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陣陣怵目驚心的刃器入體聲,可是那些撲過來的死士,居然沒有一個人出慘呼,他們哪怕臨死都用拳頭、牙齒儘可能地攻擊他們面前碰得到的一切。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立即將中軍大帳前最後一道防線撼動了。
隨之又是無數的死士拼命衝殺過來,靠着戰友們壓下的刀槍、靠着他們投擲的長槍,對戰陣的撼動進行第二撥衝擊。不計犧牲用血肉之軀撲上去,在把手中的長槍全力刺出去,刺入面前的一切的時候和身撞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去撞擊刀槍陣,撞擊翹着獠牙的虎面盾牌。
破陣!破陣!
用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也最慘烈的辦法破陣!
殺過去,必死!殺過去,必生。求死就是求生,誰能與視死如歸者一戰?
嗨,嗨,嗨……
盾牌陣晃動了幾下,突然翻倒下來,密密麻麻的士兵被壓在下面,持槍的死士們衝進了戰陣,防禦的戰士也和身撲去,無數的人緊緊擁擠在一起,連刀槍都無法揮動了,神策軍與徐溫的死士展開了敷烈的肉搏。
田令孜握緊了手中的朴刀,看着處距他只有幾步之遙卻被侍衛們死死扛住的敵人,忽然笑了。他笑着退了一下,然後又是一步,突然轉身大聲說道:“走!運往楊復恭營中去!”
來敵人人視死如歸,這樣的無畏之勇的確令他動容,就算以他的武功如果碰上這麼一羣不要命的瘋子,他也不相信自己在對手的攻擊下能夠討得了好去。可是敵人如癲似狂如此的慘烈,同時也讓他看破了敵人的虛實:不管來的是誰,一定只有這麼一路人,再無後備軍、再無其他援軍,所以他們只能孤注一擲。
一旦明白了這一點,田令孜反而無所謂要避其鋒芒了。他沒有必要同一羣拼命的瘋子親自動手,這些瘋子已沒有第二個機會,而他還有的是本錢,那又何必陪他們去賭?
他是天子的尚父,沒人配同他賭。要賭他也該是莊家。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那些敵人用性命鋪墊道路,闖關破陣的速度竟然比他撤往楊復恭的速度慢不了幾分,有人在混戰,有人在茫目地射箭,大霧中無數的刀槍劍戟若隱若現,叫人難辨敵我,慘烈的叫聲不斷響起,那隊敵軍竟如陰魂不散般始終緊緊咬在他的後面,田令孜本來還故作矜持的腳步終於越來越快。
嘶殺聲此起彼伏,被前面的兵馬破陣之後被迫回援的神策軍在迷霧之中好似沒頭蒼蠅一般亂竄,尋找着田令孜的下落,失散的死士各自爲戰,不一定什麼時候大霧之中就會躥出一個渾身浴血,甚至被砍得缺手斷腿的怪物用他的兵器用他的牙齒襲擊他面前的敵人。
大隊的壽春城死士則緊緊隨在滿是槍傷、刀傷、箭傷的徐溫後面,不管不顧只向前行。在他們經過的地方,神策軍的屍體和他們的屍體糾纏在一起,但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襲營的屍體,他們全部都是背向田令孜行營,面朝楊復恭大營死去的。
他們身上插着劍、刺着刀,插着折斷的長槍,但是他們致命的傷只來自前面這些壽春死士,沒有一個人做逃兵,儘管他們是最卑微的小卒,無論他們是活着還是死了都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姓名,但是這一刻他們的武勇足以感天撼地。
楊復恭正領兵衝向田令孜行營,雖說大霧之中赴援絕非好辦法,可是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哪怕他守住軍營所有的士卒都毫無損傷,可是如果元帥死在戰場上,這次南征就算是失敗了,因此當他穩定了內部,消滅了闖進營來到處亂砍亂殺不肯退卻的各所部亂兵後,立刻令大將鎮守本陣,自己率領一隊人馬衝向田令孜行營救援。
他們的人和田令孜的神策軍中軍在大霧中相逢了,相遇的剎那被徐溫的死士殺得心驚膽顫的神策軍士兵下意識地就要衝上去與這支猝然相遇的隊伍搏鬥,幸好楊復恭的人一路高呼着他們的身份,神策軍中軍的戰士雖然驚慌還能聽得清他們所喊的東西。
見到田令孜,楊復恭的一顆心登時放回肚子裡面去了,他二話不說,攙起田令孜返身就走,田令孜見到楊復恭之後先是大喜,一見他這般舉動卻不由大怒喝道:“雜家並非老邁不堪,攙雜家作甚,楊將軍快去消滅亂軍,本帥這裡又有什麼緊要的。”
楊復恭提着刀,仍然攙着田令孜疾行,十分冷靜地道:“敵軍斷無生路,而元帥萬不容有失。臣非畏死,只恐元帥有失。不將元帥安置妥當,臣絕不擅離半步。”
田令孜雖是怒氣沖天,聽見楊復恭這番話心中倒是十分舒服,故而不再掙扎,主動隨着他向後撤去,左右侍衛緊緊相隨,這樣一來,徐溫所率的死士前方壓力大減,衝殺的速度就更快了。
“殺!殺!殺!
徐溫嘶吼着,這個時候的他猶如一頭憤怒的雄獅,他戰陣經驗十分的豐富,身上的傷雖然很多,可是他總能在危急時刻避過要害,所以傷多而不重,可是一路這麼殺下來,也就積少成多了,因爲失血過多,小傷縱不會致命,他也精疲力竭得頭暈眼花了。如今只是憑着堅強的意志本能地向前衝,筆直地向前衝,頭腦已經變得模糊起來。
緊緊隨在他身後的士兵如貪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這些戰士人人帶傷,個個氣喘如牛,他們只是本能地追隨着自己的將軍,當楊復恭攙着田令孜急折向大營後陣的時候,徐溫被一隊神策軍阻了片刻,等他殺光這隊神策軍的時候,已經無法辨清田令孜的去向,他繼續向前衝去,一路向前,血塗滿地……
段明玉和郭從遠此時正摸向田令孜的軍營,郭從遠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提心吊膽地叫着:“中軍已然危在旦夕,楊復恭將軍何在?本將在此營中,官兵切勿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