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笑道:“以後我家麥芽不也是你的媳婦了嗎?媳婦也是女兒,以後我的女兒可就成你媳婦嘍!”
李氏看臉色暗淡下來,安慰她道:“咱們兩家以後不就是一家人嗎?還分什麼彼此呢!”
梁氏也呵呵大笑道:“你們兩家住的這樣近,就是不想做一家人也難哪,哎喲,打擾了這麼久,我們也該走了,上午揹回來的竹筍還沒弄完呢,嬸子啊,你們慢慢忙着。”
錢氏也站起來,“我家竹筍也在院子裡堆着呢,我也走了。”
田氏道:“要不多坐會?天還早呢!”
梁氏跟錢氏都搖了頭,跟他們道了別之後,各自揹着娃回家去了。
下午幹活進展的就挺快了,他們三個人上山挖竹筍,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就跑一趟,到了傍晚時分,田家院裡就已經堆了不少的竹筍。
麥芽看着李遠累的也不輕,她心裡怪過意不去的,等到傍晚他們收工回來時,李元青在幫她一塊烘竹筍乾時,她悄聲道:“元青哥,要不咱們付給李遠工錢吧,他這樣辛苦的幫我們幹活,要是一分錢都不拿,我挺過意不去的。”
李元青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笑,笑的麥芽很是莫明其妙。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李元青搖頭,“你想的,我早就想到了,只是現在還沒不能跟他提,你不瞭解李遠這個人,他性子犟,說好不拿錢,只來學手藝,就是給他,他也不會要。”
麥芽輕咬着脣瓣,想了下,“要不,等他走時,帶些乾貨回去,這筍乾,曬好了,拿去賣的話,價格絕對不能便宜,最近也能捕到魚蝦了,等曬乾了,給他帶回去吃,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看成嗎?”
李元青只是笑,“你看成就成,說不定他還能帶另一個大禮回去呢!”他說着,扭頭看向一旁蹲着的李遠,他正一邊剝筍子,一邊跟林翠講着話,大部分都是林翠在講,他在聽,可他也聽的十分認真。
天擦黑時,林德壽得了消息,過來背閨女回家,連林虎也來了,他本來也想背來着,可他背不動啊,只能走在前面,打燈籠。
田氏他們送了林德壽遠,看的出,林德壽很心疼閨女,瞧她腳腫了,臉色都不對了。但他也不是那喜歡矯情的人,也知道這鄉下啥不多,就是蛇多,尋常的事,也都見慣了,只是咬在自家閨女腳上,總比不得那無關緊要的人。
竹筍長開的季節,趙順趕着好幾輛驢板車,把他們要的梨樹苗給運來了,那陣仗,可叫村裡人熱鬧了一把。
李元青跟冬生,到村裡接了他們,
紀安山也出來了,他臉色異常的蒼白,站着的時候,始終拿塊布捂着嘴,咳個不停,身子骨也比以前又瘦了很多,簡直就是搖搖欲墜。
李元青二人,都走過去跟他打招呼,紀安山囑咐他們,要是這果樹真能見到成效,可不能忘了村裡其他人,得想着大傢伙,不能光他們一家富了。
冬生滿笑堆笑的答應下,不過,一切還得看,這批果樹是否能適應他們這裡的環境,能不能見到效益。
幾輛驢車都停在田家門口,樹苗太多,進不了院子,只能先卸在外面。
趙順帶來的幾個人,幫忙一塊卸貨,李氏跟田氏都琢磨着,人家都遠送貨來了,上回冬生他們去趙順家考察的時候,人家都熱情的很,又奉茶,又燒飯,這回來他們家了,也不能怠慢了。
於是,田氏讓麥芽回去燒飯,這外面的活,不用她幹。林翠是跟林德壽一塊來的,他家跟黃家,他們兩家門口都沒有多少空地,所以乾脆一塊把樹苗都拉這裡來了,反正大家互相都信任的很。
林德壽也不好光叫田家掏腰包,就叫林翠回去抓只雞來殺,他也是實誠人,即使田氏想反對,他也不聽,還叫林翠快去快回。
黃年看他都這樣講了,也覺着挺不好意思,這樹苗也有他家的一份不是,可他家二妞不在,也沒人回去給他拿,他便自己回了趟家,把昨兒從大河裡打上來的兩條鯉魚拿來了。
田氏看着這兩條魚,嚇了一跳,埋怨他道:“他黃叔,你這是幹啥,我們家又不是沒有肉吃,你拿這麼多的魚過來幹啥,二妞他娘正懷着兩身孕,得要補身呢,你快點拿走,我一條都不要!”
