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有多遠,我不知道,因爲我不曾到達過。但我知道,它絕不會是人世間最遠的距離。
最遠的距離,拜我自己的蠢,我已經感受過了。
你不要我的時候,你的心離我,咫尺卻是天涯。那已經是我到過最陰暗無光,最令人絕望的地方了。
“我以爲,你會和他一起。”
齊瑞銳一身簡樸的布衣,在寒風中顯得瘦弱不堪。而他身側的白錦微閉着眼眸,神色間盡是輕鬆。
“我想過,但我不能。”
白錦目光悠遠,落在已經漸行漸遠的隊伍中,“他不顧危難,邁向沙場,英勇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後背徹底的暴露在了衆人視線中。我得留在京都,替他看好後方。他的後背有我,便不會有後顧之憂。”
齊瑞銳垂眸,嘴角露出一絲悽笑。
他們,纔是真的心心相印,以命相付啊。
他真羨慕。
“城樓風大,你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快回去吧。”白錦略過齊瑞銳滿是傷痕的手腕和脖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過兩天,前往漠北的軍隊就要出發了。你放心,我已經囑咐過三哥,他會照顧你的。”
皇帝雖同意周越先行和談的建議,但是明面上卻仍舊要排除軍隊前去攻打。此舉,一方面是讓世人知道,大周乃是正義之師,絕不會向亂臣賊子低頭。另一方面也是讓漠北徹底摸不到大周的底細,也算是爲日後的談判增加一點底氣。
所謂兵不厭詐,只要西南能速戰速決,大周就有機會騰出手來讓漠北知道,大周絕不是輕易可以得罪的。
“白錦,你怪我嗎?明明我發現了我爹……他的不軌行跡,可我仍舊什麼都沒有做,連阻止他都沒有。”
白錦微微一笑,“實話說,起初是怪過的。如果不是齊國公,大周不會遭遇這般的劫難,萬千的百姓更不會被迫經歷戰亂,流離失所。但回頭想一想,每個人的所作所爲都該自己去承擔錯誤。就算你和他朝夕相處,也無法替他做主。”
“更何況,你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至少,你讓我知道了這件事的最爲根本的原因。雖然,當時我並沒有看出來。如今,你更是
願意配合三哥他們爲未來的談判做一份貢獻。這已經足夠了。”
齊瑞銳臉上一紅,嗤笑道:“我哪有這麼偉大,我不過是爲了自己的私心罷了。從前的跟着他去漠北是爲了躲避傷人之過,現在選擇站在大周這邊去談判。是爲了由此保得我全家性命。”
白錦看着他受傷的眼神,心中的不忍之情一點點滲了出來。誰人心中不曾含着一份私心。她不也爲了西南的戰事的順利而故意不告訴他,依照律法,即使齊瑞銳的將功折罪讓皇帝意圖保住他,但滿朝上下也會逼得齊家上下必死無疑。
不管是他年邁的祖母與母親,還是他已經嫁人爲妻的幾位姐姐。
謀逆尚可苟且,通敵卻是罪無可恕。
沒有人會原諒背叛國家和民族的人。
齊瑞銳看着白錦逐漸遠去的腳步,她走的淡定,走的沉穩,一如這個國家仍舊風平浪靜,一如她仍舊被寵愛着,無憂無慮。他知道,此生他都不可能再與她牽扯上任何的關係了。
既然如此,就讓他爲她略盡這最後一點綿薄之力吧。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國庫空虛,無能爲力!”
白錦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眉目間盡是怒意。戶部尚書王大人在她威壓的目光下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本就是害怕陛下的滔天的怒火,這才特意先來尋找長郡主先行商量。誰知這正郡主發起火來一點也不比陛下溫柔。
清了清嗓子,王尚書再次開口說道:“郡主該是知道的,去年江州涼州一帶遭受雪災,國庫便撥出了數十萬的賑災銀兩。前些日子征討漠北,罪臣齊山帶去的糧草又站了國庫的五分之一。再加上前幾日越王殿下帶兵西南,又是從國庫中拿的軍餉。這還沒有算皇太后大喪,以及後宮幾位妃嬪皇子過世,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戶部如今實在是拿不出銀子了。”
白錦盯着這戶部尚書哭喪的臉,心頭是一陣一陣的惱怒。
堂堂大周,中原天朝,如今竟然窘迫到拿不出銀子來。
當真是讓人笑話!
“本宮怎麼記得,前些年風調雨順,大周國庫可是糧滿溢倉,陳米都要堆積如山了。
王尚書不會是在故意欺負本宮沒有看過戶部的賬本吧。還是要本宮現在派人過去替王尚書拿過來。”
一貫老奸巨猾的王尚書完全沒有想到白錦身上的稚氣盡褪,身上原本的溫和全然轉換成了上位者纔有的氣魄。在她這樣毫不留情的質問下,王尚書生生感到自己的額前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郡主您這……”
白錦冷笑間站了起來,揚聲道:“木丹,現在就去召戶部的幾位侍郎過來,順便讓他們帶上戶部的賬本來,說不準以後他們就得親自熟悉一下。”
白錦話音剛落,方纔還端坐在椅子上的王尚書登時跪了下來。
“郡主息怒。”
白錦靜靜的站了一會,等看到王尚書額前的汗已經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時,才重新落座。
“那麼現在,王尚書願意好好和本宮說話了嗎?”
王尚書猛地點了點頭,怎麼還敢放肆。曾經,他敬畏這位長郡主不過是因爲對方有着皇帝和白家的撐腰。可是如今,對方不僅可以驅動已經和離的越王殿下奔赴西南戰場,更是說服了齊國公之子大義滅親爲大周對抗其父。
前朝後宮,幾乎無人可以擋得住其鋒芒。他本想着對方再如何,也不過是一介女子,誰知對方竟然連前幾年國庫的收支清楚明白的不差他這個尚書幾分。顯然就是羽翼豐滿,再矇騙不得。
白錦看着王尚書的樣子,心中卻是暗暗吐了一口氣。還好自己隱約記得舅舅順嘴提到過一句,否則當真鎮不住這個狡猾的像個狐狸一般的王尚書。
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王尚書終於咬牙開口:“郡主,下官方纔所言雖有誇張,但並非是空穴來風。前幾年國庫的確是充盈。但是您也知道,戶部,工部,兵部,一個個都以此爲理由提出發展各部設施。加上工部前任尚書中飽私囊,獅子張口光是整修南邊的運河就花費了國庫幾乎一半的銀子。還有那吏部的前任尚書,以舉子增多爲由,也從國庫撥了許多的銀子。這些,在賬本上都是有記錄的。”
白錦靜靜的聽着王尚書的話,心中擋不住的冷笑,這王尚書倒是會找人背鍋。甩鍋都甩到了死人身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