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她和我住!
夜千澤的臉上雖是面無表情的,那雙鳳眸卻把夜沐細細地看了一遍,看到夜沐眼角已有皺紋,他的眼神又閃了閃,原來,父親已老。
“稚兒。”夜沐試探性地伸手撫上夜千澤的臉,當他如願以償地摸到時,他更顯激動。
夜千澤抿了抿脣,終是輕輕地叫了一聲:“父王。”
夜沐聽到這一聲“父王”,笑了,笑得像哭。
“恭喜王爺與世子團聚!”
“恭喜王爺與世子團聚!”
除了寒初藍之外,包括周妃在內都下跪齊聲祝賀這對十二年不見的父子終於團聚了,夜千澤對父親雖然還有着疏離,願意叫出一聲父王,足可以撫慰夜沐那顆思念的心了。
“都起來吧。”
夜沐看都沒有看那些道喜的人,眼裡只有他的愛兒,卻不忘讓奴才們起來。
周妃站直了身子後,走到父子倆人的旁邊,溫聲地說道:“王爺,世子與世子妃長途跋涉,快讓他們進府吧。”
周妃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小心地瞄着夜沐的表情,管家與李公公也都緊盯着夜沐看。周妃不敢明目張膽地問夜沐把寒初藍定位在世子妃上還是妾室上,纔會當着夜沐的面把寒初藍說成世子妃,意在看夜沐的表態。她的心又有點傾向寒初藍的,這一問,也問得很巧妙,讓夜千澤也聽着,夜沐如果不願意與剛回來的兒子鬧矛盾,就會默認了寒初藍的身份,這樣寒初藍在攝政王府的身份就得到了真正的確認,如果夜沐堅持不承認寒初藍的身份,夜千澤就會維護寒初藍,父子倆才相見就鬧,周妃認爲夜沐肯定不會與夜千澤鬧的。
李公公在離京的時候,夜沐也交待過了,在夜千澤面前一定要承認寒初藍的世子妃身份,但他又向李公公強調過,這是權宜之計,等到把夜千澤接回來了,就把夫妻倆慢慢地隔離,疏遠,讓夜千澤對寒初藍的感情消減,那個時候再給寒初藍一個妾室身份。倘若夜千澤對寒初藍的感情一直不變,抵死維護寒初藍的話,夜沐會考慮給寒初藍一個平妻的身份,也算對得起寒初藍了。至於世子妃……夜沐還是不願意給寒初藍,覺得寒初藍的身份配不上夜千澤,他好不容易尋回愛兒,就要給愛兒尋一個最好的妻子,這樣愛兒以後出門見客,也不會被其他人取笑。
可是夜千澤剛纔維護寒初藍,誰都瞧見了,如果夜沐在這個時候不承認寒初藍的身份,夜千澤會如何發怒,誰都不敢去想。
私心下,李公公已經認可了寒初藍,覺得寒初藍配夜千澤綽綽有餘了,就是出身差一點。其實想擡高寒初藍的身份也行的,只要擡高她的孃家。
宮裡的嬪妃們,很多出身都不怎樣的,在得到龍恩後,或生子女,或得到帝寵,帝君就會擡高她們的孃家身份,也算擡高了她們的身份,這樣也就不會有人多說什麼了。
夜沐豈有聽不出周妃話裡的深意,他在心裡有點惱恨着周妃在此刻爲難他,但周妃已經問了出來,他要是不表態也不行。夜千澤也似是悟出周妃話裡的深意,淡淡地望着他。
望向寒初藍,夜沐想到了第一次見寒初藍時,她淡定的神情,再聯想到兒子對寒初藍的感情,記起她剛纔對夜千澤說的那一番話,對寒初藍,他已生出了喜愛之情。不過……“稚兒,父王能不能和你說幾句話。”
夜沐小心地試探地問着。
夜千澤伸手就把寒初藍拉回到自己的身邊,淡淡地應着夜沐:“父王,千澤攜妻一路風塵趕回來與父王過年,父王打算讓千澤一直站在這門前說話嗎?”
