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揮了揮手示意木丹等人在外面等着,她吸了口氣獨自一人走進了封閉已久的東宮。
破敗,頹靡,失望。
白錦看着眼前一片破落的東宮,腦海中涌現的是這樣的幾個詞語。即使它的宮殿仍舊巍峨,但是處處散發的都是已經失望的氣息。
遠遠的枯枝下,一個衣着素白的男子靠在石桌上,面前是一壺已經沒了酒的酒罈,就那樣隨意的放着。
白錦進來的聲響讓一旁已經陷入昏睡的奴才一下子驚醒。待看到來人是白錦時,竟是兩行濁淚奪眶而出。那老奴佝僂這身子,又是笑又是哭,一下子就拜倒在了白錦的面洽。
“奴才給長郡主請安,長郡主萬安!”
白錦鼻頭猛地一酸,那老奴的聲音就像是將要溺斃在水中的人看見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掩不住的極力掙扎和喜極而泣。她淡淡的擺了擺手,說了句:“免禮。”
好好的一個東宮怎的已經成了這般模樣!這陛下可還沒有下旨廢太子,這羣人竟是已經這般按捺不住了?心裡雖是這樣想,但白錦也知道這宮裡向來都是逢高踩低,如今的太子羽翼和帝寵盡失,不正是該被作賤的時候。
這聲音毫無疑問的吵醒了醉倒在石桌上的太子周琛。他揉了揉眼睛,臉上掛起的卻是和上次兩人見面是一般的笑容。
淡淡的,卻是和煦的。
白錦自己走上前,坐了下來。石凳很冷,冷的白錦下意識的拉攏自己身上的披風。但是不過片刻,白錦卻發現這樣的冷不是來自於天氣,而是因爲心冷。一種沒有人氣的冰冷,一種侵入骨髓的冷。
白錦淡淡的喚了一聲:“太子哥哥。”
對方笑了,灰白的臉上眼窩深陷,頜骨挺立,愈發顯得這樣的笑容怪異。
白錦覺得,眼前的太子和幾個月前那個抱着自己說謝謝的人徹底不同,他身上好像有一種積澱在血液裡的沉靜。
“廢太子的聖旨?”周琛心中冷哼一聲,皇帝陛下倒真是看得起他,竟然讓尋暖來傳這樣一道聖旨。
不過,也好。
尋暖來,總好過其他人的奚落。
也算是留給他最後的顏面。
“不。”白錦堅定的聲音響起。“太子哥哥,不是。”
“他連活着的機會也不給我了嗎?”
這樣近的距
離,白錦無法躲避印在自己瞳眸中那一雙悲涼的眼睛。果真是哀莫大於心死嗎?
“太子哥哥,舅舅他……”話到嘴邊,白錦卻停了下來,她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連她都看出來了皇帝心中對於太子種種行爲的不滿。更不要說身爲當事人又本性敏感的周琛本人了。
將手裡的紫金絲娟放在桌子上,打開。
左右也是無人,宣旨的那一套也就不必拿出來了。
“陛下說了,太子殿下要的真相,他給。但是,這得是太子殿下自己去查。”
白錦話音未落,只見周琛猛地咳嗽了起來,可儘管咳得撕心裂肺但是他的臉上卻洋溢起滿足的笑容。
“尋暖,會幫我嗎?”
白錦心裡一跳,沒有想到太子會提出這樣的懇求。
是的,懇求。
她在他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懇求,一絲若不是親耳聽到便是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會從太子口中說出的請求。可那是她的太子哥哥啊,他是大周的儲君,是該萬人敬仰的天之驕子。何曾會有需要這樣低聲下氣去求一個人幫忙的時候啊。
可是如今,他這樣卑微向她懇求,這讓她如何說的出一聲不。
白錦咬着牙,吐出了幾個讓周琛瞬間愉悅起來的字:“盡我所能。”
“來人。”周琛笑着站了起來,對着門口大喊了一聲,“端上飯菜來,我要用膳。”
門口的老奴霎時間又落下一行濁淚,恨不得現在就過去給白錦磕上幾個響頭。他家主子,可是已經快三日沒有用過膳食了,每日裡都只是喝的酩酊大醉便苦笑着睡去。
退到門口打算離開的白錦恰好碰上了端着膳食的奴才,心頭一轉,她伸手打開了食盒。只是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她原本光滑平靜的額頭瞬間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膳食,豈是一國太子用的。
白錦捏着食盒的蓋子,又回頭望向不遠處捧着聖旨淺笑的周琛。終是放下了食盒——罷了,這樣的傷痛太子哥哥怕是不願讓她看見的吧。
不過出了東宮的時候,白錦卻冷冷的撂下了話:“諸位就是這樣侍奉我大周儲君,當朝太子的?覺得自己命太長的,就繼續吧。”說完便甩了衣袖離開。
那些守着的侍衛本還不明就裡,便見自己平日裡最爲張狂的侍衛
長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一樣跪了下來,瑟瑟發抖,連聲不敢。
翌日,本來應該被圈禁在東宮的太子沉穩定然的走上朝堂時,滿朝大臣皆是震驚不已,難道陛下又回心轉意了?
不過此刻京都越王府悅錦園中,有一人卻是打着哈欠一臉陰沉的用着早膳。
周越看着白錦疲憊的面容,心裡是止不住的憐惜。前幾日因爲皇帝的急招他們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趕了回來。他一個身強體壯的習武之人都頗有些撐不住,更不要說白錦這個嬌生慣養的了。
之前恐怕也是撐着一口氣才能平安回到京都,此刻大概是事情有所緩解,這一下子脾氣又出來了。儘管他好奇的很皇帝到底有什麼事情非得白錦不可,但是此刻對他來說最要緊的還是到底要做點什麼才能讓他家這個現在一臉陰沉的王妃開心起來。
“張嘴。”周越將白錦抱在自己腿上,又揮退了侍候的衆人。
白錦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張嘴被餵食。一碗香甜可口的米粥下肚,她的臉色變得好了一些。
正在此時,從昨日就消失不見的木丹和竹葉風塵僕僕的出現在屋子裡。
“如何?”白錦原本慵懶的臉色霎時間嚴肅起來。
木丹的視線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打了個轉,這才跪了下來。
白錦心中一跳,此時難道還和越王府有關?
“回主子,太子殿下此刻已經帶着供詞去了金鑾殿。”說着,木丹遞上一副捲起來的書信。
白錦心中的憂慮更勝,木丹這樣欲言又止的模樣難道不正是說明了此事和他們越王府有關係嗎?她站了起來,離開周越的懷抱,走到另一邊緩緩展開,白紙黑字正是太子周琛親筆所寫。
看罷,她捏着手裡那薄薄的幾張紙,迎上週越疑惑的眸子冷冷吐出一句話:“來人,立刻包圍毓秀院。任何人不許進出,凡違抗者,當場誅殺。”
她沒有想到太子的速度會這樣快,更沒有想到涉及此事的會有毓秀院的哪一位。可是現在,在大周的長郡主和越王府的王妃兩重身份中,她只會選擇前者。唯有這樣,他們纔能有一線生機。
周越不解的走了過來,從她手裡接過那一封只有三四頁的書信,垂頭看了起來。
“她,怎會幹出這樣的糊塗事?!”周越大驚,跌坐在軟榻上喃喃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