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隱晦的表白
“她……她,就她這樣的怎麼配得上世子爺!”李公公被寒初藍氣得指指寒初藍的背影,對無塵說道。心裡卻覺得寒初藍很真實,但寒初藍這種真實,一旦回到帝都,就不是好事,容易得罪人,在帝都那種陰謀算計遍地都是的地方里,一旦得罪了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無塵看了寒初藍的背影一眼,又看一眼好像被氣得不輕的李公公,抿了抿脣,沒有再說話。
主子們的事情,做下屬的,最好就不要妄自誹議。
寒初藍喂完了豬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記起自己留在山腳下的那擔柴,打算去把那擔柴挑回來,便往院子往面走去。
“你去哪裡?”李公公本能地問了一句。
在寒初藍去餵豬開始,李公公其實就一直盯着寒初藍看,總覺得這個農家女不簡單,太冷靜,一點也不怕他們這些從京城來的人,就連對王爺也僅有晚輩對長輩的尊敬。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時,李公公有時候還會產生錯覺,覺得寒初藍身上有一股沉靜的威嚴,這股威嚴,李公公曾經看到過,但不是從寒初藍身上看到的,而是從紫靈公主身上看到過。
紫靈公主是大曆國最受寵的公主,也是最尊貴的公主,她身上會散發出威嚴來很正常。但寒初藍是個小小的農家女,她怎麼也會……
李公公懷疑自己那一剎那是看走眼的了。
寒初藍腳下未停,一邊往走一邊答着:“挑柴去。”
挑柴?
李公公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有點不相信地問着:“這個時候還要去挑柴?”
寒初藍頓住腳步,扭頭淡冷地看着李公公,淡冷地反問着:“不行嗎?你以爲我們像你們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嗎?”
李公公一塞。
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天色黑了,你一個女人之家的,不怕嗎?”
寒初藍扭頭,走出了院子,淡冷的聲音飄回來:“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
李公公又是一塞。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
“姐姐。”
懷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看到寒初藍從院子裡走出來,他叫了一聲,聲音如同鴨公在叫一般,倒是和李公公的尖嗓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懷真是去找泥水工匠的,他打聽了很多村落,問了很多人,才找到合適的泥水工匠,談好了價錢,對方說了在這兩天就會來夜家砌建豬欄,得到確切的答覆了,懷真纔回來,天色卻晚了。
在叫了寒初藍一聲後,懷真也發現了家裡的異常,正想往屋裡掠入,忽然看到無塵,他是見過無塵的,在夜千澤離開那個晚上。無塵在,懷真放下心來,便走到寒初藍的身邊,問着:“姐姐,你去哪裡?”
寒初藍瞟了自己的家一眼,爺爺奶奶都愣愣地站在屋前,愣愣地望着屋內,似是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姐姐貪心了點兒,砍的柴有點多,一擔又挑不回來,還留了些許在山腳下,我現在去把柴挑回來,免得被露水打溼了。”
“我陪姐姐去。”懷真說道,天色這麼黑了,讓寒初藍自己去挑柴回來,他不放心。
主子不在,姐姐的安全,他得保證。
寒初藍沒有拒絕,姐弟倆就往後山走去。
屋裡,李氏垂首站在夜沐的面前,不敢輕易擡眸,夜沐依舊是站着,並沒有坐下,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這間簡陋的茅草屋,眼裡有着歉疚,也有着心痛,“稚兒就在這裡住了十二年?爲什麼不讓本王知道稚兒就在這裡?十二年了,本王每每想起他們母子,就心如刀絞。”
李氏飛快地擡眸看了夜沐一眼,又垂下眼眸去,沒有答話。
夜沐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心疼地說道:“或許,你是對的。李氏,謝謝你,謝謝你救了稚兒。”
李氏的眼睛紅了紅,她救了夜千澤,卻丟了自己的兒子。當年,她發現起火,因爲她就住在夜千澤的隔壁,她本能地就跑到隔壁去救夜千澤,並沒有想到太多,再加上當時火勢太大,她救出夜千澤後,已經沒有機會再回頭救自己的孩子。
逃出火海,她意外地窺到王府的人救火不力,像是在做樣子,在王府呆了多年,又深得公主信任的她,猜到是有人要趁王爺不在,置公主母子於死地,心驚之下,她就帶着夜千澤逃出了王府,逃出了帝都。
在那種情況下,她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公主的人,所以她留下了只有公主的人才能看懂的記號。
代青等人才能在一年後找到張家村。
“稚兒,可好?”哪怕無塵已經把兒子的情況都告訴了他,夜沐還是不放心,想從李氏的嘴裡知道真正的答案。
“世子,很好。”李氏恭敬地答着。
她認爲夜千澤在張家村生活得很好,特別是有了寒初藍之後。
夜沐又環視着這間茅草屋,聲音有點冷,有點沉:“一直都住着這樣的屋?這樣能叫做很好?”
