爺，我豈能坐視不理？至少我今夜要爲他們守靈！
“啊？湘雲姐你可別亂叫！什麼幹爺爺奶奶的？呸呸呸！”馬丫趕緊捂住她的嘴，生怕被什麼東西偷聽。“你記住了，千萬不能說自己跟趙家有什麼關係，黃大仙的邪性是你無法想象的，你知道爲啥鄉親們不敢來幫忙嗎？這裡是趙家嶺，跟我們黑龍屯一樣，幾乎都沾親帶故，可這節骨眼上就算是親人也不能伸手幫忙，因爲黃大仙可能就藏在暗處看着呢，只要跟趙家有關係的，都躲不過厄運！”
楚湘雲不是不信邪，她本是個膽小的姑娘，但孝義當頭，沒有當年趙家幫襯着就沒有母親的今日，沒有母親又哪裡有自己呢？不管馬丫怎麼勸，楚湘雲執意留下來幫趙家兩位老人守靈。
“馬大哥，你可要好好勸勸湘雲姐，黃皮子這玩應太邪性了，它的手段是你們無法想象的。湘雲姐如果今夜留下準保會出事的。”馬丫囑咐說。
“丫兒，其實我覺得你湘雲姐這麼做是對的，滴水之恩當涌源相報，明知兩位老人與楚家有恩，怎能在這節骨眼上棄之而去？那要擱在幾十年前就是漢奸呀！你的好意我替湘雲姐領了，這樣吧，今晚我陪她守靈，別的不敢說，區區小黃皮子，想在我馬程峰面前害人恐怕不那麼容易。你先回去吧，等兩位老人過兩天入土爲安，估計你爺爺也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倆再回黑龍屯。”
馬丫皺了下眉頭，再想說什麼，可也是徒勞的。只好囑咐他倆晚上千萬有多遠躲多遠。
農村辦喪事是最需要人手的，倒不是說要幹多少活，其實就是人多了，用活人的陽氣壓住死人身上的晦氣。
楚湘雲煮飯，下午時候馬程峰跟那漢子去後山挖了墳坑。
“趙叔，你兒子叫什麼名字呀？”馬程峰問他。
“他小名大寶。”漢子一邊擦眼淚一邊說。
“這孩子……嗯……沒見到爺爺奶奶的屍體嗎？我怎麼沒看他哭呢？”
“一個小孩，也不懂啥死不死的。”
倆人挖好了墳坑，扛着鐵鍬回去一看，楚湘雲已經做好飯了。湘雲是典型的江南姑娘，溫文爾雅，做了一手好菜。趙家窮所以她只找到一斤麪條，又去屯子裡要了兩塊肉，就給大夥煮了一鍋大排面。
“大寶，你怎麼一天不吃東西呀？這可不行，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呀？”馬程峰把麪條給孩子端了過去。那孩子還是認生，趕緊躲到了父親身後。偷偷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窺探着馬程峰。
大寶隨便吃了口，只是這孩子挑食，只是裡邊的肉不吃麪條。
入夜後，靈棚裡亮着昏黃的蠟燭，楚湘雲不顧馬程峰的阻攔爲趙家二老披麻戴孝跪在了靈堂前。靈堂裡的燭光幽咽着，把她的身影拉的斜長。昏暗的燈光下，楚湘雲少了平日裡的嬌弱，倒顯得臉色有些蒼白。
趙家兩日間二老相繼辭世讓那漢子悲痛欲絕，一邊哭一邊一口口喝着烈酒，不大會兒就醉倒在靈堂裡。無奈，馬程峰只好把他扶到了屋裡炕上。
詭異的夜色降臨了，小村中颳着悠悠的山風吹在人身上涼颼颼的。晚上八點多，趙家嶺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就跟躲瘟神似的沒人願意來同情趙家。門口，大寶依舊蹲在那無聲無息的和稀泥玩，彷彿靈堂中的悽慘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