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致命的軟肋 276阮胥飛的面具
千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低聲道:“將他的臉轉過來。她緊緊盯着那人的臉龐,盧乙和盧甲對視一眼,雨絲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冰冷。
小梅先生!千秋心中一震,竟然會是梅因鴻?!他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千秋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這裡雖然不是喧譁鬧市,卻也非山村僻靜之所,本該在衡山書院教書的梅因鴻,曾出現在那個竹林裡已經足夠讓人詫異了,如今卻是死在這個地方?
“不能就這麼放任屍體在這裡。”千秋沉沉舒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盧甲道:“我們要報官?”
千秋略一皺眉,便讓盧甲先將人搬到了一遍,讓盧乙趕緊往南承郡王府跑一趟。
千秋上前,一手微微顫抖,雖然已經經歷過不少刺殺,可是這樣近距離得接觸屍體,還是讓她有一些不舒服。梅因鴻全身上下細小的傷口很多,不過最爲致命的應該是胸口一刀,直接貫穿了身體。
“這小梅先生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別說是千秋了,盧甲也覺得有些心顫,這天腳下,怎麼會發生這種橫死街頭的事情?
千秋記得這地方乃是連着西三街,這兒是陋巷,又是這種天氣,行人稀少,也不知道這人死在這裡多久了。
過了不久,千秋便聽見馬蹄聲和人聲,阮胥飛親自過來了,見着梅因鴻的屍體,便是一怔。千秋讓開一些,阮胥飛上前查看了一下梅因鴻的身體,對千秋道:“多謝了。”
“不用說這些,我只是覺得貿貿然報官也沒有什麼用處。”
手下人將梅因鴻的屍體擡走了,葉惜京見千秋渾身的,便將傘撐在她的頭上,遞上一塊巾帕給千秋擦去臉上的雨水。千秋微微向後仰,直接接過他的巾帕自己動手。
“你怎麼會在這裡?”阮胥飛在四周圍轉了一圈·蹲了下來,雨水已經將足跡衝散,千秋早就留了一份心,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我來的時候雖然已經下雨了,血跡已經被衝散不可辨認,不過還是依稀看到了一些腳印,我想他不是在這裡被殺的。”
“哦?”阮胥飛一愣,似是想起什麼,問道,“他是想要拼命傳達什麼吧·所以才帶着那麼重的傷來到了這裡,卻還是死了。”
千秋目光中閃過一絲黯然,小梅先生雖然教她不多,不過能夠感受到他是一個溫和的師長,橫屍街頭實在是叫人唏噓。
“我送你回去。”阮胥飛站了起來,千秋沒有拒絕,將巾帕還給他,阮胥飛道·“你洗了再還給我吧。”
“那也是小黛洗了。”二人上了馬車,這裡離將軍府本來就不算遠了,很快就到了。
葉惜京走後·小黛從盧甲和盧乙那裡聽說了在路上遇到了死去的梅因鴻的事情,不禁拍了拍胸口,道:“便是那位小梅先生?真是讓人吃驚。”
盧甲和盧乙又搭腔了幾句,千秋讓下人將皇后娘娘的墨寶送去了樓碧那裡,便換了一身衣服到了正廳裡頭用晚飯。
珍珠公主亦是詢問起了千秋之前路上的事情,盧音稀眨巴這眼睛問小梅先生是誰,盧象形給她夾了一個雞腿便讓她乖乖閉嘴。
飯畢,盧象形趕緊跑來了千秋的院裡,吃驚道:“我前一陣還聽說了小梅先生辭了衡山出院的事情,我能不能去南承郡王府?”
“你說他辭了衡山書院?”千秋疑惑道·小梅先生在衡山書院呆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辭了呢?
“是啊,雖然我不是知味院的,但是我也知道小梅先生,因爲他是一個好人啊。”盧象形說道,便決定明日裡就去南承郡王府見梅因鴻最後一面。
千秋總覺得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似的·最關鍵的是陳白鷺一直不曾出現,讓她將事情往不好的一面想。梅因鴻是肅王舊部,如今算是和陳白鷺一起爲阮胥飛做事情,這會兒怎麼就被人殺了?