李氏惶恐地跪下,惶恐地解釋着:“王爺,奴婢無能,只能給世子這樣的家。”
夜沐想說什麼,卻是擡手示意李氏起來,語氣放緩了:“是本王虧欠他的。他,能活着,對本王來說已經很好了,本王豈能奢望太多?本王只是心痛,痛得像刀絞的一般。”他最愛的兒子,住在破舊的茅草屋裡,過着艱苦的生活。而他不怎麼疼愛的兒子,卻住在尊貴的攝政王府裡,過着優渥的生活。這種對比,讓他恨極了自己。
李氏沒有說話,她在心裡其實是怨着夜沐的,因爲夜沐,公主纔會死,夜千澤纔會掩住身份,隱居於張家村,過着被人瞧不起的窮苦生活。
“那個小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夜沐話鋒一轉,轉到了寒初藍身上去。
李氏仰臉,焦急地替寒初藍辯解着:“王爺,藍兒很懂事,她出身農家,這鄉下地方不怎麼注意禮教,王爺不能拿帝都那一套套到藍兒身上來,那樣對她很不公平。更重要的是,世子愛藍兒,是真的愛!”
她能幫到寒初藍的,也就是這些了,儘量地讓夜沐喜歡寒初藍,接納寒初藍。
“稚兒愛她……”夜沐想到寒初藍的冷靜,膽大,有點承認寒初藍是個特別的女子,但一想到寒初藍的出身,他就淡冷地說道:“這件事先不說,李氏,你收拾一下,隨本王回京。”
李氏一愣。
夜沐瞧着她,話裡帶着感激:“李氏,你是稚兒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奶孃,本王既然尋着了你們,豈能再把你們留在這偏僻的窮山村。”李氏丈夫早亡,唯一的兒子又代替他的寶貝兒子死於那場大火之中,看在她撫養了他的稚兒,他自然要把李氏接回王府,給李氏一座院落,讓李氏可以在王府衣食無憂地安度晚年。
“王爺,世子他……”
李氏爲難地說着,她知道總有一天,世子是會被接回京城的,她肯定也是隨着世子回京,可是此刻世子不在,教她怎麼放心地先回京?
