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曹勳被隱狼隊員一路從正陽關“請”到了陌城。
雖說現在已改名叫陌城,但在曹勳的印象中,還是停留在以前靖州城的印象。多年前,他曾帶兵在這裡駐守過一段時間。因此當他踏入陌城城門之時,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個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城市,真的是多年前那個貧瘠荒蕪的靖州城麼?
城中主幹道上,一座氣勢磅礴的府邸臨街而建,飛檐斗拱均帶有西北獨有的豪邁厚重之感。朱漆大門上“煊王府”三個字,飛龍走鳳。
曹勳雖心裡有疙瘩,卻也不得不承認,煊王和煊王妃就算是蝸居在西北這樣的彈丸之地,照樣安之若素,大氣從容。
在王府門口,墨燁一聲令下,隱狼隊員們均四下散開。曹勳這一路上也見識了這支神秘隊伍的真面目,居然全都是一些稚嫩的年輕人,但是他們的戰鬥力卻不容這支隊伍還是煊王妃訓練出來的,想到這裡,曹勳不禁對那個看似溫婉柔弱的女子又高看了幾分。
王府內院房裡,沈千沫坐在搖籃邊,一手拿着一本書冊看着,另一隻手輕輕搖着搖籃。搖籃裡,糰子閉着眼睛,小手時不時的輕輕動幾下,顯然是剛剛睡過去。
紅菱躡手躡腳的進來,輕聲稟道:“小姐,墨燁公子他們回來了,正在大廳候着。”
“嗯。”沈千沫輕聲道:“王爺呢?”
“王爺這會兒正在書房見聞人將軍。”
沈千沫點點頭,聞人淵顯然也是剛從正陽關回來,便向孟元珩覆命來了。“大廳裡除了墨燁可還有其他人?”
紅菱撇了撇嘴,“還有一個滿臉絡腮鬍的黑臉大漢,嘴裡一直罵罵咧咧的,好像很不情願來咱們王府似的。”
沈千沫輕笑了一下,曹勳這個大鬍子將軍果然是個性情中人。她含笑對紅菱小聲道:“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將軍。你去讓沐總管準備一個清靜些的小院,讓他先住下,就說是我吩咐的,曹將軍旅途勞頓,讓他先行在王府休息下來,待過幾日我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兒再去看他。”
“是,小姐。”紅菱應了一聲,轉身退下。
沈千沫見糰子已經睡熟,俯身爲他掖了掖身上蓋着的錦緞小被,便起身走到外間。剛攤開書桌上的案卷,孟元珩便推門而進。
沈千沫擡頭看他,問道:“聞人將軍走了麼?”
孟元珩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聽說沫兒你讓曹勳先在王府住下了?”
“沒錯。”沈千沫順勢挽起他的臂膀,“曹勳是個很有能力的好將軍,若是能爲我西北所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他心性耿直,火氣又大,所以我讓沐總管替他安排了一個清靜些的小院,讓他先冷靜冷靜,降降火氣。”
一個人在氣頭上之時,定是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不過若是過幾日冷靜下來了,情況說不定就會不同。
“曹勳此人是個倔脾氣,怕是沒那麼容易說服他投誠。”孟元珩淡然道。
“能勸服他自然是最好,勸服不了咱們也不能勉強。若是曹勳那麼容易就投誠,也就不值得我們花這麼大精力把他請來陌城了。”沈千沫含笑道。
“沫兒就是心地善良。”孟元珩輕哼了一下,爲沈千沫費心爲曹勳盤算感到些許不滿。
沈千沫淺笑了一下,“想當初在錦陽關,他對我也算是照顧有加,而且他是個粗中有細愛兵如子的好將軍,我不忍心他被朝廷那些j佞之輩打壓暗害。”
上庸城之戰,她和孟元珩正是看準了監軍榮奎好大喜功的性子,才利用了糰子的滿月宴之機,使了個誘敵之策。隱狼雖說團體作戰能力強,但是能如此輕易就打敗曹勳的兵馬,很大程度上也是仰仗於攻其不備這一點。
以榮奎的性子,必定會將戰敗的責任從自己身上推卸的一乾二淨,到時孟天珝震怒怪罪下來,無論是曹勳還是楚平川,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纔會讓墨燁他們把曹勳請到西北來,也是爲了免得他回去後被榮奎反咬一口。
以她對曹勳的瞭解,勸服他投誠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至於楚平川……這種可能性就幾乎爲零。而且以他堂堂徵西大將軍的身份,孟天珝輕易應該也不會動他。所以,沈千沫只能希望孟天珝還沒昏庸到那種程度了。
孟元珩冷哼了一下,不做置喙。楚平川會不會有事他可不敢保證。不過正好藉此機會試探一下榮懷忠在大晟的實力也好,同時還可以看看孟天珝到底昏庸到了何種程度。
但是見沈千沫如此爲楚平川憂慮,孟元珩很是吃味。楚平川是風澤的義父,沈千沫如此擔心楚平川,難保不是有風澤的因素在裡面。想到這裡,他擡手撫上她輕蹙的秀眉,不滿的說道:“沫兒不用爲這些事發愁,這些日子照顧糰子還不嫌累麼?”