黃年拎着魚站在大門口,放下不是,拿走也不是,“大嫂啊,我經常去大河裡打魚,這魚家裡還有兩條,夠吃哩!”
“不行不行,你快點拿回去,只當我給那兩個小侄子吃的,”田氏手都快擺出花來了。
正好林翠拎了只母雞過來了,她看見黃年站在門口,疑惑道:“咦,黃叔,你這是幹啥呢!”
黃年哭笑不得,“我這不是也想湊個菜嘛,可你田嬸不答應,你看我這魚都拿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林翠知道田氏是在心疼他們,黃氏懷着雙胞胎呢,這營養一定得跟上了。不過,看着黃年誠心要送魚,林翠呵呵一笑,騰出一隻手,把那兩隻魚都接過來了,然後對田氏道:“嬸子,黃嬸一個人在家也燒不好這魚,不如等中午的時候,咱把魚燒好了,還有有雞湯,一起給她送些過去,也省得她在家燒飯了嘛!”
黃年聽了林翠的建議,立馬回過味,就是啊,他就覺着有一樣話沒講,站在這兒支支吾吾的也講不出,原來是忘了‘好吃’這兩個字。
黃氏自打懷孕之後,嘴就刁了,吃啥啥不香,黃年做的魚湯,她嫌棄不好喝,她自己做的菜,也不對她胃口,所以這幾日燒的魚,基本都進了黃年的肚子。
黃年道:“小翠說的對,她黃嬸就喜歡吃麥芽做的菜,你就讓麥芽把菜做好了,回頭我給她送些過去就成了。”
田氏一聽他這樣講了,也沒有再推說的道理,便讓林翠拎着東西去廚房了。
李氏也回去拿了兩隻野雞,這是新鮮的野雞,不是鹹的。是李遠前幾天在山上打的,說要送到田家的,還沒來得及送,今兒正好派上用場了。
趙順怪不好意思的,在門口搬樹苗的時候,對林德壽道:“我們卸完就回去了,不在這兒麻煩了,再說,路又這樣遠,早些上路,也好早點到家。”
林德壽當然不會同意,“這都三月了,白天長了,吃過飯再趕路,也不會晚到哪去,要不你們在這兒過一夜,明天早上走不也也嘛!”
趙順趕緊道:“這可使不得,哪能過一夜,這就夠麻煩的了。”
黃年道:“瞧你說的,你們賣貨,咱買貨,這算啥麻煩不麻煩,中午啊,咱好好喝一杯。”
李遠跟李元青他們都在外面幫忙幹活,李氏也忙不上外面的活,就坐在井邊洗菜。
這裡又沒有電話,根本沒人曉得,他們會今天來送貨,所以麥芽就在他們來的時候,纔再烀的鹹貨,雖然烀的急了點,但她挑着容易烀熟的東西。
那鵝鹹雖然肉厚,但說起來也很好烀,大火煮開之後,小火煨上一段時間,中間拿竹籤插在鵝皮上,把皮裡面存的油放掉,再澆一遍涼水,這樣烀出來的鹹鵝就不會出現骨頭帶血的情況。另外,她又是掏了一副豬耳朵,一塊後座肉,都在一鍋烀的,這樣一來,那鹹水湯味道就濃了。
今天是夫子放假的日子,林虎也沒上課,他本來在家玩,可看見妹妹拎着老母雞往田家來了,哪還坐的住,也跟着跑來了,既然來了,麥芽就不能讓他啥活都不幹,淨等着吃飯。正好家裡沒豆腐了,便打發林虎去林大姑家拿兩塊豆腐,也不用付錢,他們跟林大姑是一個月一結賬,省得一天一算錢的麻煩。
林虎手裡拿着盆,站在那兒,老大不樂意,“麥芽姐,我就不能幹別的事嗎?要不我幫你燒火也行,幹嘛非得讓我去買豆腐哩?”