“本王會派人去接他的。”夜沐此刻想帶李氏回京,其實是擔心夜千澤不肯回京,想着帶走了李氏,夜千澤必定會回去。在來的時候,無塵就告訴過他了,夜千澤對他似是有怨言,因爲他另娶他人,還生了兩個兒子。
夜沐不想說自己這十二年來也不好過,除了處理政事之外,他都是在查那場大火的起因,可當他快要查到真相的時候,卻因爲心痛,因爲心怯,不敢去揭開那個殘酷的事實。後來又發現了兒子可能沒有死,他便分心去查找兒子,對於周妃母子三人,他真的沒有去在意過。他會再娶,也是無奈呀。
“那個小丫頭……”夜沐頓了頓,“本王也一併把她帶回京去。”不管兒子是不是真的愛寒初藍,他都會把寒初藍接走,怎麼說寒初藍於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兒子是真的愛寒初藍,那他更應該把寒初藍接走,這樣就不用擔心兒子因爲怨恨他這個當爹的而不肯回京。
“王爺,藍兒怕是不會走的,至少不是在這個時候。奴婢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回京,奴婢想在這裡等着世子回來。”李氏垂着頭有點惶惶地請求着。
帝都是個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攝政王府又是距離皇宮最近的王府,宮裡的那位怎肯放過她,怎肯放過藍兒?就算王爺在,可是王爺日理萬機,哪有那麼多的時間護着她和藍兒婆媳倆?澤兒不在,她們婆媳倆怕是等不到澤兒回京,就已經魂歸地府了。
她救了澤兒,王爺對她感激涕零,但有些人卻會恨她入骨的。
一家三口,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對,我是不會走的!”
把第二擔柴挑回來的寒初藍,把柴放在屋檐下,聽到了公公的話,她走了進來,那些暗衛又要拿劍架她的脖子,被夜沐阻止了。雖然不悅於寒初藍未經通傳就進來,夜沐還是大度地包容了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在鄉野間,他的確不能要求寒初藍像帝都那些大家閨秀一樣知詩識禮。
“爲什麼?”
夜沐淡淡地問着,精湛的眸子盯着寒初藍。
寒初藍回視着他,在她的眼裡,夜沐只是一位尋兒的普通父親,夜沐頭頂上的那些光環,她看不到。就算是皇帝,在她的眼裡也是個凡人。夜千澤向她坦誠身世的時候,她都沒有改變對夜千澤的態度,一點都不在乎夜千澤有着什麼身份,知道元缺是國舅爺後,她也還是把元缺當成了冤家,壓根兒就沒有尊敬,誰叫元缺那麼缺德,老是壞她的事。
一穿越便是個農家妻,哪怕生活了三個月,但無人要求她,她便無拘無束地生活着,眼裡沒有那些所謂的禮教,再加上受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教育,請恕她沒有那種卑恭之心。
“我答應過千澤,在家裡等他回來。不管要等多長時間,我都會在家裡等着他回來。”這是她給夜千澤的承諾,夜千澤也承諾過,一定會活着回來的。
夜沐的眼神變了變,然後再看寒初藍時,眼裡的那股凌厲便不見了。
“爹,你身份特殊,鄉野地方,看似平靜安全,實際上最能潛伏着危險。爹,還是先回去吧,久留了,不安全。”
夜沐愣了愣,倒是沒想到寒初藍會對他說出這一番話。
“千澤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寒初藍解釋着。
夜沐眼眸神色加深,李氏卻是微愣。原來,藍兒早就知道了,她還以爲……
澤兒對藍兒的感情已經深到了那種地步,連身世都和盤托出。
沉默良久,夜沐朝屋外沉聲喚着:“李公公。”
李公公趕緊走進來,彎着腰,垂着頭恭恭敬敬地應着:“奴才在。”
“可帶有銀兩?”
