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認王氏並不是一般的冒險,這一番杖責之下,輕則也要丟了半條命。即便如此,仍是逃不了被髮賣的命運。這府上的下人都快活成人精了,不可能不知道這番下場。
能驅使這丫鬟如此做,肯定不是因爲錢財。雖則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但是金銀財寶也要看有沒有命去拿。
傅朝雲覺得,這丫鬟八成是受了什麼脅迫。而且這種威脅,甚至可以讓她犧牲自己的性命,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了。
她琢磨着,這丫鬟或許是打開這個死局的缺口。只要她反口,父親十有八九會翻案。
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讓她肯這樣爲劉氏效命了,或許找到那個原因就是一個突破口。如果威逼利誘一番,她應該會說。
傅朝雲這樣想着才上了牀,畢竟天色已晚。以傅家大小姐的尊貴之軀,還沒有任何理由親自去夜探一個犯錯的丫鬟。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夢裡都是傅錦雲將她推下閣樓時猙獰的臉色,她怎麼也無法掙脫出來。值夜的柏舟聽見她說夢話,點了燈一看,才發現她夢魘了。
嚇得柏舟變了臉色,只能一個勁兒地在旁邊叫她“大小姐,您醒醒”。
傅朝雲夢裡恍惚覺得有人喊她的名字,聽起來似乎很遙遠,不太真切。她努力想醒過來,卻怎麼也做不到,急得她“啊”地一聲叫,這才掙脫出來。
柏舟見她醒了,急忙倒了水餵給她。然後說道:“大小姐剛纔被魘着了,嚇壞奴婢了。”
傅朝雲喝了口水才清醒過來,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遂倚在牀邊問道:“現下是幾時了?”
柏舟把杯子放下,掌燭走至碧紗櫥下看了看水漏,這纔回道:“回大小姐,已經寅時末了。”
傅朝雲點了點頭,復又躺下了。剛要睡着,就聽見院門外隱隱約約有喊聲。她躺在牀上靜靜聽了一會兒,那聲音又下去了。
不一小會兒,常棣就站在門外道:“大小姐,出事了。”
傅朝雲連忙起身披衣,一邊又說道:“進來回話。”
常棣進了門,隔着那山水琉璃大插屏就跪下回道:“回小姐,剛纔看管那丫鬟的人回報,那丫鬟死了。”
傅朝雲猛地一驚,怎麼這麼巧!她剛要再審問那丫鬟,她就死了。
傅朝雲有些震驚,回過神來才問道:“可清楚是怎麼死的?”
“回小姐,本來昨日杖責完那丫鬟就把她關在了柴房,預備今日要發賣出去的。誰料今日卯時晨起的時候,負責看押的人就發現她已經死了。死因不明,但死狀據說極爲恐怖。”
至於有多恐怖,她可不敢多說。死人這種事,怎麼能拿出來嚇唬自己小姐。
傅朝雲自然知道她說不出口,因而穿了衣服就要自己去看。
嚇得柏舟一直在旁攔着她,常棣機靈些,早已去找了謝氏過來。
謝氏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攔着她不許她去看。傅朝雲苦苦哀求道:“昨日之事只剩下那丫鬟這一條線索,母親不讓我去看看,怎能還哥哥一個公道?”
謝氏聽她這麼說便有些猶豫。她自然知道昨日的事情有蹊蹺,她也想爲兒子查明此事,可女兒也是她的心頭肉。這可真是兩面爲難。
最終她沒辦法拒絕傅朝雲,同意讓她帶大夫去查看那丫鬟的死因。
傅朝雲這才帶了府醫趙大夫去柴房查看。那丫鬟果然死狀極爲恐怖,眼睛蹬得極大,手指都已經彎曲了,像是要拼命抓住什麼東西。
趙大夫低頭查看了一番死狀,又揭開傷口上的衣物檢視。
這纔回稟道:“大小姐,依在下看,此人的死因是傷口惡化。像是由於服食了螃蟹之類的海鮮腥寒之物所造成的。這死狀如此猙獰,也是因爲死前太過痛苦。”
傅朝雲有些疑惑道:“螃蟹不過是普通食材,何以致人死亡?”
趙大夫捋着下巴上的鬍子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螃蟹等海鮮是極爲腥寒之物。有傷在身者不宜食用,會造成傷口劇烈惡化。且食物之中有些相剋,比如若是螃蟹與南瓜同食,會中毒而死。”
傅朝雲這才知道有些食物是相剋的,接着又忍不住繼續問道:“那趙大夫的意思是說,膳房不小心送錯了食物才誤致這丫鬟死了?”