然而明日便是武科第一天,中央大街會有熱鬧的花車隊過,在校場還有一番鬧騰。前去起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午時了,也許是因爲前一日撞見了那等事情,便睡得異常沉重,頭也暈暈的,感覺有點噁心。
“小姐,有信箋。”春桃將一封信件送進來,千秋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道:“先放在一處。”
小黛給她弄了一點稀粥,千秋也只用了半碗,春桃見千秋疲憊的模樣,可一想到來人將信件送進來時候的模樣,不禁提醒道:“小姐,還沒有看信呢。”
小黛瞪了春桃一眼,道:“沒見着小姐不舒服嗎?”
春桃有些委屈,然而送信來的人可是交代了要儘快將信件送到她家小姐手裡的。千秋睨了一眼春桃,便招了招手,示意她拿來吧。
小黛搖了搖頭,道:“便也是小丫頭不懂事。”
千秋笑道:“你們那會兒不也是小丫頭,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可是比春桃年紀還小呢,也不愛講話。”
她拆了信件,竟是司馬星的筆記,這小什麼時候肯老老實實寫信過來,而不是直接闖進門來了呢?千秋心中如此一想,便決定認真看看他寫了一些什麼東西。
見千秋面色凝滯,小黛不禁問道:“小姐,有事?”
“看來我不得不出去一趟。”千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讓小黛給準備出門的衣服。春桃不禁自責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要不然也不會讓身不爽利的千秋看完信就決定出門了。
春桃剛要開口說什麼,便聽外間盧乙通報,說是阮胥飛過來找千秋了。千秋讓春桃先招呼着,自己換衣服去了,等她出來的時候,阮胥飛正坐在花廳裡面似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你似是正準備要出門?”阮胥飛凝眉,千秋換了一身杏黃色鑲藍邊的曲裾,更顯得她面容蒼白,目光雖然清涼,可總覺得精神不太好的樣。
“不錯。”
“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嗎?是不是司馬星來找你?”阮胥飛直接道,千秋一愣·不想阮胥飛竟然知道是司馬星,只聽着阮胥飛道,“我喈見他家僕了,便猜測是他我想你最好不要去了。”
“爲什麼?”他莫非已經知道司馬星找她所爲何事了嗎?
阮胥飛淡淡道:“我大概能想到你昨天進宮所爲何事了,上一次在永夜坊外你也遇到了司馬星,當初司馬星不知道,不過他此後不可能一直被埋在谷裡,大概已經猜出了你和雨鈴霖的是有關係的。雖然不一定想到雨鈴霖就是你安插進去的人,不過那沒有什麼差別。你若是想用雨鈴霖一人讓晉國公和康成伯二人鬥得兩敗俱傷的話,那你也太小瞧了這兩人了。”
“千秋在定封的時候,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晉國公司馬誠是站在哪一邊了。”阮胥飛說道,在他看來千秋慫恿皇后娘娘對付康成伯,太過急躁了一些。
“司馬星想要以雨霖鈴做挾,讓你對晉國公鬆口,是不是?”
“是,不過我不會答應的。”千秋說道,“司馬星沒有證據不過是拖過這兩日便可,等到太后回來,便能拖住司馬誠的手腳助康成伯一臂之力,到時候司馬家定然會亂,那麼司馬檀就有機可趁了。”
阮胥飛卻是搖搖頭,持不同意見,道:“我不認爲你能拖過這兩日,雨鈴霖死了比活着有價值。”
千秋呼吸一滯,阮胥飛目光森然,並不是溫柔地對着她說情話,而是將刀架在了她底下的人上。
要直接將雨鈴霖殺了?確實可以直接切斷司馬誠的要挾,而以阮胥飛手段定然會將此嫁禍給了司馬誠活着趙文思其中一方,到時候更是在太后面前來一個死無對證,怎麼樣都能將司馬誠打入一個不可辯駁的地步。
千秋看着阮胥飛的眼睛,那眼中可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他應該是早就已經計劃了好了。雖然她是將雨鈴霖當做一枚棋使用,而雨鈴霖也甘願爲千秋所用但是她只是讓她使用美人計,卻不曾想過要讓她死。
只是這其中必然有風險的,千秋不會沒有想過她會死。
千秋的胸口再次窒悶起來,突然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能夠冷靜地分析利害得失,不會介意自己人的性命問題了嗎?