夜沐心一凜,夜千澤的話,隱暗地回答了他想問的話。
他連忙笑着:“進去,進去再說。”說着,什麼話都不再說,想拉着夜千澤進府,夜千澤不着痕跡地避開了,讓他的心又是一沉,也有點慶幸自己終是沒有問出那些話來,否則還不知道兒子會如何惱恨他呢。
“父王,這天黑的,雪又積滿了地面,路滑,讓我和千澤扶你吧。”寒初藍說着甩開了夜千澤的手,走到夜沐的身邊,親切地扶着夜沐的一邊手臂,又拿眼甩了夜千澤一眼,夜千澤又抿了抿脣,才配合着她的動作,扶着夜沐另一邊的手臂。
在兒子媳婦的扶持下,夜沐頓時高興得如坐雲端,再也顧不得寒初藍是什麼出身了,這般體貼的兒媳婦,他要了!
他相信他稚兒的眼光,寒初藍必定比任何一個大家閨秀都要好,才能得到稚兒如此深情的愛護。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答案。
寒初藍的世子妃身份,定了!
周妃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李公公等人則抹了抹汗,大冷的天竟然冒汗,可見他剛纔有多麼的緊張,害怕這對才見面的父子會鬧起來。
……
慈慶宮。
入夜的宮殿都是安安靜靜的,死氣沉沉,似乎沒有半點的人氣。
當差的宮人說話都是小小心心的,害怕高聲一點就會驚動了主子,惹來殺身之禍。
屋裡,太皇太后躺坐在一張貴妃椅上,喬姑姑在她的身後,輕輕地幫她捏着肩膀,還有幾名宮女站在一旁候着。
不遠處的圓桌上,擺着幾個高腳碟子,分別放着幾樣太皇太后平時愛吃的小點心,那些小點心製作精美,看着就讓人垂涎三尺。
“攝政王爺回府了吧。”
閉着眼睛似在閉目養神的太皇太后輕淡地問着。
喬姑姑應着:“回府了。”
“媚兒有什麼反應?”太皇太后又問着,指的是她讓喬姑姑去攝政王府吩咐周妃爲難寒初藍一事,周妃的閨名如媚。
“王妃忐忑不安。”
喬姑姑謹慎地答着。
“太皇太后,奴婢有些話不知道當不當講。”喬姑姑手上的動作輕柔,捏揉得太皇太后很是舒服,聽到她的問話,太皇太后微微地睜開了眼,淡笑着:“你這丫頭在哀家面前向來膽大,還有什麼是你不敢講的。說吧,哀家聽着。”
“謝太皇太后。”喬姑姑先謝過了老太后,才說道:“太皇太后,王妃是太皇太后指婚給攝政王的,孃家又是世家大族,雖爲填房,也爲正妃,可是在攝政王府裡,人人只稱王妃爲周妃,奴婢稱一聲王妃,還讓王妃臉現不安。咱們大星王朝那麼多的王妃,就沒有聽說過哪個王府裡的正妃是不能稱王妃的。”
太皇太后的淡笑慢慢地斂了起來,瞧見她的神色,喬姑姑趕緊走到老太后的面前,就跪了下去,惶恐地說道:“太皇太后息怒,奴婢多嘴了。”
太皇太后自貴妃椅上坐了起來,盯着喬姑姑看,語氣雖淡,卻夾着嚴厲:“依兒,哀家太寵你了,寵到你連奴才的本份都忘記了。”
聞言,喬姑姑連忙叩頭。
她也是爲周妃抱不平。
“奴婢知錯了。”
太皇太后冷哼着:“真的知錯了?依兒,哀家是寵你,但是哀家兒子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哀家還活着呢。”
她這樣一說,喬姑姑的臉色都白了,一邊叩頭,一邊自掌嘴巴。
太皇太后也不阻止她,就讓她自掌嘴巴,淡淡冷冷的話飄進喬姑姑的耳裡:“哀家怎麼不知道媚兒委屈,就是哀家知道她委屈了,纔會時常詔她入宮陪陪哀家,以示哀家對她的寵愛,讓她在其他王妃面前高人一等。哀家……也欠沐兒的,他肯再娶,還與媚兒生了兩個兒子,哪怕在王府裡相敬如冰,哀家也不能再管了,再管下去,沐兒會更加的怨恨哀家這個當孃的。唉!”