李公公掏出了錢袋,裡面沉甸甸地裝着黃金,白銀,還有不少的金葉子。他把錢袋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夜沐,夜沐接過了錢袋看也不看裡面有多少錢銀,就把錢袋遞到寒初藍的面前,眼神多了一分的關愛,說道:“藍兒,本王尊重你的決定,不會在現在就帶你回京,等到稚兒回來了,本王會派人來把你們接回去。這些錢給你,可以改善一下家裡的生活。”
寒初藍對夜千澤的感情,觸動夜沐那根情弦,特別是寒初藍那句“不管要等多長時間,我都會在家裡等着他回來”。曾經,他的紫兒也和他說過這樣的話,每次他辦完事,就心急地往家裡趕,不想讓在家裡等着的人兒等太長時間。可是有一天,她沒有等到他回來……
夜沐開始尊重寒初藍的決定,不想在這個時候帶着寒初藍和李氏回京。
“謝謝爹。”寒初藍道謝,但並沒有接過錢袋,“但藍兒不能要爹的錢,爹回家的路上要吃飯,要住宿,都要花錢,藍兒要是要了爹的錢,爹怎麼辦?藍兒也有錢,哪怕不多,但夠藍兒養活一家子了。”
夜沐的眼神再深,忍不住再次打量着寒初藍。
她不要他的錢,想到的是他回家路上的衣食住行,而不是恐他尊貴的身份。
“寒姑娘,王爺的衣食住行,都有奴才們呢,寒姑娘不用擔心。”李公公說了一句,對於寒初藍也有了些許的改觀。世子能接受一個農家女爲妻,必定是有原因的。
“本王也聽說了,你很能幹,可是你那麼累,一天能賺多少錢?本王給你這點錢,不就是想幫你減輕負擔嗎?”夜沐淡淡地說道,想試探一下寒初藍。“或許本王直接讓人幫你建造一間大屋,給你請工人種菜,再買幾個丫環媽子侍候。”
寒初藍很認真地看着夜沐,認真地說道:“爹,藍兒不是啃老族,藍兒喜歡自力更生,哪怕很苦很累,但藍兒覺得充實,覺得開心,花着自己付出汗水賺來的錢,心裡踏實。”
啃老族?
有這樣一個族嗎?
夜沐忍不住問着:“啃老族是哪一個族?本王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就是自己不努力,不想工作,沒有上進心,得過且過,只會花父母賺來的錢的人。”
夜沐細細地嚼着寒初藍的解釋,卻是似懂非懂。
最後,夜沐沒有再堅持留下銀兩,但對寒初藍改觀了不少。
像時那樣,夜沐帶着他的人悄然離開,正如寒初藍所說,他不宜久留。
但在離開之時,還是吩咐李氏要教寒初藍禮儀,爲將來回府做準備。說明夜沐雖然對寒初藍改觀了,但想讓他把寒初藍當成真正的兒媳婦看,還是有道檻的。
……
煤油燈下,寒初藍翻開那本遊記,在她昨天晚上寫着“千澤,我想你”的下面,用炭筆寫着“二”,意思是夜千澤離家第二天,然後又在“二”字的旁邊寫着“同上”兩個字。
合上書本,她吹滅了燈火,起身回到牀上,把枕頭當成了夜千澤,抱着枕頭倒頭便睡。
……
林中,火堆前,夜千澤靠着一棵樹,坐在樹底下,手裡拿着幾根草,不知道在編織着什麼。代青坐在他的對面,正在烤着兔肉,偶爾會看他一眼。
一會兒後,夜千澤停止了手上的編織動作,那幾根草被他編成了一隻小花籃。
“無聊!”
代青撇了他一眼。
夜千澤懶得理他。
丟掉了草花籃,他縱身一躍,躍到樹上去,在樹上環視了一遍後,便折了一根差不多有手腕粗的樹枝,躍回地面上,折斷那些小枝葉,只留下了大概十釐米長的粗枝,然後摸出一把小刀來,在粗枝上飛快地雕刻着什麼。
“兔肉好了。”
代青把烤好的兔肉遞給夜千澤。
把刀子以及粗枝都往衣袖裡一塞,夜千澤接過了兔肉,默默地吃了起來。
“我守夜。”
夜千澤忽然說了一句。