麥芽跟林翠都在廚房,李氏坐在廚房外面,她們三個都聽到林虎的講話,也都笑的不行。林虎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慫大花,只要有大花在的地方,他一定躲遠遠的。
林翠走過去,戳了下他的額頭,笑道:“行了吧你,淨找些沒用的藉口,難不成她家有狼,會吃了你不成?”
李氏在外面笑道:“你林大姑家沒狼,就是有兩個女娃,我看林虎是怕看見大花,林虎啊,是不是你跟大花打過架,因爲打不她,所以才怕她的?”
林虎嘴一撅,不服氣的道:“誰說我怕她了?我就是不想看見她,去就去,不就是打豆腐嘛,有啥了不起的。”林虎這性子,受不住激將法,李氏三言兩語,就把他說服了。
麥芽回過頭來,對林翠道:“哎,看樣子,你家林虎找到剋星嘍!”
林翠看她是認真的在講,倒是把她嚇到了,“不會吧,我家虎子纔多大,咋會有那心思?不過小娃之間鬧着玩,你可別瞎說,要是傳到林大姑耳朵裡,只怕她是要生氣的!”
麥芽笑道:“那好吧,只當我沒說,可是你瞧着吧,你家林虎早熟,說不定以後,他跟大花真的有牽扯哩!”
林翠也想到那種可能,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把這種可能排除在外,她總覺着大花跟林虎,完全是兩條路上的人。她家林虎聰明,現在又上了學堂,若是能考上個功名,以後可是要做官爺的,可再看林大姑家,她能把兩個女娃拉扯大就不錯了。
她有這個想法,卻也不是嫌棄啥,就是覺着不可能。
麥芽笑着,卻不再說啥,以後再看吧!娃兒們長的快,轉眼就長大了。
中午吃飯的人不少,菜也不少。林翠抓來的雞,李氏跟林翠殺的,殺完了清理乾淨,纔拿到廚房。因着時間緊迫,麥芽得先把雞燉了。
這隔年的母雞,當然得燉着吃,要是紅燒,那得費老大勁才能燒爛。不過在下鍋燉之前,她把雞過了一遍開水,稍微燙的,主要是想把雜質燙掉,然後再擱進陶罐裡。這陶罐燉雞是最好的,只要用大火燒開,之後再入進罐裡,小火慢慢煨着,時間一久,這雞湯的鮮味,才能真正被逼出來。當然,還得加上幾片生薑,幾滴醋,再擱到小炭爐上,等半個時辰之後,應該就差不多了,因爲陶罐保溫效果是最好的。
弄好了雞湯,再來就是這鯉魚。麥芽瞧着鯉魚挺肥的,就想着做個糖醋魚,只是這魚大,燒一條也就夠了,但要不燒,擱時間久了,也不新鮮。
林翠見她對着魚發呆,笑道:“你愁啥呢,我都跟黃叔說了,等會魚燒好了,端給黃嬸一半,既然這樣,你乾脆做兩條糖醋鯉魚,一盤留着吃,另一般端給她,不然人這樣多,一條魚哪夠分。”
麥芽笑了,“瞧我這腦子,把這茬都給忘了,行吧,那就這樣燒。”兩條鯉魚,李氏都洗乾淨了,麥芽只要在魚身上,劃幾道口子,方便進味,就能等着燒了。
除了這兩樣之外,還有新鮮的野雞肉,這就更好辦了。春天竹林底下多的是蘑菇,所以一等林虎捧着豆腐碗回來,林翠就打發他到後面的竹林裡去採蘑菇,只要採回來的時候,李氏挑撿一下,就能把毒蘑菇剔掉了。
林虎累的直喘氣,一聽見姐姐又要叫他採蘑菇,他真是一百個不樂意,正要反駁呢,只聽麥芽對他講,採蘑菇是要用來燉野雞,燒個野雞燉蘑菇。林虎一聽之下,饞蟲都被勾上來了。他把籃子往肩上一跨,大聲道:“你們等着,我很快就回來了。”說着,便跟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了。
大黑從鍋竈旁的柴草堆竄出來,也跟了上去。