說到最後,太皇太后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卻是最傷她的心。其他兒子不管是表面還是心裡都敬着她,只有夜沐表面敬着,心裡怨着,平時如無她命人攔着,夜沐也絕對不會來慈慶宮看她,就算來了,也是淡淡冷冷的,問過她日常起居後,就再也不多說一句話,讓她又氣又無奈。
“好了,依兒,停了吧。”
太皇太后又躺回了貴妃椅上,淡淡地說一句,喬姑姑纔敢停止自掌嘴巴,謝過恩,站起來,又繞站到太皇太后的身後,替老太皇捏揉着雙肩。
其他宮女在剛纔那種場合下都是垂着頭,緊張得一句話不敢說的。
喬依兒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奴才,幾乎事事都離不開喬依兒,但剛纔喬依兒說了那些話,太皇太后就惱了,喬依兒都要自掌嘴巴,沒有殃及自己就萬幸了,哪裡還敢說什麼?
“媚兒會不會背叛哀家?”太皇太后又眯起了雙眼,似在自言,又似在和喬依兒說話。
喬依兒清秀的臉上紅紅腫腫的,全是手指印,辣辣地痛,她也不敢哼一句,聽到太皇太后的話,她依舊恭恭敬敬地答着:“依奴婢看,王妃當不了這個惡人。”
太皇太后沉默。
喬依兒也閉了嘴,不敢再隨意多說一句話。
這宮裡頭的主子們都是心性難測的,有時候得到了他們的准許,說了一些真心話,一旦觸怒了主子,依舊會挨訓,甚至是捱打。
她得到太皇太后的寵愛及信任,在這慈慶宮裡便是個呼風喚雨的人,就算是在這個皇宮中,她的話也比其他奴才有力三分,因此她便有點飄飄然了,此刻遭到太皇太后的訓斥,她瞬間清醒過來,明白了自己不管再得主子的寵愛,終究是一個奴才!
“這麼說,媚兒會背叛哀家了。”太皇太后這一句話顯得森森冷冷的。
饒是她最喜歡的兒媳婦,一旦不順着她的意思去做,她不會讓兒媳婦好過的。
喬依兒不敢應話。
“一個貧賤的女子,如何當我皇室孫媳婦?”太皇太后又坐了起來,咬着牙擠着話,“依兒,備轎,哀家要出宮!哀家絕對不能讓那個小農女成爲世子妃。”
“太皇太后,天已經黑了,又下着雪。”喬依兒忍不住提醒着,先不說天黑了,就算天色未暗,太皇太后的身份也不宜隨意出宮的,哪怕是去她兒子的府上。“此刻,太皇太后去,也無法阻止那女子進王府了呀。太皇太后何不等明天天亮了,再詔王妃帶着那女子進宮,這樣又能避開攝政王及世子,又能隨意拿捏那女子。”
太皇太后一想也對,才恨恨地道:“只要哀家不同意,她休想成爲哀家的孫媳婦!依兒,她叫什麼來着?”