小黛見千秋的表情,倒不是因爲千秋的沉默而失望什麼的,只是覺得小姐這樣的表情讓人心疼罷了。
“小姐,不需要太過顧慮。”若是千秋不能下定決心的話,便讓她來推她一把也可以。
“我知道了。”千秋說道,要得到一些東西必然要捨棄一些東西,然後身上的傷痕會越來越重,帶着這些傷痕所到達的終點,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要是換做以前千秋也會覺得值得的,只是現在卻有些猶豫起來,人和人的相遇、相處,會創造出一些特殊的東西。
“我不能這麼做。”千秋擡頭對着阮胥飛說道,“如果是被人殺死了還好說,卻是要我親自動手殺了她嗎?”
“不是你親自動手。”阮胥飛解釋道。
“那又有什麼兩樣呢?”要怎麼樣做纔是正確的?司馬誠的話,只要這樣下去,就算不用特別動手的話,最後也會變成一個瞎或者一個瘋的吧?
“你變得軟弱了呢。”阮胥飛嘆了口氣,語調變軟,站在他面前的始終不過是一個少女罷了,他曾問過自己要是她讓他失望了怎麼辦,至今爲止千秋都不曾讓她失望吧,而今天的結果也正如她所料。
千秋有致命的軟肋,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個薄情的人,卻常常因爲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人而固執。
“我知道了,”阮胥飛說道,微微一笑,似是又回到那個在雪夜裡輕輕擁抱住她的男,“我不會勉強你的,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若我只是一個會殺人的人,也就不配站在你身邊了。”
這樣也好,他不會變成一個只知道復仇和殺人的怪物,不用在鮮血和良心之間掙扎,若是有一天,他偏離了自己的道路,那她一定要牢牢抓住他。阮胥飛心道嘴角彎了彎,不再阻止千秋。
時間已經有些耽擱了,他還要往校場而去,此刻身上穿的便是一身黑色的勁裝千秋想起昨日在宮中見到葉惜京,他所說的那一句“贏的一定是我”,便有些擔憂,道:“你可有信心?”
阮胥飛狡黠一笑,道:“你是這麼迫切地想要嫁給我嗎?”
千秋面上一紅,阮胥飛怎麼能當着她兩個侍女的話說着等話呢?她翻了一個白眼白眼,道:“我只是怕你輸給葉惜京太過難堪罷了。”
阮胥飛飛快地牽了一下千秋的手在她耳邊道:“放心。”
他走後,千秋也出了門去見司馬星。然而就在阮胥飛出府的前一刻,一道影早就往雨鈴霖的居所而去。
雨鈴霖不會想到,自己的人生竟會今天結束,她來不及說些什麼,見到那個黑衣冷麪的男人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想法,她要死了。
就和她想得一樣劍穿過心口的感覺果然好冷,這個春天真長,她看不到盛開的荷花了就要死在這裡,永遠也回不去江南,就算是死,也不能如了自己的願呢。
她早該想到的,反正自己的生命早該在許多年前結束,是那個人將她救出來,不過是晚了幾年罷了,況且這些年她過得從未有過得幸福。
這樣就夠了。
雨鈴霖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劍還不曾從她的身體中出來她擡起頭,用最後的力氣問道:“是誰要讓我死?最後,可能讓我明白?”
那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道:“正如你想的那樣。”
雨鈴霖笑了笑,道:“若是爲了她的話,那麼我是心甘情願的你能否……爲我轉達一句話?”
“什麼話?”
“奴婢,奴婢很喜歡這個名字,真……真美。還有,奴婢已經完成了……任務了。”
劍從她的身體中瞬間離開,鮮血噴濺而出,帶走她的體溫,她倒在地上,目光中模糊地映出一個小女孩的影,向她走來。
那是一個看不見月亮的晚上,周遭都是血腥味和腐臭味,在這一條路上,就算是七八歲的小女孩也不能倖免,那鰳畜生打着官員的名義,將被流放的人中的女人都玷污了。
她被那些人壓在身下的時候,只是在想,若是有一天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將她的痛苦十倍百倍地釋放在他們身上。
在最屈辱最無助的時候,遇上那個小女孩,一定是老天好不容易開了一次眼睛。當她面上濺滿了那些畜生的血的時候,不但沒有感到害怕,還覺得異常痛快。
剩下的,不過是多出來的一截生命而已。
黑衣冷麪的男看了雨鈴霖一會兒,很快便離開了房間,等外間的小丫頭驚呼的時候,他已經在返回將軍府的路上了。
司馬星第一時間知道了雨鈴霖已死的消息,他怒氣衝衝地問前來的女,道:“你這下該滿意了。”
千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從司馬星的表情看來,他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似是已經不太可能了。
“雨鈴霖死了。”司馬誠說道,他並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事情結束,他倒是更希望司馬誠能夠告訴他公主的下落呢。
千秋心頭一震,道:“你說什麼?”
