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玖然出門在外,仍時時惦記着蘇若晨的安危,即便累了想歇歇腳亦不願多耽誤時間。而玖然知道,如何算來,一餐飯皆比一盞茶耗時多一些,遂略有些急躁起來。
“我倒也想,只是這蒙古部落的茶總是加了些牛奶、鹽巴什麼的,我始終聞不慣也喝不慣,只能勉爲其難挑點清淡的吃食了!再說,我二人轉了這半日,我也的確有些餓了,總得吃點東西,不能餓着肚子繼續走吧!”藍姐兒振振有詞,“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隨我來了便安下心來吃點東西吧!”
由於長時間同吃同住相依爲命,藍姐兒與玖然已很是相熟,並將玖然看作至親至近的親人一樣看待,偶爾藍姐兒油嘴滑舌起來,玖然亦不太在意,甚至有意無意地讓着藍姐兒,這倒使得藍姐兒於玖然面前更加不太注意分寸了,不過即便如此,只要藍姐兒不犯什麼不該犯的錯誤,玖然亦是不會追究的。
“好吧!”玖然見酒樓的夥計於一旁立了亦有一會兒了,此時若要出門亦已晚矣,只得略有些無奈地妥協,“那你隨便弄點簡單的小菜吧!至於我,隨着你簡單吃點便可。”
這酒樓菜速倒是可以,菜方點完,便有人奉上兩杯免費的茶水,藍姐兒與玖然方端了茶盞抿了一口,兩道小菜便上桌了。
藍姐兒與玖然覺着對面坐着的是自己人遂也不講究,見菜上桌,二人提筷便吃了起來。
正在這時,只見一身着一身墨色衣裳,紮了袖口與褲腳,頭戴一遮了黑紗的斗笠之人竟徑直往這邊而來。看來人玲瓏的身段、凹凸有致的身姿,顯然來人是位女子,單看打扮的話像極了江湖中的女刺客、女殺手或是像藍姐兒曾經混跡江湖時喜好的行頭——不過藍姐兒曾經是喜好一身素白的,這種一身黑色的裝扮於夜裡能影藏身形,乃大多數人的慣用選擇,而藍姐兒卻與衆不同,當時一身素白於夜裡極爲顯眼,不知當時藍姐兒是太過自信自己的身手還是刻意身着白色以嚇退膽小的敵人。
意識到來人可能是江湖中人,藍姐兒立即警惕起來,雖然手中夾菜的筷子未停,但全身早已做好了備戰的準備。
只是,令藍姐兒好奇的是,來人身上竟無絲毫習武的氣息,如此只有兩種情況可以推斷,一則是此人並非武林中人,如此裝扮只是其身份非同尋常或身上帶了不同尋常的東西而刻意掩人耳目;其二則是此人乃絕世高手,能夠絕妙地隱藏其習武的氣息,使得藍姐兒無法辨別,只是倘若連藍姐兒都無法感受到其與衆不同的氣息,那此人武藝會有多高便無人能知了,倘真如此,若此人果真衝藍姐兒與玖然而來,那麼玖然與藍姐兒顯然是無法逃脫的。
“我可以坐於此處麼?”那女子緩緩而至,丹脣輕啓。
“唔?”後知後覺的玖然這才發覺那女子的到
來,但同時亦自那女子話音之中聽出幾絲熟悉的味道,因而甚爲震驚,口中的菜尚未嚥下便忍不住應道,“請問閣下可是哪位故人?”
聽聞“故人”二字,藍姐兒略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玖然,見玖然面上略帶幾分肯定,藍姐兒緊繃的神情亦略略放鬆了幾分。
對於玖然之問,那女子並未說話,只是將斗笠輕輕摘下。
“木……側妃!”玖然甚是震驚,竟不自覺地豁然而起,“是你?”
見玖然如此震驚,藍姐兒便知玖然定是認得此人了,再聽玖然喚其側妃,便知此人恐是水月國王宮之人無疑了,但龔婉蓉入蘇府之時藍姐兒亦是雷打不動地守於城外,自是幾乎從未見過此人,即便偶爾有過照面,但時日已久,且藍姐兒對此人本便印象不深,遂此時藍姐兒看木子楓完全乃陌生人。不過了解到木子楓的身份,藍姐兒便也放下心來,水月國素來崇尚女子嫺靜,連有頭有臉的小門小戶都不願讓家中女子習武,何況能夠嫁入皇室的大家戶,如此可以推斷,眼前之人身上並無半點功夫。看來此人如此裝扮完全是爲掩飾身份了。
“是我!”木子楓神色暗淡,眸中猶如一潭死水,毫無神采。簡單應了玖然一聲,木子楓復又將斗笠戴回頭上,並自一邊拉了張木凳規規矩矩地坐下:“既然玖然於此,那麼說太子妃定然也在此處了?”