“寒初藍。”
“明天一早,就把媚兒給我宣進宮來,帶着那個寒初藍。”
喬依兒恭敬地應着:“是。”
……
元府。
元府便是元太后的孃家,位於帝都的西城,因爲是當朝太后的孃家,元府也像一座王府一般,有着深灰色的圍牆,到處是藏藍色琉璃瓦的殿宇,甚爲壯觀,殿宇中又夾雜着花園,小樹林,自然中透着貴氣,貴氣中又隱着自然。
雪花飛舞,牆內蒼綠的松枝慢慢地積滿了雪花,隨着雪花堆積便有了重量,松枝開始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慢慢地探出牆頭來。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此刻是緊閉着的,門的兩側蹲擺着兩尊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有數位侍衛腰配着大刀,不分日夜都會立於府門兩側。
遠處一位家丁模樣的男子迎着風雪向元府走來。
在他走近時,元府那扇厚重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一抹雪色從裡面走出來,守門侍衛恭敬地叫着:“小國舅。”
看到雪色人影,那位家丁快步奔上臺階,先是給主子行了一禮,然後自行起來,就伏到了元缺的耳邊低低地說着什麼話。
“好。”
元缺淡笑地說了一句,“進去領賞。”
家丁歡喜地謝着。
元缺望望漫天飛舞的白雪,倒是沒有走下臺階,而是在家門前略略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回府裡去了,厚重的朱漆大門又發出刺耳的“吱吱”聲,關上了。
另一端的攝政王府裡,一家數口人才用晚膳。
平時夜沐在書房裡獨自用膳,一旁只有李公公侍候着。周妃在她的楓林苑,也是獨自用膳,她的兩個兒子則在各自的小院落裡,交由奶嬤媽子侍候着餵食,不像平常百姓家那般,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圍坐在一堂吃飯,只有逢年過節了,一家人才能圍在一起吃飯,但因爲規矩多,每個人都是隻能吃個小飽,回到自己的院落後,還會再命人在自己的小竈裡再做點吃的補上才能飽肚。
今天晚上例外,夜沐本想和夜千澤一起用膳的,夜千澤又習慣了和寒初藍一起,所以夜沐就破例地命李公公去楓林苑傳話,讓周妃帶着夜君睿兄弟一起到夜沐居住的鬆院裡用餐。
此刻一家六口人圍桌而坐,外加一個李氏,便成了七個人。李氏本來是沒有資格與他們同桌而坐的,但因爲她被夜千澤尊稱爲娘,又救夜千澤有功,撫養夜千澤有勞,夜沐說了以後李氏便是攝政王府的主人之一,命下人尊稱李氏爲李夫人。
一開始因爲是習慣使然,大家都吃得很拘謹,特別是寒初藍,在那麼多的奴才侍候下,渾身的不自在,被細心的夜千澤察覺後,夜千澤在替寒初藍夾了一道菜後,寒初藍怕自己失禮,都是隻夾眼前的菜,而擺在她面前的卻是一盤豆芽,“你們都下去吧。”
淡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音落,除了寒初藍鬆一口氣之外,李氏無所謂,其他人都微愣地望着夜千澤。
“稚兒怎麼了?”
夜沐不解地問着。
“父王,稚兒已經更名千澤。”夜千澤又夾了一筷的魚肉,細心地剔掉了魚刺,才把魚肉放進寒初藍的碗裡,淡淡地繼續說道:“千澤在鄉下自由自在慣了,不習慣那麼多人守着,有他們在,千澤也吃不香。”
寒初藍夾了自己面前的豆芽放進他的碗裡,投給他一記感激的眼神。明明是她不習慣,他卻攬到他的身上去,他處處都在維護她,又讓她本來還有幾分忐忑的心安定下來。有他在,天塌下來,他都會幫她頂着!
夜千澤柔柔地回望她一眼,溫聲地說道:“快吃吧,魚冷了,腥味太濃,就不好吃了。”
“嗯。”
夜沐還在心裡念着千澤這個名字,覺得這個名字取得也不錯,便說道:“稚兒,那父王以後就叫你澤兒吧。”他看一眼寒初藍,自然知道是寒初藍不習慣被這麼多人侍候着吃飯,兒子寵着寒初藍,不想讓寒初藍吃不香,於是他朝李公公揮揮手,李公公心領神會,低低地叫喚着其他奴才都退下去,李公公是最後一個退出的。