代青想拒絕,瞧了瞧他的衣袖,有點明白他搶着要守夜的原因,便不拒絕,默默地吃着兔肉。師徒倆趕路趕得太急,錯過了投宿的客棧,只好宿在這片林子裡,還好逮了個野兔,纔有兔肉吃,否則只能啃些乾糧。
師徒倆吃完了兔肉,代青便躍到樹梢上,在野外,他喜歡睡在高處,這樣能避免野獸的突然襲擊,也能避免敵人的暗殺,只要把火一滅,誰都想不到樹上有人,他要是想偷襲路過的人,也是輕而易舉。
夜千澤添了些柴,讓火堆繼續燃着。
從衣袖裡拿出那截木頭以及小刀,他又專注地雕刻起來。
易了容的臉繃着,沒有表情,只有那雙鳳眸裡流露出他的思念。
寒初藍不曾送過什麼東西給他,讓他無法睹物思人。他只能雕刻一個小人兒,這樣時刻能看到她了。
小刀子飛快地動着,木屑飛濺,落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在意。
樹梢上的代青,似是睡着了,實際上豎起的耳朵依舊聽着八方,偶爾會瞄一眼樹底下的愛徒,寒初藍的樣子在夜千澤的巧手雕刻之下,已經漸漸成形。
伸手自懷裡摸出一枚木頭人兒來,代青看着自己二十年前雕刻的紫靈公主,再看看夜千澤,低嘆着,不愧是師徒,想念的法子都是一樣的。
夜千澤雕刻得很仔細,他守夜的時間根本就無法雕刻完。
下半夜的時候,代青也不讓他再雕刻,他只能把未雕好的小小寒初藍藏入懷裡,把小刀子插進靴子裡,休息去。
夜千澤休息了,代青卻拿着自己雕刻的紫靈公主,細細地看着,反覆地看着,再無睡意。
……
寒初藍給金玉堂酒樓送菜,習慣了每天在後門等着她的都是酒樓的夥計,或者是楊庭軒,今天等在那裡的人卻是元缺。
他還是一身的白衣,是那般的尊貴非凡,那般的丰神俊朗。
寒初藍覺得古代擅產美男子,她遇到的男人,個個都是美男,尤其是她家相公。
想到夜千澤,寒初藍便想着,這個時刻,夜千澤在做着什麼?他吃飽嗎?穿暖嗎?也有點惱他在走的時候點了她的睡穴,讓她連行李都無法幫他收拾一下,更別說給他一些盤纏了。
他去辦的事,危險性大嗎?
有沒有人跟着他一起去?
元缺看到寒初藍後,深深的黑眸瞅着她的大眼看,寒初藍不理他,下了馬車後,越過他的身邊,往裡走,想找夥計們幫她搬菜。
“你沒哭。”
身後飄來了古怪的話。
寒初藍頓住腳步,扭頭瞪了元缺一眼,沒好氣地應着:“我幹嘛要哭?”她還踱回到元缺的面前,仰臉瞟着他,似笑非笑地問着:“敢情國舅大人在這裡等着,就是爲了看民婦有沒有哭過吧?真是對不起了,讓國舅爺失望了。”
她的諷刺,元缺早就習慣了,要是哪一天,她遇着他,不諷刺他,他就該擔心她被人換了靈魂。
“沒有受委屈?”
元缺再問,黑眸依舊灼灼,視線如刀在寒初藍越來越俏麗的臉上來回巡視着。
寒初藍這才明白元缺昨天晚上對她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原來他早就瞧出了夜家的不對勁,或者是知道了夜沐的到來,擔心她會受到委屈。
瞟着他,寒初藍說道:“有呀。”
元缺一急,“他們給你委屈受了?”
“你不也有一份子。”
寒初藍白他一眼,指責他昨天幫着別人欺負她。
元缺一頓。
寒初藍已經扭身,再次往裡走。
元缺沒有跟着她,只是看着她去找夥計們幫她搬菜。
夥計們幫寒初藍把菜搬進了後院去,負責驗貨的人又驗過了貨,完全過關後,寒初藍像往常一樣去櫃檯收取她的菜錢。
掌櫃的給了她菜錢,正想說什麼,看到三個女人進來,掌櫃什麼都不說了。那三個女人,爲首的是一個媽子,大概四十幾歲,跟在她後面的是兩個丫環,年紀都在十七八歲,生得眉清目秀的,一個着青衣,一個着紫衣。
“請問是寒姑娘嗎?”