“是的,現暫居於蒙古部落王宮,”玖然不知木子楓意欲何爲,遂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那太子殿下呢?”木子楓繼續發問,“水月國發生的鉅變我也聽說了一二,不知太子殿下是否逃了出來……”
說這話時,木子楓話語間流露出些許哀傷。
“是的!”玖然似乎被木子楓的情緒所感染,心中竟驀然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亦暫居於蒙古部落王宮?”木子楓想當然地接道。
“不,”玖然方欲將龍月傑身處鮮卑部落之事告知木子楓,卻看到藍姐兒遞過來的眼神,立即意識到自己差點失言,遂連忙改口,“你問這個作甚?”
“無甚,”木子楓對玖然可能的回答既滿心期待,又有些排斥,見玖然轉移話題,心內竟有些釋然——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徒增傷悲,“只是隨意問問而已,當時雖然是個誤會,但我畢竟是以不太光彩的方式離開太子身邊的,如今我與太子殿下再無瓜葛,還有何資格再過問太子殿下的下落!”
雖以爲事情早已過去,但如今再提,木子楓仍忍不住滿心淒涼。
話已至此,木子楓的身份藍姐兒基本已然摸透,但藍姐兒仍是不敢確定木子楓的爲人以及木子楓與蘇若晨之間關係是好是壞,因而仍舊只是叫來酒樓的夥計加了幾個這裡的招牌菜,然後便悄無聲息靜靜觀察、聆聽木子楓
與玖然之間的談話。
“木側妃何以如此自貶,這些事都已過往,不提也罷,只是木側妃不是應當回了側妃的母家麼,怎會於蒙古部落出現?”關於木子楓的突然出現,玖然表現地極爲好奇,水月國素來與蒙古部落無甚交集,且亦未曾聽聞木子楓有何親戚在此。
“此事說來話長!”木子楓輕嘆一聲,“我木子楓命薄如紙,哪有什麼可依靠的母家!那所謂的母家不但不給我半點慰藉反而早早便與我撇清了關係,我被趕出皇子府後便已無家可歸。後來我幾經周折,歷經無數磨難,終於逃離水月國,又一路坎坷來到人生地不熟的蒙古部落,過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到頭來論及體面我竟連你們都遠遠比不得!”
木子楓提及此事有些難爲情,更多的卻是傷感。所提之事雖是事實但亦多少有些隱瞞。
“木側妃多才多藝、心靈手巧,隨便找個活計便可安然度日,怎會流落至此?難道是木側妃始終不肯爲了生計而放下高貴的身段?”此話方一出口玖然便意識到如此說來倒也情理之中,雖然明知如此可能傷及木子楓的自尊,只是話已問出,豈能收回,只得靜靜等待木子楓答覆。
玖然一再追問木子楓這些不願揭露的傷疤,但木子楓並不惱怒,仍舊耐心地娓娓道來:“不怕你等笑話,被趕出皇子府之後,我只覺再無臉見人,便千里迢迢尋了一位世外高人,祈求他將我的容貌稍作改變,以免被熟人認出,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下來,到最後卻將我弄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哪還敢拋頭露面去找生存的活計!這兩年來,我不得不依靠當初攢下的一點私房錢與那所謂世外高人毀我容貌而賠償我的銀兩省吃儉用、勉強度日……”
聽聞此言,玖然與藍姐兒面面相覷,最後仍是玖然問出了口:“木側妃容貌傾國傾城,怎會認爲自己已然毀容了呢?”
“玖然莫要說笑了,雖然這兩年來我努力麻痹自己不去想容貌之事,但是若要提及仍是心中難受得緊!”木子楓深以爲玖然乃故意調侃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憤恨,但畢竟自己如今的身份已今夕不同往日,遂並未發作。
“我哪有說笑,木側妃恐是誤會什麼了吧!”玖然卻是一臉誠摯地強調。
見玖然面色真誠,木子楓難免有些動搖,不由地伸了手滿懷希望地試探着伸手向自己額上探去,只是當其纖纖玉手觸及額上之時,原本因激動而忐忑略略輕抖的玉手卻突然一頓,接着復又無力地垂落下來,同時,略有些融化的心亦猛然間隨着一陣失望的寒風再次冰封。眼神黯淡了下去,紅脣輕顫半晌,木子楓終於喃喃發出一絲細如蠅蚊的可憐兮兮的聲音:“疤痕猶在……”
“難道木側妃這兩年來便從未照過銅鏡麼?”玖然見木子楓的反應,很是詫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