沒有了奴才們在身邊候着,寒初藍覺得自在多了。
“藍兒,你喜歡吃什麼就夾來吃,不用拘謹的。”夜沐慈愛地說了一句。
寒初藍連忙應着:“爹,我會的。”父王那兩個字,她還是叫不習慣。
“藍兒,該叫父王。”李氏小聲地提醒着。
夜沐笑着:“沒事,叫爹更覺親切。”
有了夜沐的一句話,寒初藍也就不再拘謹,想吃什麼就夾什麼,她首先就給夜沐夾了一個雞腿,在把雞腿放進夜沐的碗裡時,她說道:“爹,雞腿肉最多,而且肉又滑,最是好吃。”很多人習慣了把雞胸的肉給長輩吃,認爲雞胸肉沒有骨頭,其實雞胸肉最不好吃,所以她認爲把雞腿給長輩吃最好。
夜沐愣了。
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吃過雞腿了。
寒初藍又給周妃夾了一隻雞腿。
李氏,她也沒有落下,就連兩個小叔子,她都夾了菜。
她給兩位小叔子夾的是魚肉,也像夜千澤體貼她那般,幫兩個孩子挑掉所有魚刺,才放到兩個孩子的碗裡,說道:“魚補鈣,小孩子要多吃點。”
等她替所有人都夾了菜後,才發現每個人都在望着她,尤其是身邊的相公,正用吃醋的眼神瞅着她不放,而夜千澤的碗更是推到了她的面前,意思是她都給所有人夾過菜了,還沒有再替他添菜。
真是的,這樣也要吃醋。
寒初藍在心裡腹誹着自家相公的小氣,故意夾了魚頭放進夜千澤的碗裡,說道:“最補腦的東西給你吃。”
夜千澤環視一眼其他人的碗,再望着自己碗裡的魚頭,淡淡地笑,柔聲說:“我就知道藍兒對我最好。”
夜沐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周妃想笑,又不敢笑。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相處的夫妻。
在想笑之餘,周妃又羨慕不已,羨慕繼子夫妻感情深厚,厚到跨過了禮教的束縛。
夜千澤美滋滋地吃起魚頭來,他吃東西很快又不失優雅,又能吃,很快地,魚頭吃完了,就連寒初藍最先幫他夾的那筷豆芽也吃了,然後他的碗又往寒初藍面前推着,鳳眸柔柔地瞧着寒初藍,寒初藍隨意地又夾了一筷子的豆芽給他。
他把碗拉回來,低頭就着豆芽扒飯。
扒了幾口飯,碗又推到寒初藍的面前了。
正在吃着最愛吃的甜酸醋排骨的寒初藍,順手地又夾了一筷子的豆芽給他。
夜千澤望了望愛妻,還是不作聲,把碗拉回來繼續扒着他的飯。
夜沐心疼兒子只吃豆芽,馬上就替夜千澤夾了些肉放進他的碗裡,夜千澤卻把那些肉夾回給他,不吃他夾的菜,夜沐心一痛。
兒子是肯叫他爹,但態度依舊疏離又淡冷,還不及寒初藍待他親切。
就算是豆芽,夜千澤似乎也吃得很香,他動作快,轉眼間,碗裡的飯又少了大半,當然了,豆芽吃完了。
像是知道他吃完了似的,寒初藍又夾了一筷的豆芽放進他的碗裡,隨口說一句:“別吃那麼多菜,多吃飯,人是米做的。”
“好。”
某男溫溫地應着。
除了李氏對眼前這一幕無動於衷,吃着自己的飯之外,夜沐等人都愣愣地看着夜千澤和寒初藍。
或許是被數雙眼睛盯着又渾身不自在了吧,寒初藍總算意識到自己在公公的面前“虐待”他的寶貝兒子,而這個時候,還在吃着愛妻給所有人夾菜唯獨忘了自己的醋意的夜千澤,再一次把碗推到寒初藍的面前了。
碗空了。
寒初藍把一隻手移到桌下,在桌下捏了夜千澤一記,夜千澤立即就捉住她的手,輕柔地撫着她的手,這分明就是趁機佔她的便宜,寒初藍用力地抽回了被捉住的手,不着痕跡地移回到桌上,然後把每一道菜都夾了一些放進夜千澤的碗裡,把夜千澤的碗堆得像菜山,她才歉意地對夜沐說道:“爹,千澤習慣了我幫他夾菜,因爲他特別愛吃酸的,像醋那種味道的。”
夜沐此刻只能用笑笑來回應寒初藍了。
別說周妃第一次見到這樣相處的夫妻,連他都是第一次見到。
很放肆,很沒規沒矩,卻甜蜜得羨煞旁人。
看到大家都不吃,寒初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爹,周妃,你們也吃呀,別老看着,天氣冷,飯菜容易冷,冷了不好吃,也容易傷腸胃,其實這麼冷的天,應該吃火鍋的,就不用擔心菜冷着。”
火鍋?