瞧見大黑,林翠想起一事來,“麥芽,你家大黑可真是壞的很。”
麥芽正在做粉蒸肉,一時沒鬧明白,她說的是哪出,“我家大黑咋了?它咬人了?”她一想,這不可能,大黑雖然長的又高又壯,那牙一齜起來,模樣也兇的很,但它從不咬人,即使有陌生人到門口,它也只是叫的聲音大,從不撲上去咬人。
林翠接着說道:“哪裡是咬人,可它比咬人還厲害,把村裡其他公狗,都震住了,你瞧着吧,等到了秋天,咱這村裡母狗下的崽,十有八九,都是你家大黑的種。”
麥芽沒想到她講的這一出,她臉色怪異的瞪了眼林翠,“死丫頭,瞧瞧你說的啥話,可不要再說了,聽着怪彆扭的!”大黑是村裡長的最大的一隻狗,毛色也最漂亮,黑油油的,而且又正當年輕,村裡其他狗都不是它的對手,光是它的叫聲,就把其他狗壓了下去。
碰上不知情的外鄉人,在路過田家門口時,都離遠遠的,生怕大黑真的會撲上來咬他們。
林翠剛剛的話,說的很小聲,就是李氏在外面也沒聽見,見麥芽訓她了,她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轉開臉去。
燒飯的中間,麥芽還讓林翠去給院了裡送些水,也給大瓦壺的茶泡上。李氏洗好了菜,就坐在鍋洞下燒火。林翠到了院子,把茶水泡上之後,遇上進來喝水的李遠。兩人看見彼此,都有些尷尬。
“你……你要喝水嗎?”林翠垂着眼睛,想給他倒水的,可是不曉得爲啥,手一滑,倒把水倒灑了。
李遠下意識的伸手,想把瓦壺拿過來的,卻不巧的碰到他的手,弄的兩人又是一陣尷尬。李遠喝完水,並沒有馬上走開,而是看了看她的腳,試着問道:“你腳怎麼樣了?”自打上回林翠被林德壽揹回家之後,他倆就再沒機會說過話。
林翠小臉本來就紅,這會更是紅的跟胭脂似的,籌措了一會之後,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擡頭臉,對他笑了笑,“呃,也沒啥事,那蛇又沒毒,在家敷了兩天草藥就消腫了。”
“哦,”李遠點了頭,算是知道了,擱下杯子,就到外面去幫忙了。
林翠瞧着他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複雜。先前,她只是想着,如果李遠能接受她的過去,那她就嫁給他。可是這幾天在家裡待着,她卻越發的害怕李遠知道她的過去,她甚至不敢去想李遠知道宏寶對她做的那些事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因爲不敢想所以,她更不敢說,也不敢去奢望什麼。
林翠面色沉重的回了廚房。麥芽這會正忙着燒飯,顧不上去猜她的心思。
因爲怕野雞一時半會燒不爛,所以她先把野雞剁成塊紅燒,至於其他的菜,都是蔬菜,炒一盤幹蝦韭菜,一盤清炒小白菜,再用烀鹹貨的湯汗,燙些豆腐,撒上蔥花,也香的很。
最後,就是涼拌菜,她家菜園子邊上的香椿樹,雖然還不到香椿長開的季節,但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香椿芽,也能吃了。
不過,經過去年一年的生長,菜園子邊上的香椿樹,已經長高了,她可夠不上,這活當然還是哥哥去做。
用香椿拌豆腐,也是一道不錯的涼菜。
“姐,我摘蘑菇回來了,”林虎這回真是累的不輕,跑進廚房,把籃子一擱,就累的癱坐在廚房裡的小板凳上。
李氏笑道:“喲,虎子的動作真快,中午可得多吃些飯呢!”
