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墳墓立在村後山背,那裡風水馬馬虎虎,附近因爲有個大荷塘,溼氣重,也意味着陰氣重。
去的時候已經天黑,西邊月牙朦朧,像蒙上了層水霧。
夜裡山風吹得嘯嘯響,附近遊魂野鬼已開始出來活動,看到我們出現,大概是害怕玉安,紛紛主動退避三舍。
等我們找到奶奶的墳墓時,遠遠,我隱約,好像看到有好幾個透明的鬼影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麼?
走近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在打麻將,奶奶正好是其中一份子,眼前她樣子看起來並不是我最後見她那種蒼老,而是四五十歲時的容貌,整個形象有點像包租婆——跟先前託夢給我時的奶奶差別好大!
“哦,你們來了,找地方坐吧,我還有幾圈纔打完,等下。”奶奶兩眼離不開桌面,懶懶地說了句,壓根沒擡眼看過來。
“那行。”玉安兩手環胸,輕淡說了句,看似不急,卻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或許是我替奶奶會錯意了。
許雯穎和冼家明倒是信了,把東西剛放下,跟着我就看到奶奶猛地擡頭,轉過來,看到玉安趕緊丟下手裡的牌,起身走到他身邊,笑得有些諂媚:“玉哥,您來了,不好意思,剛纔打牌太專心,沒注意到,抱歉抱歉。”
這畫風讓我瞠目結舌——這真是我奶奶?不像啊!
可感覺跟她形象又十分的和諧……
下意識瞅了眼許雯穎和冼家明,兩人一臉見慣不怪的表情——原來只有我一直被矇在鼓裡。
“不是還有幾圈麼,打完先啊。”玉安語氣說得風清雲淡。
奶奶卻是聽得擡袖擦額角:“沒有沒有,我剛剛只是一時玩物喪智,玉哥這次過來有什麼吩咐嗎?”
在她說話的同時,剛纔一起打牌的鬼也跟着俯首哈腰跟玉安打招呼:“玉哥好”
看到這,我對玉安的好奇心又濃烈了好幾分,絕大部分的鬼對他都很恭敬示好,難道他是鬼頭子?
“師父,你就不能在你的徒弟和孫女面前有點尊嚴嗎?”許雯穎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搖頭說了句。
我和冼家明點頭表示嚴重贊同,總覺得這不是我的奶奶。
“嘖,這話怎麼呢,我那是對玉哥的尊敬,你們這些小孩子懂什麼。”奶奶死要面子回了句,跟在她身後的鬼隨即贊同應和:“就是就是。”
這畫面,給我一種奶奶在這裡已經稱霸一方的錯覺,要是那樣的話,爲什麼死的時候那麼慘烈?
還是她一直都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
老天,我的奶奶怎麼可能這麼……
這時,玉安環胸的兩手改插褲袋,輕淡說了句:“先讓它們走開,有些話不方便。”
“好的,玉哥。”奶奶連點兩下頭,回身衝圍觀的鬼揮揮手,讓它們趕緊散了,等都飄走後,她纔回頭過來問玉安:“玉哥,有什麼吩咐?”
玉安側臉看向我說:“如意,你給她說。”
“哦,好的。”我應了聲,正要開口時,奶奶變了幾條長板凳讓我們坐着聊。
然後我接着給她說起了先前打電話回家,發現另一個我存在的事,奶奶聽完一臉茫然,她說:“有這種事,我不知道啊?!”
“師父,你意思是說,自從死後都在沉迷跟鬼打牌對嗎?”許雯穎眼神眯了眯,帶着那麼一丟丟危險的氣息。
因爲玉安在,令到奶奶的反應非常明顯,她想狡辯,卻又是鐵錚錚的事實,最後她默默點頭承認了。
“師父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如意和我在爲了你的欠的債,幾次差點丟了小命,你知不知道。”許雯穎發飆站起身衝奶奶痛責,我聽着心裡怪難受,沒想到我奶奶是這種人。
不過現在回頭仔細想想,她生前跟我的相處記憶卻變得模糊不清了,只是有種她生前對我不錯的感覺,才發現原來我對她一點也不瞭解。
眼前的她怎麼看怎麼不靠譜,所以我才背了她生前欠下的陰陽債,玉安的是陰債,萬事屋是陽債。
想到這,我忍不住責問她:“奶奶,你到底欠了多少債?是怎麼欠的?”
結果她很不負責任告訴我:“忘了,總之就欠了。”說完沉重地嘆了口氣。
霧草,該嘆氣的是我好麼,誰來告訴我這女鬼是誰——爲毛線會是我的奶奶!
玉安擡手輕揉了下太陽穴的位置,低沉說了聲:“先說正事。”
於是我和許雯穎才把心裡的不滿憋了回去,由我再問一遍奶奶關於另一個我的事,她還是剛纔那個答案說:“不知道啊,從死到現在都沒感覺到異常……”她皺眉想了下,跟着問我:“如意啊,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早天打電話給我媽時發現的啊,剛不是給你說了?”她壓根沒認真聽我說話,幸好她是奶奶,否則我想動手了,因爲她有惹人犯衝動揍她的潛質。
“噢,那你們可以直接回家看看,找找線索,這不就清楚了麼?”她說得簡單,會打草驚蛇好吧。
“這個是要去,前提得過來問問你情況。”許雯穎嘆了口氣,一臉鬱悶。
“自從死後,我很多事情都不想去管了,好不容易退休下來,等限期到我就能去投胎了,所以好多事情我都幫不上忙了,玉哥,這是你當初答應過我的,拼了這麼多年,我現在只想好好歇着,希望你能體諒。”奶奶說着垂下眼簾,似乎真的很疲憊不堪的樣子。
可她剛纔的表現一點也不像,讓我感覺她現在過得不是一般的快活。
“嗯,那你好好休息。”玉安低沉應了句後,起身給我們說:“走吧,去如意家看看。”
我們仨起身,應了聲:“好。”玉安就轉身先行一步。
“師父,保重吧,我們走了。”許雯穎一臉無奈,但還是給她說一聲。
“奶奶,我走了,你保重。”雖說現在發現她挺陌生,但不管怎麼說,直到她去投胎前都還是我的奶奶。
“如意,回家的時候,去我的遺物裡找到那隻黑匣子,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從此我的衣鉢就完全傳給你了。”奶奶這話說得挺鄭重,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