每個人的頭裡都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們還沒有吃過火鍋呢。
寒初藍說完了又替夜君瑜夾了一塊排骨,她對小孩子倒是很細心很體貼的,把骨頭挑掉了,才把肉放到夜君瑜的碗裡,夜君瑜連忙道謝,寒初藍覺得兩個小叔子真的很聽話,很懂事,夜君瑜不過是兩歲的孩子,在禮貌方面,她都自嘆不如。
“快吃,還喜歡吃什麼?告訴大嫂,大嫂幫你夾。”寒初藍溫聲說道,夜君瑜又道了一聲謝,那稚聲稚氣的聲音,聽在寒初藍的耳裡如同天簌之音,好聽極了。
可以看得出來,她喜歡這兩位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小叔子。
寒初藍喜歡這兩位小叔子,讓周妃鬆了重重的一口氣,她最擔心的便是夜千澤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不好,現在看到寒初藍喜歡自己的兒子,她也不用擔心夜千澤會漠視兒子了。
雖然有寒初藍在“搞亂”,周妃和兩個孩子還是循規蹈矩,不敢放肆一分,默默地吃着飯,只夾自己面前的菜,其他擺放得遠一點的菜,他們都不敢夾,因爲那樣便要站起來,那是不合規矩的。
一頓飯,真正吃飯的只有夜千澤原先的一家三口。
夜沐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復,飯桌間,一直都在看着夜千澤吃,他只吃了寒初藍夾給他的那隻雞腿。
周妃本是大家閨秀出身,禮教深值她的腦海裡,哪怕今晚的夜沐很好說話,她也不敢放肆,自是吃不飽,她的兩個兒子也一樣。
飯後,夜沐問周妃:“藍兒的住處安排好了嗎?”
周妃溫婉地答着:“妾身讓人把所有院落都收拾整齊了,不知道藍兒想住在哪裡?王爺,你看飛霞閣如何?”
飛霞閣距離長風苑距離近一點兒,也好讓夜千澤夫妻見面容易些。
“就飛霞閣吧。”夜沐對於周妃的提議倒是沒有意見,他是不喜歡周妃,不過周妃終是這座王府裡的女主人,後宅的事都由周妃處理。
周妃望向夜千澤,試探地問着:“澤兒還是住長風苑嗎?”
夜千澤正拿着一條帕子替寒初藍拭着嘴,他這個動作又讓周妃羨慕不已,夜沐連正眼都極少給她,更別說像夜千澤這般體貼了。夜沐則覺得兒子對寒初藍寵得太厲害了,他明明交代過李氏要教識寒初藍規矩的,沒想到再見,寒初藍還是像以前一樣,雖然不算特別的失禮,但也不合規矩呀,這其中必定是自己的兒子過於寵愛寒初藍的結果。
“我住飛霞閣。”
夜千澤淡淡地應了一聲,連看都沒有看周妃。
把帕子遞給一旁候着的宮女,夜千澤拉着寒初藍站起來,淡淡地朝夜沐說了句:“爹,我們趕了十幾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休息了,爹也早點休息。”
寒初藍不規矩,他也開始不規矩,連父王都不叫了,跟着寒初藍一樣叫着爹。
這一點夜沐可以不在乎,但夜千澤說要住在飛霞閣,夜沐不得不叫住拉着寒初藍轉身就走的夜千澤,不解地說道:“澤兒,你以前都是住在長風苑的,飛霞閣就讓藍兒住吧。”
夜千澤頓住腳步,卻不轉頭,依舊淡淡地說道:“我不管什麼地方,藍兒她和我住,也必須和我住在一起,她住哪裡,我就住哪裡。”
“澤兒!”
夜沐低叫一聲,“澤兒,你雖然在鄉下生活了十二年,但也在王府生活了八年,你應該還記得王府裡的規矩的,就算你和藍兒是夫妻,也要分院而住。”他和紫靈公主那般的恩愛,都要分院而住,雖說他總會到流雲院過夜,可他的院落一直都是鬆院。
“我不管規矩是什麼,我只知道藍兒是我的妻,夫妻便是同住一屋檐下,同睡一張牀。藍兒住進飛霞閣,我就住飛霞閣,或者藍兒跟着我住到長風苑去。”在這件事上,夜千澤是半步也不肯讓。
這些古人規矩還真是多,哪有夫妻不能住在一起的?夫妻住在一起怎麼就不合規矩了?