林翠翻了下他拎回來的籃子,“這香菇咋這樣小?”
林虎氣呼呼的瞪她,“那你也不瞧瞧現在是啥時間,要蘑菇要在再過半個月才能長成,現在這樣冷,我上哪去給你找大蘑菇去!”
看他氣的那樣,麥芽趕緊道:“能找到這些蘑菇就不錯了,再說這小蘑菇也最是嫩,容易進味,小翠,你快去洗了,時間都不早了,等他們活幹完,就能開飯了。”
林翠看了林虎一眼,拎着籃子去井邊洗菜了。
林虎對着她的背影,接連扮了好幾個鬼臉。
冬生他們乾的很快,不到吃午飯的時間,幾車的樹苗就都卸下了。趙順怕樹苗不易存活,所以起樹苗的時候,根部都帶着土。這樹苗是去年下的,冬天他們也做了不少的準備,不然哪能在一開春時,就長這樣大。
吃飯的時候,趙順看着滿桌的菜,非常的客氣。林德壽要讓他們坐上面,那是正對着大門的坐位。
趙順死活不幹,他比林德壽年齡還小,哪能坐上方。
這農家人就是如此,連吃飯坐哪都得爭論半天,看着真叫人急啊!
田家堂屋的大桌是後來李元青做的,加入了麥芽的構想,在四方的面上,加一個帶插銷,可以隨時拿掉,隨時裝上的,半圓形的木板。這樣一來,如果四個面都裝上,桌子就成了大圓桌,這圓形的桌子,可比四方形的桌子能擱菜,而且還不佔地方。
酒也是李元青搬來的,他經常要往縣城去,買酒也方便。
麥芽在廚房留了些菜,跟李氏,林翠,林虎,還有田氏在廚房開小竈,堂屋都是男人在吃飯,她們去了不方便。
她們幾個可以在廚房窩着,可是林虎這麼大了,也跟她們窩在廚房,那可就不成了,好歹他也是半大的男娃,這時候就該多參與。
林虎歪着腦袋,只顧埋頭吃飯,根本不理會她們的嘮叨。堂屋那桌子,又是喝酒,又是划拳,講話聲音又大,把他耳朵都震疼了,他纔不要跟他們坐一塊,在廚房吃飯多好,清靜!
林翠急着把飯吃飯,她還想着等會把菜給黃氏送去。
麥芽道:“你等等,我吃完了,跟你一塊去!”
糖醋魚要乘熱吃,涼了可就腥了,也不好吃,所以吃飯的時候,麥芽把魚擱在鍋裡溫着,時間一久,再拿出來時,上面加的香蔥,都被捂黃了,雖然不好看,但只要能吃就行。另外雞湯也用瓦罐裝着,上面蓋的嚴嚴實實。
瓦罐很能吸熱,等它吸飽了足夠的熱量,就能一直保溫很久。
李氏正啃着野雞肉,扒完一口飯,剩着嚼飯的空檔,對她倆道“那罐子燙着呢,用籃子裝,等下你們拎籃子就成。”
田氏一碗飯都吃完了,正在大鍋裡盛飯,順便也給李氏添了一勺,她蓋上大鍋蓋,問道:“要不要帶些飯去,讓你黃嬸用雞湯泡飯?”
