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海容直直地看着她,然後說道:“我跟你說過了,世家背後的關係盤根錯節,讓你不要輕舉妄動!”
傅朝雲垂了眸,然後說道:“父親,聖上意在平衡世家與寒門。世家,不動也得動!”
“世家與寒門本就是對立的!”傅海容難得動了這麼大的氣,不由得聲音都提高了許多!
“傅家之所以百年傳世,就是因爲能夠獨善其身!效忠君主但又不懼皇權!”
傅朝雲默了,她不知道如何跟傅海容說清楚,世家也必須依賴皇權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世家又如何?現如今聖上一步步收了兵權,世家也不過是空有個花架子罷了!再加上聖上登基這近三十年來,多次開恩科,專程錄取寒門士子。
現如今寒門士子雖然比不上世家所居的官職重要,但是遍及六部與各府州縣,勝在人多!
世家與寒門這場爭鬥,早已悄悄拉開帷幕。若還看不清楚局勢,不肯依賴皇權,那麼只會惹了聖上不快。
到時候聖上說不定會先從一些大的世家下手,然後留下一些不成氣候的小世家慢慢扶持,再與寒門平衡。
但她若先下手爲強,一些小世家就會被驅逐,剩下的大些的世家,只要自剪羽翼,仍然可以生存下來。
這是爲君之道,聖上定然不會讓世家或者寒門一邊獨大。現如今世家強勢,削世家是必行之路。
她不知道要怎麼跟傅海容說這些,傅海容一向把傅家的榮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沉默了許久,她才輕聲說道:“父親,我們入了朝堂,早已不能獨善其身!”
傅海容待要發怒,便看見傅朝雲緩緩跪下,梗着脖子擡頭說道:“父親不肯聽女兒一言,女兒……毫無辦法。女兒知錯,求父親懲罰。”
這哪裡是知錯了的樣子!分明是頂撞他,傅海容當即便怒火中燒。
欲要嚴懲傅朝雲,又礙於謝玄機便在一旁坐着。忍了又忍才怒道:“從明日起,除了上朝的時間,你都在采薇院好好面壁思過!”
傅朝雲緩緩地叩了個頭,停了停才說道:“女兒遵命。”
然後,起身,出門。
謝玄機連忙跟了上去。只見傅朝雲滿面淚痕。
謝玄機一驚,然後說道:“好端端的怎麼哭上了。禁足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兒。”
一邊又從懷裡抽了一方帕子遞給她拭淚。
傅朝雲從他手裡搶過帕子來,狠狠地擦了擦眼淚,然後扔在了他懷裡。
接着便說道:“母親不是讓您護着我!您竟然眼睜睜地看着,視而不見。”
“誰讓你推我進去的!”謝玄機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沒聽你母親說過嗎?我可是最記仇的,有仇必報,性子又陰晴不定。”
謝氏自然是不會跟傅朝雲說這些的。傅朝雲癟了癟嘴,然後撇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母親沒說!不過看也看出來了!”
然後便自顧自地回採薇院去了。
謝玄機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氣。
剛纔在書房的爭執他可是親眼見了。傅海容怕是從小到大極少如此跟她動怒吧!引得她把胸中的那口怨氣發出來也是好的……
正院。
謝氏看似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房的交花椅上,卻彷彿椅子上有釘子一般,一會兒便要站起來看看。
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門外,都快望眼欲穿了,這纔等到謝玄機。連忙便站起身問道:“雲兒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謝玄機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喝,然後才說道:“被姐夫罰了禁足,回採薇院去了。”
謝氏聞言,失神地坐回椅子上,然後低聲說道:“雲兒那個脾氣倔得很,定是不肯服軟。”
“何止是倔”,謝玄機把茶杯往桌上一撂,然後就說道:“那丫頭膽子大得很,連聖上的心思都敢賭!”
謝氏低聲嘆了口氣,然後吩咐道:“媽媽,你去撿兩道雲兒愛吃的菜,給她送過去。”
采薇院。
傅朝雲盯着衛媽媽送來的兩道菜,然後賭氣地一扔筷子,然後又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
陸景恪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般場景,三個丫鬟在門外各自推搡,誰也不敢進去惹了傅朝雲不快。
他笑着雙手接過托盤,然後踢開門進去。迎面飛過來一個紙團,他連忙閃身躲開。
“這是怎麼了?飯也不用了,自己在書房生悶氣?”
傅朝雲沉了沉臉色,然後冷聲說道:“無礙。”
陸景恪笑眯眯地將飯菜擱在書桌上,然後託着腮說道:“你平日裡最是沉穩,又有謀略。能惹得你如此,想必不是尋常小事。”
果然還是一眼就被看出來了!
