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頭一次在進大廳以後正視蘇真,她猶如傲雪凌霜,冷豔動人,令蘇真有些微的恍惚。
他不明白這位以冷傲示人的女子怎麼忽然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更爲她的注視感到滋味難言,既歡喜,又迷茫,還帶着審視。
這樣出色的人物,怎麼會是江湖騙子?
但轉眼一想起他的孃親,蘇真又依稀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皮相與人品從來不是一致的。
若這位紅蘇也是爲了錢……蘇真感覺更安心,畢竟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
蘇真雖然有控制自己不流露情緒,但他盯着蘇蘇的模樣,還是映在楚九歌眼裡。
楚九歌見蘇蘇與蘇真對視了須臾時間,雖明知道蘇蘇對蘇真是憎惡交加,但看到二人視線相接,蘇真又別有用心,他就難以忍受――遲早剜了這傢伙的眼珠!
蘇蘇哪裡知道蘇真和楚九歌心裡所想,她彷彿沒有看過蘇真似的,不再搭理他。
原本蘇真只需要叫管家帶這夥江湖騙子隨便住哪都行,但他此刻親自帶着蘇蘇等人往後院走。
經過花園時,蘇真風度翩翩的隨口介紹附近景色,既妥帖又矜持,整個人彷彿閒庭信步的世家公子,在自家花園散步,悠然自得。
在其他人眼裡確實如此,但在蘇蘇眼裡,就像一隻癩蛤蟆穿上王子的衣服假冒王子一樣,叫她噁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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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明明是她的家,她爹的,她孃的。
楚九歌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附耳低聲說:“是你的,從頭到尾,不會變。”
他從小深居皇宮,身在敵國更是災難,不得不學會察言觀色,到如今已經是天賦本能一般,加上在意蘇蘇,對她的心情的感知也就格外敏銳。
在這種時候,楚九歌的這個技能特別有效。
蘇蘇恢復平靜,彷彿從沒來過這個花園,與楚九歌相視一笑,邁步走在人羣中。
就在衆人要從花園拐道去客院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真兒,可都是爲老爺診病的藥師?”
說話的人在衆人身後,等蘇蘇轉身,就看見一道彷彿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衣裳,熟悉的首飾,熟悉的侍女,儼然如同離開家之前,她天天見到的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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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並不是。
這個人佩戴着她爲孃親挑選的雙鯉如意環佩,也戴着孃親非常喜歡的孔雀羽形赤色瑪瑙頭飾,但她不是。
她不是蘇蘇的娘。
她的臉叫人看不出年紀,十分美麗,穿戴着貴婦服飾,顯得雍容華貴,與蘇真如出一轍的嫵媚雙眸,帶着微微笑意,氣定神閒的望着蘇蘇這邊。
這個人是他的親孃,蘇真的親孃,也就是早早預謀生子的花魁--昔日花魁顏如玉。
不光是私生子霸佔了這個家,這個女人連敏夫人的衣物首飾都霸佔了!好得很!
蘇蘇忽然笑了。
清冷如蓮的容顏,忽然之間彷彿花開一般,綻放出動人心魄的笑顏,叫人心驚,也叫人心醉,奪走了此時所有的光線,那麼耀眼,那麼美不勝收。
所有看到蘇蘇的人都癡了。
雪天之中,她一襲白衣勝雪,沒有繁複的飾物,那麼清高孤傲,此刻臉上卻笑靨如花,比天光更爲奪目。
就連以女主人作態走來的顏如玉也爲之停下腳步,有那麼一時間怔忪,然後複雜的看着蘇蘇,又羨又妒。
這是真正的風華正茂,一笑傾城的美人。
即使顏如玉自認會保養,使得自己幾乎像二十歲的姑娘一樣年輕,可站在蘇蘇面前,顏如玉不得不接受一件事――
她顏如玉再美再保養,也比不上眼前的天生麗質,風華正茂。
顏如玉心如刀絞,不禁自憐自艾,卻還要假裝貴人風度,含笑而立。
蘇蘇纔不管顏如玉心裡多嘔,她完全氣炸了,差點要掄起鞋拔子猛抽對面的賤人。
別看她在笑,臉上笑得多燦爛,她心裡的怒火就有多熾烈!
“這位一定是公子的孃親吧?果然人如其名顏如玉,當年花魁顏如玉一舞傾城,可是多年美談。可惜我生得晚,沒能瞧見那盛景,現在能看見你,實在慶幸沒有更晚,萬萬沒想到你還這麼美。”蘇蘇笑得甜蜜極了,說出叫顏如玉吐血的話,分明就指着和尚罵禿驢,既說顏如玉是妓子,又說顏如玉老了。
聽出來的楚九歌心中失笑,又憐愛的看向蘇蘇,只覺得蘇蘇機靈可愛,溫柔聰慧,無處不好。
蘇真剛從蘇蘇那一笑的震撼中回神,就聽到蘇蘇的話,同樣聽出這層意思,卻不能確定蘇蘇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禁暗自打量蘇蘇,又覺得可能是多想。這麼清豔高潔的女子,哪怕是假扮的,也不可能破壞形象。
顏如玉也聽出來了,可蘇蘇話裡完全是誇她好看,總不能在衆人面前失態。
顏如玉臉上的虛假矜貴有些裂縫,她勉強維持着風度,笑着說:“姑娘說笑了,我也萬萬沒想到爲老爺治病的藥師裡有姑娘這麼嬌滴滴的美人,果真人不可貌相。”
“呵呵。”蘇蘇罵了句傻逼,再在心裡罵了句賤人。
楚九歌摸了摸下巴,明明蘇蘇在輕笑,他怎麼覺得蘇蘇是在罵人呢……
其他人可不如楚九歌那玲瓏心,說好聽是察之微毫,難聽點說,就是神經質敏感。
反正心機深沉如蘇真,也沒發覺蘇蘇是在罵顏如玉。
蘇真只是看時間耽擱已久,爲了面子上過得去,還得假意急着給他爹蘇中正找藥師醫治,道:“娘,爹還臥病在牀,兒子先帶藥師歇息會兒就去看爹,之後有空您再與紅藥師慢慢聊吧。”
“哪裡話,我只是想就近謝謝各位大夫,不耽誤你們,去吧,好好給老爺看看,唉,老爺正當中年,怎麼就這麼一病不起呢……”顏如玉面露哀慼,一步三搖的慢慢離開了。
蘇蘇慢慢收了笑容,目不旁視,低下頭,緩緩跟着其他人行動。
等到了客房,蘇真瀟灑離開以後,蘇蘇才關上門,低聲詢問楚九歌:“我娘呢?你找到她了嗎?爹躺下了,她怎麼樣?”
楚九歌見蘇蘇着急,不願隱瞞,可又擔心她更着急,不禁有些猶豫。
“你快說啊,拜託……我很擔心娘!”蘇蘇急了,不禁抓住楚九歌的衣襟,迫切的問他。
楚九歌只好回答:“我去了你孃的院子,但她不住在那裡。”
“你說什麼?”蘇蘇不由有些驚愕。
楚九歌忽然握着她的手,鄭重道:“你娘一定是在別的地方,現在是顏如玉佔了你孃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