林翠吃飽了,站起來,把碗擱在小鍋裡,小鍋裡有溫水,用來泡碗的,再拿隨身帶着的小絲巾擦了嘴之後,才道:“不用吧,雞湯下麪是最好吃的,哪有用雞湯泡飯的,等會嬸子要是喜歡吃,我們給她下點麪條不就行了嘛!”
這時,麥芽也吃飽了,也道:“娘,咱家不是還有糯米麪嗎?我帶些過去給黃嬸,讓她搓湯圓吃。”
田氏擺手,“有,還有半袋子呢,就在裡屋。”
李氏忽然插嘴道:“那糯米麪都給你黃嬸拿去吧,你們要是想吃糯米麪,下回讓元青從縣城給你帶就是了,也方便。”
麥芽應了,把碗泡上之後,就去拿面袋子,林翠也趕緊把兩個瓦罐裝到籃子裡。等麥芽出來,她倆就一塊往黃家去了。
出堂屋的時候,李元青追出來,問了下她倆要去哪,他是看見麥芽拿了個面布口袋,以爲她要去買東西呢!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她們一進村子時,好些人都蹲在自家門口,手裡捧着飯碗,有的蹲在石磙上,有的搬了個小凳子,就在廊檐下坐着。
經過福嬸家門口時,就瞧見孫良樹端着好大個飯碗蹲在那吃飯,腳邊還圍着幾隻雞,正等着從他碗裡掉下的食物。他老孃也坐在那,一手端碗夾着筷子,另一隻手扶着自己的膝蓋,看着她倆並肩從門口過,笑嘻嘻的道:“喲,你倆這是吃過呢,還是沒吃過,抱着這麼些東西,這是要上哪去啊?”
一聽她講話,就知道她是個愛打聽閒事的婆娘,講八卦可是她的長項。一個芝麻從她嘴裡出來,都能變成一個西瓜,可見,她的嘴巴,有多能吹。
林翠不想理她,麥芽更不想理會福嬸,可一看福嬸眼睛盯的這樣狠,要是不回答她,只怕也是不行了。她們腳步也沒停下,麥芽面色平靜的道:“我們去送些東西。”她回答的很簡單,也就是不想理會福嬸,怕她老是追問個不休。
但福嬸看見她倆背的東西鼓鼓囊囊的,她的好奇心,又怎能輕易罷休,“小翠啊,你這罐裡抱的是菜吧?看看你,我又不吃你們的,你們走這樣快乾啥?”
她越說,麥芽跟林翠腳步走的就越快,等她話說完時,她們都走了好大一截。
福嬸冷哼一聲,再看看自家寶貝兒子,始終低着個頭吃飯,連姿勢都沒挪過,這說明啥?說明他對女娃還不如對吃飯來的有興趣。她此刻真有些恨鐵不成鋼。這當孃的都想早點給兒子娶一房媳婦回來,但他要是想在榆樹村說個媳婦,難着呢!誰都知道,她慣孫良樹慣的很。孫良樹這樣大了,還跟他爹孃睡一個炕,你說這叫啥?
這事外人當然不曉得,但架不住福嬸有個很二的兒子,這事是孫良樹跟林虎玩的時候,無意中說漏嘴的,叫林虎他們嘲笑了好一陣。林虎知道也就代表村裡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翠邊走,邊跟麥芽講了孫良樹好多的糗事,簡直多不勝數,這樣的男娃,還咋說親,難不成以後成了親,叫媳婦也婆婆都睡一個炕上?
麥芽聽她講的很難聽,趕緊制止道:“你講差不多就得了,可別再往下講了,你能講,我都不能聽,什麼跟什麼呀,哪有婆婆跟兒子媳婦睡一塊的,說出去,還不叫人笑話死!”