那個媽子進了酒樓後是徑直朝寒初藍走過來,應該早就打探清楚寒初藍的身份。
寒初藍扭頭,媽子在她的面前站定,保養得還算不錯的臉上微繃着,那雙三角眼是斜睨着寒初藍的,瞧不起的意思非常的明顯。那兩名丫環看寒初藍的眼神也是淡淡冷冷的,活像寒初藍欠她們一百兩銀沒有還似的。
“我是寒初藍,請問大嬸是?”寒初藍不着痕跡地打量完了眼前這三尊女佛,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寒姑娘,這位是王媽,夫人身邊的人,那兩位都是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頭。”掌櫃趕緊湊到寒初藍的耳邊,小聲地解釋着。
掌櫃嘴裡的夫人指的是楊庭軒之母,楊府的主母。
“寒姑娘,我們家夫人想見寒姑娘一面,請寒姑娘隨我們走一趟。”掌櫃解釋了她們的身份,王媽也不再解釋,寒着臉,淡冷地要求着寒初藍跟她們走一趟。
寒初藍看看掌櫃,掌櫃回給她一記“他也不知情”的眼神。
“寒姑娘,請隨我們走一趟,馬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別讓我家夫人久等了。”王媽說着,便給兩名丫頭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上前,也不管寒初藍同不同意,一左一右地扶着寒初藍就朝外走。
“姐姐。”
懷雲衝過來,推拍開兩名丫頭,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寒初藍的身前,警惕地瞪着王媽,質問着:“你們做什麼?想帶我姐姐去哪裡?”
“懷雲,沒事,姐姐隨她們去見一個人。”寒初藍拍拍懷雲的手,示意懷雲不用擔心,既然是楊府的人,自是不會傷害她。
她倒是好奇楊夫人爲什麼想見她。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寒姑娘,我家夫人只見姑娘一人,其他閒雜人等,就不要帶着了。”王媽淡冷地瞟了懷雲一眼,淡冷地說道。
懷雲還想說什麼,被寒初藍阻止了,拍了拍懷雲的手,寒初藍跟着王媽等人走了。
看着寒初藍上了楊府派來的馬車,懷雲連忙趕着馬車跟隨着。
元缺並沒有再現身,對於寒初藍被楊夫人的請走,他像是不知道似的。
馬車一路前進,寒初藍坐在馬車內,王媽和那兩個丫頭也坐着,四個人都不說話,兩個丫頭不時拿眼戳着寒初藍,寒初藍被她們戳得多次了,說了一句:“要是想打我,可以一起上,我不介意的。”不用老是用刀眼戳着她,她又沒有得罪她們。
兩個丫頭被寒初藍直白的一句話說得臉色又紅又白的。
王媽瞪了她們一眼,她們垂下頭去,再也不敢拿刀眼戳着寒初藍了。
不過王媽也拿刀眼戳了寒初藍一眼。
寒初藍覺得莫名其妙。
後面傳來熟悉的馬車聲,她知道懷雲這個小丫頭終是不放心跟來了,她笑了笑,沒有阻止懷雲的跟隨,王媽也沒有阻止,在王媽看來,就算懷雲跟到了楊府,也進不了楊府。
很快地,馬車拉着寒初藍回到了楊府,不是楊府的正門口,而是楊府的後院後門。
下了馬車,寒初藍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楊府的後門,心裡微慍,楊夫人要見她,派人去請她,便是把她當成客人,但卻讓她這個客人從後門進府,不是瞧不起她嗎?
“寒姑娘,請。”
王媽朝寒初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寒初藍扭身就走。
“寒姑娘。”王媽帶着兩個丫頭馬上就攔住了寒初藍的去路,王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冷冷地說道:“寒姑娘,我家夫人在等着呢,請隨我等進府,別讓夫人久等了。”
寒初藍大眼對上王媽的三角眼,淡冷地問着:“敢問王媽,楊夫人是讓你去請我到府上見面嗎?”
王媽冷冷地應着:“是。”
“我受請而來,是客人嗎?”