寒初藍在心裡腹誹着。
周妃爲難地望向了夜沐。
夜沐不忍心在這件事與剛回來的愛兒起爭執,便對周妃說道:“就隨了澤兒吧,藍兒也不用到飛霞閣了,跟着澤兒住到長風苑去,如媚,安排些奴才去侍候。”
“妾身知道。”
得到了應允,夜千澤不再停留,拉着寒初藍離開了鬆院。
等到屋裡只有周妃和夜沐的時候,周妃輕輕地問:“王爺,真的事事順着澤兒嗎?”
冷冷地撇了她一眼,夜沐的臉迅速地繃起來,面對夜千澤和寒初藍時的慈愛溫和不見了,冷漠疏離籠罩着他全身,冷冷地應着:“澤兒纔回來,本王怎麼忍心拂逆他?周妃,記住,不管澤兒怎麼做,你都要順着他,要是惹他不快……”
夜沐又冷冷地撇她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周妃如墜冰窖,趕緊福下身去,惶惶地說:“妾身不敢。”
夜沐又冷哼了一聲,揮手,周妃便退了出去。
出了鬆院,夜千澤不讓人跟着,他拉着寒初藍走進了流雲院。
流雲院此刻是空着的,沒有任何人能住進這裡來,因爲是紫靈公主的住處。不過流雲院裡卻比任何院落都要光亮,到處都是懸掛着的燈籠。
“這裡的燈籠很多。還都是宮燈。”一進流雲院,寒初藍就發現了不同。
夜千澤沒有說話,在院子裡站定,望着緊閉着門的屋子,那些宮燈散發出柔和的光火,映照着院子裡的白雪。
“是孃的院子。”
寒初藍輕輕地問着。
夜千澤點頭。
拉着寒初藍,他一步一步地朝閉着門的屋子走去,走到屋門口,他伸手輕輕地推開了門,屋子裡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所有擺設經夜沐的親自安排,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高高的宮廷燭臺擺放在廳裡的兩端,已燭臺上的燭火已經點燃,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晝。
還有數個暖爐,暖爐裡的炭燒得紅紅的,一進屋,寒初藍就體會到冰火兩重天的滋味了。屋外是冬天,屋裡是夏天。
屋子正中央掛着一幅畫卷,畫上的女子高佻而絕美,一身華麗的宮裝,溫婉地笑着,那雙鳳眸美得讓人沉醉不能自拔,她的面容與夜千澤一模一樣。
不用問,寒初藍也知道這是她真正婆婆的畫像。
“我娘也怕冷,蒼城的冬天不會像我們帝都這樣,老是下雪,那裡的冬天從來不下雪,娘喜歡雪的純潔,又受不了下雪天的寒冷。所以她的屋裡,暖爐是最多的。”夜千澤凝視着母親的畫像,輕輕地對寒初藍說道。就算上官紫已經死了,她住的流雲院一切依舊,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裡,暖爐會一直燃着到冬天的結束,冰雪融化之後。
扭頭,夜千澤深深地說:“藍兒,我娘在等着你叫她一聲娘呢。”
寒初藍當即跪下,恭恭敬敬地給上官紫的畫像叩了三個響頭,嘴裡說道:“兒媳婦寒初藍給娘請安。”
夜千澤也在她的身邊跪下,給母親的畫像叩了三個響頭後,仰臉望着母親的畫像,沉沉地說道:“娘,稚兒回來了。娘,你放心,稚兒一定會查清楚那場大火的真正起火原因,還給娘一個公道的!”
上官紫還是溫婉地笑着,寒初藍卻覺得她在輕輕地嘆息。
唉……
似乎還真的有人在嘆息,似有若無的。
寒初藍警覺地四處張望。
“誰!”
夜千澤倏地低喝一聲,接着拉住寒初藍扭身急速地跑出屋外,他一手挾摟着寒初藍,一邊縱身躍上了瓦面,有一道黑影在連綿不斷的瓦面上跳躍着,跑得極快。
夜千澤立即追趕。
可惜追了片刻,那黑影往下一跳,剛好跳進了王府裡的花園,花園草木扶蔬,又處處是假山亭子,那黑道幾個飛縱,就讓他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