“哎呀,你還別不信,孫良樹真能幹出來,這世上啥人都有,要真是這樣,那也沒啥好奇怪的。”
她倆正說着話,不經意的一擡眼,看見路當中蹲着個,穿的邋里邋遢,衣服破的找不出一塊整布,不光是衣服破,連頭髮也亂的跟雞窩似的。因爲那人是蹲在地上,背對着麥芽她們,所以只看得見那一頭灰不溜球的頭髮。
林翠嚇到了,趕緊把麥芽拉到一邊,“千萬別離她太近,這個女人是個瘋子,瘋很久了,要是瘋狠了,她還會咬人呢!”
這瘋女人,麥芽以前並沒有見過,雖然她不常到村子裡來,可好歹也往來好多次,不光沒見過,也從沒人聽人提起過。
“這女人是咱們村的嗎?”等到林翠把她到足夠遠的地方,麥芽纔有機會問她。
林翠搖搖頭,“不是,聽我娘說,她是前幾年從咱們村嫁出去的,嫁到婆家才一年多,就被送回來了,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瘋了,她婆家人說她是生娃的時候,自己把自己給逼瘋的,好像是因爲她不喜歡小娃,不想要,可她婆家人想啊,所以就硬逼着她生,也不曉得她腦子裡是咋想的,看自己的肚子,就跟看仇人似的,不是蹦就是跳,要不就拿着擀麪杖打,反正就是想一千個,一萬人法子,也要把孩子弄掉,結果鬧到最後,孩子是掉了,她也瘋了,這樣的女人,婆家哪裡肯留,於是就綁着繩子把她送到家門口,扔下就走了,最近聽人說,她那個夫家,又娶親了,好像連娃都要生了,早把她這個前妻忘了。”
麥芽聽的心驚肉跳,就算知道這世上啥人都有,可她絕對想到,還有這等事。
她倆說着話時,已經到了黃家門口。林翠也收起剛纔的話題,推門進去了。麥芽臨近進去之前,回頭看了那個瘋女人一眼,也許是感應到她的目光,那瘋女人也擡起頭來看她,然後她笑了,是很傻很癡的笑,沒有任何含義。
進了屋,黃氏正在廚房準備燒飯,今天她一個人在家,吃飯也就不急了,想着隨便燒些吃就成。
林翠把籃子擱在廚房,笑着道:“嬸子,這是麥芽中午現燉的雞湯,還有那糖醋魚,好吃着呢,你趕緊乘熱吃,魚要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一掀開瓦罐的蓋子,濃郁的鮮香就飄了出來,黃氏深吸了一口氣,笑呵呵的道:“你們中午人多,送這麼些給我,你們還夠吃不?”
麥芽也把面袋子擱進了廚房,“林叔抓的那隻母雞大,我加了不少的嫩竹筍,那東西也不吃鮮,還給雞湯提鮮,充起來量也就足了,您現在是一個人吃飯,三個人的營養,可馬虎不得,我們本來想把魚給你送過來,可又一想,乾脆燒好了送,還省了您的事,就是不知道這甜味的,你能不能吃的慣?”
黃氏一聞這香味,就覺着餓了,笑道:“我這幾天,煩的很,也不想燒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吃啥,可一聞見你們送來的飯,倒覺着肚子空了,這雞湯燉的可真香,哎喲,我先盛一碗嚐嚐。”
麥芽笑道:“嬸,要不要給你搓幾個湯圓,用雞湯下着吃?”
黃氏直搖頭,“不用不用,光這雞就夠我吃的了,這魚要不留着晚上吃吧!”