王媽再次冷冷地應着:“是。”
“我再冒昧地問一句,敢問貴府待客,都是讓客人從後門進府的嗎?”
王媽臉色一黑。
夫人倒是沒有這樣吩咐過,她是瞧不起寒初藍,纔會把寒初藍帶到了後院後門。
“寒姑娘,請。”
王媽的臉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領着寒初藍往楊府的正大門走去。
懷雲擔心地看着她跟着王媽進了楊府,在四個人入內後,楊府那扇厚重的大門隨即被關上。
王媽領着寒初藍不是朝楊夫人居住的院落走去,而是領着寒初藍去了楊老夫人的靜心居。
靜心居里,楊老夫人坐在屋裡,楊夫人也在,坐在老夫人的右手下方,老夫人左手下方是空着的,在王媽帶着寒初藍進來後,那些隨侍在一旁的丫環媽子都默默地退出屋外去。
王媽朝兩位女主人回過話後,也退出了屋外。
屋裡只有三個人了,寒初藍站着,兩位夫人坐着,拿着刀眼把寒初藍從頭削到了底。寒初藍坦然地讓她們削着,很是客氣地向兩個人問了個好。
“你便是寒初藍?”楊老夫人威嚴地開口。
“晚輩正是寒初藍。”寒初藍客氣地答着。
她的自稱讓楊老夫人蹙了蹙眉。
寒初藍捕捉到老夫人蹙了蹙眉,猜到是自己的自稱或許不對,不過她不瞭解古代的那些自稱,覺得自稱晚輩,還是適合的,依舊坦然地承受着老夫人的刀眼削着。
“嗯,還真是標緻,怪不得能把軒兒迷得神魂顛倒,拒絕娶妻。”楊老夫人這句話似是讚美,實際上是磨着牙擠出來的。
寒初藍微微地攏了攏眉,然後嚴肅地說道:“初藍不知道老夫人說什麼,初藍和楊公子僅有生意往來,並無私人交情。楊公子拒絕娶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還望老夫人不要把這個罪名怪到初藍的頭上,初藍惶恐,受罪不起。”
楊家這兩個女人忽然讓人把她請來,估計是她們讓楊庭軒娶妻,又遭到楊庭軒的拒絕,便把她當成了出氣筒吧。
寒初藍呀,你咋這麼的倒黴!
好事,沒你的份,壞事,總有你的一份子。
楊老夫人像是沒有聽到寒初藍的辯解似的,自顧自地說道:“軒兒年過二十有一了,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可他連個通房丫頭都不肯收,楊家就他這根獨苗苗,盼着他娶妻生子延續楊家香火,偏偏軒兒就是不肯娶妻,對誰都沒有興趣。獨獨對寒姑娘你特別,老身想着……”
“奶奶!”
楊庭軒生氣的聲音忽然從外面傳進來,剛好打斷了楊老夫人的話,緊接着便看到楊庭軒大步地走進來,看到寒初藍,楊庭軒更是生氣,質問着自己的奶奶以及母親:“奶奶,娘,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楊夫人趕緊笑着:“軒兒,娘就是想瞧瞧寒姑娘,寒姑娘現在可是我們清水縣的名人了,那般的英勇,面對十幾個男人都能面不改色,還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的。娘不就是好奇嗎,所以才把寒姑娘請到府上來見上一見。”
楊老夫人也是一臉的寵溺,笑着:“對的,對的,奶奶就是好奇。”
“如今奶奶和娘都看過了,還要再看嗎?”楊庭軒冷冷地反問着,寵孫上天的楊老夫人趕緊搖頭,楊庭軒一把拉起寒初藍,丟下一句話:“軒兒送初藍回去。”
說着,拉着寒初藍就走。
寒初藍掙扎,不想被他拉着走,掙不脫他的大手,不禁在心裡悲了個催,楊庭軒這樣拉着她走,不等於告訴了那兩個女人,他不肯娶妻真的與她有關嗎?