“大小姐錯了,膳房關係到整個傅府的膳食。平日對哪些食材相剋最是清楚,斷不會弄錯此事。”
趙大夫此言無疑撇清了膳房的嫌疑。那麼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給這丫鬟送錯了吃的。
到底是誰要這麼做呢?傅朝雲的第一反應就是劉氏。爲防止翻案而殺人滅口,劉氏最有這種嫌疑。
收回思緒,她纔想起趙大夫還在場,於是連忙吩咐常棣送趙大夫回去。
傅朝雲盯着那死去的小丫鬟,久久不能回神。翻案的唯一可能也斷了,她不禁有些頹喪。
柏舟有些擔心,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正在躊躇之間,突然發現門口有什麼東西亮晶晶的。
她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是顆小水晶,打磨得極爲光滑。她連忙撿起來拿給傅朝雲看。
傅朝雲眼睛一亮,這東西極小,上面還打着孔。一看就是什麼掛飾上面的,不是手鍊就是項鍊。
可能是穿在鏈子上的,鏈子的鎖孔鬆了纔不小心掉下來的。會是劉氏留下的嗎?
傅朝雲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這可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到很可能是有人來過才留下的,她急忙問柏舟道:“昨天負責看管這丫鬟的人呢?”
找到看管的人就能知道誰來探視過,然後順藤摸瓜說不定又能找到線索。她不由得有些興奮地在柴房裡走來走去。
柏舟看她那麼着急,立馬下去詢問跟着的小丫鬟。
這才進門回道:“回小姐,負責看管柴房的奴才因爲辦事不力,剛纔被管家杖責了十棍,現下正在下人房養傷。奴婢已經着人去把他叫過來了。”
傅朝雲聽了她的回稟才冷靜下來。柏舟忙命小丫鬟搬了凳子過來給她坐着,想到她沒吃早飯,又拿了些點心來墊着。
正吃着點心的時候,看管柴房的奴才就到了。因着被杖責了,走路有些慢,一瘸一拐的。傅朝雲忙許他不必跪拜,站着回話。
這才細細問道:“昨日可有人來看過這丫鬟?”
那人有些惶恐道:“回大小姐話,奴才守了一夜,並沒有人來看過她。”
傅朝雲有些不相信,她知道這些人平時沒有油水,大概是收了錢財又怕事發了會被治罪。
遂又問道:“我知道你們平時趁上面不注意都會收些賄賂,你大可放心,我並沒有要追究你的意思。只管實話實說,我定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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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小姐,咱們平時私下裡的確是會收些錢,然後行個方便讓人進去。可奴才昨晚守夜,的確是沒見着任何人。不過說來倒是有件奇怪的事……”
那奴才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怕她怪罪。傅朝雲見狀連忙說道:“你只管說。”
“回大小姐,昨夜丑時的時候,奴才看見有隻灰白色的野貓蹲在矮牆上。奴才當時過去看了看,並無異狀。後來奴才就太困了睡着了……”
說到“睡着了”幾個字他還有點不好意思,聲音又低下去了。
傅朝雲有些疑惑道:“那你醒過來的時候是什麼時辰?”
“寅時正……那丫鬟一直喊疼,奴才就開門看了看。見她沒事就又把門關上了。後來寅時末的時候奴才聽着她又不喊了,還有些好奇。然後就開門看看,誰知她竟然就死了。”
沒有人來看過,現場卻又留下一顆女人用的水晶。從丑時到寅時正,這中間看門的奴才睡着了,到底發生了何事?
是有人來看過她嗎?那背後之人是誰,竟能讓這丫鬟毫無戒心。只是一味喊疼,卻從來不疑自己命之將至。
傅朝雲命柏舟厚葬了那丫鬟,然後才帶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采薇院。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人會在深夜去探望一個丫鬟。
丑時到寅時末,正是人最乏的時候。那人是迷暈了看門的奴才然後進去的嗎?可看門的卻又沒發現什麼異動。那隻貓跟此事又有何關係?
等一下……貓!
她轉過頭去問柏舟道:“劉姨娘是不是養了一隻貓?”
柏舟上前恭敬地回道:“回小姐,劉姨娘前些日子是得了一隻暹羅貓。大概半個月之前,還是老爺賞的,說是從南方的暹羅國傳進來的。不過夫人對貓毛過敏,所以劉姨娘平日裡都圈着那隻貓。”
這就是了,雖然她還沒見過那暹羅貓長什麼樣子,但是那隻貓就是個疑點。
案發現場出現過一隻貓,而劉姨娘偏巧有一隻貓,怎麼可能那麼巧。
傅朝雲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也不知道劉姨娘身上這是背了幾條人命了。午夜夢迴的時候,她心裡難道都不會不安嗎?
看來是少不得要去會會這個劉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