麥芽趕緊否定她的提議,還把魚端到她跟前,道:“這可不行,糖醋不能再熱一遍,上面淋了一層用澱粉勾兌的欠,要是重新熱,這欠也該泄了,魚肉也腥,那可真是一點都不好吃了。”
黃氏看她燒的紅通通的,還有股子甜香,早想吃了,就是怕吃不完,剩了挺難看的。可既然麥芽都這麼講,她哪還會客氣。
林翠到外面搬了凳子過來,隨後,就回家去了。她娘中午也一個人吃飯,本來想叫她也去的,可她擔心家裡正在孵化的小鵝,正在出殼的時候,不敢走開。
麥芽拿了小凳子,就坐在黃氏邊上。看黃氏的肚子,才四個多月,就已經出懷了,這已經算很早的了,真是不敢想像,等到七八個月的時候,胎兒長個頭,她這肚子該挺的多大,想想就挺可怕的。
黃氏見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語重心長的道:“芽啊,這女人生娃,可不是鬧着玩的,有多少女人沒過去這個坎,在生娃的時候送了命,可這不生也不行,女人天生就是來給男人傳宗接代的,你要是不生娃,婆家就該說三道四,閒話一大堆了。”
麥芽臉上始終掛着笑,她想起外面的瘋女人,“嬸,咱們村還有個瘋女人嗎?我聽小翠說,那個女人是生娃時候瘋的,我咋以前都沒見過她?”
黃氏片刻功夫就已經吃了半個魚,正拿筷子準備把魚翻個身,再吃另外一面,聽麥芽問起瘋女人的事,她先是猶豫了下,而後嘆了口氣,邊挑着魚刺,邊道:“我們都叫她傻妞,是村北面,老郝家的大女兒,小的時候,還常在我們家門口玩,還帶過二妞玩呢!”
黃氏邊講邊吃,一條魚很快只剩了骨頭,接着又轉功雞肉。麥芽撕了最好的一隻雞腿,老大一塊了,黃氏乾脆把雞腿拿在手裡啃,吃的那叫一個香。弄的麥芽很擔心,照她這個吃法,只怕胎兒將來體重要超標,胎兒過大,可是要影響生產的。
顯然黃氏還想不到這一層,也就是從她嘴裡,麥芽才瞭解到傻妞的一些情況。
她本名當然不叫傻妞,是叫郝湘月,挺文雅的名字,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漂亮文靜的女娃。
在郝湘月十七歲那一年,媒人給她講了婆家,就在離縣城幾裡地的一個莊上,聽說條件還不錯,那男娃也還可以,長的很周正。這本來是一樁好親事,兩家人也都滿意的很,成親之後,他倆關係也不錯,和和美美,不吵架,也不鬥嘴。沒過多久,郝湘月就懷了身孕,這肯定是好事,誰家娶媳婦,不想盼着早些生下娃兒呢!
可自打知道有身孕之後,郝湘月對她未出世的孩子,就恨之入骨。就像林翠之前說過的,她是想盡了辦法,要把這個孩子打掉,一刻都容不得。她婆家人問她爲啥,爲啥這般容不下自己的娃,生娃是女人的本份,她既然不想要,那肯定有不想要的理由吧?
但是郝湘月卻是死咬着嘴巴,一個字都不肯說,直到六個多月的時候,她從山上摔下來,孩子終於流掉了。六個月,孩子都已經成形,她婆家人一看是個男娃,氣壞了。哪裡還容下她在婆家待着,這不,就能送回來了。傻妞她爹孃,怕她在外面亂跑,招惹事,就把她鎖在家裡,不讓她出來,只是不知道今天怎麼肯放她出來了。
麥芽一想不對,急忙往外跑,果不其然,她一趕到門外,就瞧見剛剛還蹲在地上的傻妞,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扯着袖子,要往回拉。傻妞似乎不願意,硬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她雖然瘋了,但力氣還是有的,她一掙扎,那老婆子便拉不動了,氣的她拿起手上木柺棍,照着傻妞的屁股,就給了她一棍。
“傻妞,你待在外面幹啥?趕快跟娘回家,你這丫頭,就是瘋了也不讓我們省心,門開你就往外跑,你再不回去,你爹就要拿棍子來攆了哩!”
傻妞手裡拿了根小樹枝,原本是蹲在地上,不曉得在畫啥,被她娘一扯,地上的畫也沒畫完,她死命往地上坐,就是不肯走,嘴裡還傻里傻氣的叨唸,“不……不回去,畫……畫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