楊庭軒把寒初藍拉回到自己的軒院裡,一進屋,他就緊張地問着:“初藍,我奶奶沒有爲難你吧?我得知我娘派人去請你到府上來見面,就趕回來了。”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家人還會再打擾寒初藍。
難道奶奶還想着再讓他納寒初藍爲妾室?
上次的教訓,奶奶忘記了?
寒初藍笑了笑,“你奶奶爲什麼要爲難我?”
楊庭軒深深地看着她。
寒初藍也看着他,眼裡一片的坦然。兩個人對視着,到最後反倒是楊庭軒不好意思,別開了視線。
屋裡短暫間的沉默。
“庭軒,我先走了,懷雲還在外面等着我呢。”寒初藍打破了沉默,一開口,就是告辭。
“初藍。”
楊庭軒叫住她,一步跨到她的面前,伸手就扳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說道:“昨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寒初藍淡淡地扳開了他扳住自己雙肩的大手,淺淺地笑了笑,“哦。”
她雲淡風輕的一聲“哦”,讓楊庭軒心如刀絞,想到她爲了夜家,付出那麼多,還要受人欺負,他就想把她納入自己的翅膀底下,緊緊地護着她,可她卻回給他淡淡的一聲“哦。”,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護!
“初藍。”楊庭軒再次扳住了她的雙肩,好看的臉上微微地泛着紅色,眼神卻堅定,認真地請求着:“讓我照顧你,好嗎?”
寒初藍定定地看着他。
楊庭軒臉上的紅色更深,但他還是很堅定地說着:“初藍,我知道你堅強,我知道你能幹,可你畢竟是個女人,夜千澤又不在你的身邊,誰都能欺負到你。初藍,我不求太多,只求能照顧你,保護你。”
想得到她,這一生,他怕是沒有機會的了。
他也不敢去奢求能得到她,他只希望夜千澤不在時,能讓他照顧她,保護她。
慢慢地,寒初藍把他扳住自己雙肩的大手再一次扳開,咧嘴便笑,伸手拍了拍楊庭軒的肩膀,哥們似地道着謝:“庭軒,謝謝你,有你這樣的哥們朋友,真是初藍的福氣。我走了,改天請你喝茶。”
這句話都快成了她的口頭憚,也不知道欠了楊庭軒多少茶還沒有請喝。
楊庭軒僵住了,被她那抹笑,被她那一拍,他的一片情,凍結了,他的心被她拍落在地上,碎了。
他知道,她愛夜千澤。
他知道,她是人妻。
他知道她必定會拒絕了,可是他還是說了出來。
那是他的渴望,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相護過。
寒初藍走,淡定地走。
楊庭軒的隱晦表白,對她來說,似是一陣風,吹過了,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轉身,楊庭軒朝外面叫着:“木子,送寒姑娘出去。”
有木子帶着寒初藍出府,寒初藍就不會再被奶奶等人截走。
寒初藍扭頭,楊庭軒已經走出了屋,笑睨着她,眼神恢復了以往的肆無忌憚,笑道:“初藍,記得有空的時候請我喝茶,你說過很多次了,還沒有實現一次呢。”
寒初藍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的大商家,她敢說楊庭軒內心肯定是經歷了無數的天人交戰,纔敢隱晦地向她表白,畢竟她是人妻,他這一表白,容易招來誤解,說他欲奪人妻。而他的出身雖不及夜千澤那般尊貴,但首富的獨子,又年輕有爲的,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暗中傾慕着他,想嫁與他爲妻。可他的表白卻遭到她同樣隱晦的拒絕,對他來說肯定是天大的打擊,她以爲在她拒絕後,她和他之間恐是會成爲陌生人,說不定連生意都做不成了,沒想到他恢復得比她還要快。
不愧是金玉堂的掌舵人。
寒初藍承諾着:“明天,明天一定請你喝茶,到時候還望你能打個折。”
楊庭軒哈哈大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