傅朝雲頓了頓,有些頹喪地垂了頭,實話實說道:“我跟父親出現了分歧。你也知道,世家不動不行,但父親卻覺得應該保持現狀。
“我們起了爭執,父親罰我禁足采薇院。”
陸景恪皺了皺眉,暗自思忖了一番。此事的確不好辦啊!傅海容肯定不會同意削弱自己的勢力,但聖上平衡世家與寒門的心思也絕不會改變。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許過段時間局勢一遍,也就看清了。”
傅朝雲蹙眉,然後急得站起身來說道:“我覺得父親同我之間有隔閡了,他固執己見,定然不會聽我的。”
陸景恪拉了她重又坐回去,然後遞給她筷子說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先吃些東西再說啊!”
傅朝雲有些彆扭地接過筷子,然後苦着臉用飯。陸景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後誇道:“真好看!吃飯也這麼好看!”
傅朝雲差點被一口米飯嗆住,當即便又紅了臉。
門外,三個丫鬟面面相覷。涉江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都說了!世子爺肯定有辦法!”
然後一攤手說道:“願賭服輸!”
常棣和柏舟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拍了兩枚銅板在涉江手上。
涉江這才笑眯眯地將銅板塞進荷包裡。反正長日無聊,拿主子打打賭好像也不錯。
世子爺果真是大小姐的剋星啊!自從開賭以來,她還從未輸過呢!
陸景恪哄了傅朝雲半個時辰,傅朝雲這才慢慢消了氣。
到底是不能久留,壞了傅朝雲的名聲可不是鬧着玩的。
陸景恪眼看着傅朝雲回房睡午覺,然後便縱身一躍,跳上了采薇院的房頂。
誰知來時的房頂上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正是謝玄機。
見陸景恪終於出來了,便忍不住問道:“你是何人?”
陸景恪仔細看了看他,發現並不識得,於是便冷聲道:“干卿底事,你又是何人?”
謝玄機輕笑,然後說道:“雲兒的守護之人。”
倒也不差,謝朗派他進京,主要還是爲了護着傅朝雲。只是這語氣頗爲曖昧,平白便惹人遐想。
謝玄機心裡早有猜測,存心要試探陸景恪,自然是往他心口上戳。
陸景恪的臉色果然一冷,然後說道:“她是我的人,用不着你來守護!”
謝玄機已猜了個七七八八,只是還不知眼前之人是誰,於是又故意刺激道:“雲兒尚未許嫁,你又不是天王老子,還能強娶不成?”
不料這一激過了頭,陸景恪直接氣血翻涌,飛身過去與他搏鬥起來。
謝玄機可是謝氏的嫡系子孫,自然是什麼都學過一些。武功作爲必學的東西,自然不是止於入門而已。
可近身搏鬥起來才發現,這陸景恪的功夫也不錯。至剛至陽,大開大合,內功不是一般精進。
一時間兩人糾纏在一起,竟然難分上下。傅家的護衛聞聲而來。
陸景恪怕繼續糾纏下去有損傅朝雲的閨譽,便猛地揮出一掌,直接縱身逃走了。
謝玄機輕笑一聲,有意思。然後轉過身去對着趕來的護衛揮了揮手說道:“沒什麼事,不過是我在房頂上曬太陽,一隻貓兒闖過來了而已。”
貓兒闖上房頂能弄得瓦片都掉了?但謝玄機這麼說,誰還敢不信?那護衛長一揮手,便又帶着人巡邏去了。
沒從陸景恪那裡得到答案,謝玄機自然是忍不住心癢癢的,想去盤問傅朝雲。
只是剛要下去問問,便看見謝全飛身過來,然後回稟道:“爺,吏部尚書在府裡等着您呢!”
謝玄機蹙了蹙眉,“嘖”了一聲,然後看了看傅朝雲緊閉的門窗說道:“先回去再說。”
謝家這種豪門,自然在各地都有宅子。自從謝朗做上家主之後,謝家就在京城也買了一處宅子。當年謝氏出嫁便是從京城的宅子。
沒想到多年沒有回來,庭院倒是打掃得乾乾淨淨,想必謝氏沒少費心。
正在愣神之間,便看見何尚書迎出了門,笑着說道:“安元賢弟,久仰久仰啊!”
入京求官,自然是要走吏部。雖說謝家走到哪裡,人家都要給上三分面子。但該有的禮數總不能少。
謝玄機擡起頭,同樣笑着客套道:“何尚書,久仰!”
二人一番客套,這才至廳中坐下。只是謝玄機心裡卻始終惦記着采薇院的神秘人,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