沈千沫看了他一眼,便已知曉他心中所想,也知他對風澤仍有芥蒂,無奈道:“你也知道我都已經爲你生下糰子了,還能怎麼樣?所以我說王爺,咱能別再吃醋了麼?”
“可是……風澤他至今未娶。”孟元珩面露不滿。他只要想起上次風澤來陌城之時對沈千沫的那番表白,心裡就不舒服的緊。
照孟元珩看來,風澤那傢伙估計是打算終生不娶了。一個男人癡情是件好事,只不過要是這份癡情錯付於人了,那就是一個悲劇了。而且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人始終記掛在心頭,那種滋味怎麼會好受。
沈千沫想起風澤對自己的心意,也是暗歎了一聲。她真是沒想到,風澤會這麼死心眼,不久前一直在等他回心轉意的瓊華公主已在傷心失望之下嫁做人婦,風澤又自請駐守在最爲偏遠的邊關,他該不會是想就這樣孤老一生吧。
正在感懷間,孟元珩已經扳過她的臉,一手託着她的下巴,給了她一記脣舌交纏的深吻。
“沫兒,不許你想着別的男人。”一吻完畢,他向她不滿的抗議道。
沈千沫知道這傢伙的醋勁又上來了,而且自己剛纔的確是爲風澤心疼了那麼一下,她自知理虧,伸臂抱住眼前面露不悅的男子,主動親了親他,“好了,好了,你都多大個人了,別這麼幼稚行麼?”
“本王纔不幼稚。”孟元珩哼了一聲,正要加深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卻聽到裡屋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
“哎呀,糰子醒了。”沈千沫說着便站起身來,疾步進了裡屋,再也無暇去理會孟元珩的小情緒了。
這臭小子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孟元珩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外間,臉色y沉,氣的直磨牙。
次日,嚴漠來報,扶風城內,楚平川以假傳軍令之罪在三軍面前怒斬榮奎。
聽到這個消息,沈千沫和孟元珩都沒有太大的意外。
衆所周知,徵西大將軍楚平川最重軍紀,榮奎這次假傳軍令,擅自行動,害的主將曹勳被俘,大晟將士士氣低落,楚平川要是不處置他,還怎麼做三軍統帥?
“繼續盯着朝廷和榮懷忠那邊的動靜,有任何異動,速速來報。”沉默半晌之後,孟元珩才淡淡下令道。
“是,王爺。”嚴漠領命退下。
沈千沫擡眸看了孟元珩一眼,稍感欣慰。她就知道這傢伙雖然喜歡對自己使使小性子,但是在大事的決策上面絕不含糊。楚平川斬殺了榮奎,勢必會惹來榮懷忠的仇恨,只是不知榮懷忠下一步會如何對付他。而孟元珩此舉,顯然已有了暗中保護楚平川的意思。
楚平川是一代名將,要是就這樣毀在榮懷忠那個j相手上,的確是太人神共憤了些。
議完事,兩人相攜着來到園子裡。徐嬤嬤和r娘正抱着糰子在樹蔭處乘涼。枝繁葉茂的冬青樹下,糰子外穿一件明黃色的小馬褂,安靜的躺在徐嬤嬤懷裡,r娘正用小勺子喂水給他喝。
旁邊圍着孟天璘和百里笑兩人,看糰子吮着小湯勺,吃的滋滋有聲,覺得甚是新奇。
見到孟元珩沈千沫兩人過來,孟天璘開心的迎上前去,“珩哥哥,沈姐姐。”
沈千沫含笑朝他點點頭,“天璘來了。”
孟天璘抓着沈千沫的胳膊,“沈姐姐,我可以抱抱團子嗎?”
“當然可以。”正好r娘喂完了水,沈千沫便從徐嬤嬤手上接過糰子,“來,像這樣抱……”
一番手把手的指點,孟天璘動作僵硬的抱上了糰子,一張黝黑的臉上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孟天璘的心智本就是個孩子,如今見到糰子這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自然滿心歡喜。可是抱着抱着,他臉上卻忽然流露出幾分傷感,擡起頭對沈千沫委屈的說道:“沈姐姐,天璘想母妃了……”
沈千沫與孟元珩對視了一眼。孟天璘到西北一個多月了,會思念親人也是正常的,只是他的母妃……唉……
沈千沫忽然想起了雲翳上次說起對賢妃娘娘之死的懷疑,原本她還想找個機會和孟天璘聊一聊的,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得空,不如就趁今日吧。
她讓徐嬤嬤和r娘把糰子抱下去,拉着孟天璘的手坐在石凳上,溫言道:“天璘,你還記得你母妃讓你來找珩哥哥之前,對你說過什麼話麼?”
孟天璘想了一下,許是想起了自己母妃臨終前的情景,傷心的抽泣起來。沈千沫暗歎一聲,輕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要是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天璘以後就住在這裡,珩哥哥和沈姐姐會好好照顧你的,好不好?”
孟天璘抹了抹眼淚,倒是想起了一些什麼,擡眸對沈千沫說道:“那個時候,母妃拉着我的手,嘴裡一直在念着,皇上……殺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