只是一轉眼之間的事情,最可能殺她的人,除了阮胥飛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阮胥飛殺了她?不,不可能啊,阮胥飛之前還答應過他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的,爲什麼現在她卻死了?
“你約我來就是爲了說誰死了的事情嗎?”千秋抑制住內心的震撼,她不想承認,阮胥飛對失信於她。
司馬星盯着千秋的眼睛,看她平靜如常的神色,道:“我找過雨鈴霖的來歷,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官妓,卻也太過普通了一些,我那天在永夜坊之外遇見你以後我回來一想便覺得有些蹊蹺。是你對不對?是你讓那個女人靠近爹?”
“男人看上一個女人是在正常不過事情,更何況是晉國公司馬誠,那個風流之名遠播的男人,要說原本不是因爲沐王爺的宴席嗎,怎麼能扯到我身上?”
司馬星咬牙,他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這女人早就將所有的線索都毀去了,但是隻要他想的話·便可以直接告訴司馬誠,想必就算司馬誠不會全信,卻也不會無動於衷。
不過他的打算全部落空,雨鈴霖死了·這之後司馬誠會關心的事情,便是誰殺了她。而這之前他曾多次探訪外宅,又留有查探過她線索的蹤跡,他也成了兇手之一。
“如果說只是爲了說這些的話,那你也是無聊透頂了一些,你爲了一個女人,還是你的姨娘·突然說什麼要同我談談,我還以爲你能說出一些什麼事情來呢。”
話雖如此,千秋心中卻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她不能呢個在這個時候讓司馬星有跡可查。
很快司馬誠那邊就得到了消息,司馬誠看着已經被擦乾了血跡的絕美女人,微微嘆了一口氣。無疑她是至今爲止擁有過的最爲美麗的女,會對她動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當然這其中也有與趙文思一爭的心思。從到雨鈴霖·那個男人似是對於他的女人都格外有興趣啊。
“…···姑娘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小婢顫抖着身體說道,淚眼迷濛·雨鈴霖身前對活着的人都很好,雖然與她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若是可以,她願意一直服侍她。
司馬誠的手指輕輕一顫,道:“兩個月?”兩個與前,他正在定封,那個孩,並不是他的。
“趙文思?”他的目光森然,擺了擺手讓那小婢從地上起來,緩緩走近。那小婢像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麼似的想要後退·然而司馬誠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他一手牢牢掐住了她的脖,那小婢嗚咽着求饒,想要掰開他的手,指甲抓破了司馬誠的手,然而司馬誠直到她嚥氣了才放手,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抓痕·胸中只留的怒氣讓他想要竭力嘶吼,但是他只能忍着,一手扯下了牀帳,一下一下,將之撕扯得粉碎。
“縣主?”劉四一愣,千秋卻是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砰”地一聲將門推開,入目的卻是阮胥飛剛剛褪去衣衫的模樣。
“你······”千秋剛要發飆,卻見阮胥飛身上大大小小有五六處傷,原本纏着的白布上滲出血來,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殊死搏鬥的模樣
千秋倒吸一口氣,道:“這……你……這是,怎麼回事?”
千秋因爲太過震驚而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之前見阮胥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之前來見她就受了重傷,是硬撐的嗎?
千秋緩步上前,劉四已經將門帶上,阮胥飛道:“本來不想讓你看見的,要是因此讓你對我沒有信心,那就糟糕了。”
千秋睜大眼睛,道:“你要這樣和葉惜京動手?你瘋了?”
“我沒有瘋,我和他還在七八日之後,我想並不礙事,只要想着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便覺得一定能夠贏。”阮胥飛已經重新披上裡衣服,雲淡風輕地說道。
千秋纔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太小看葉惜京的話,是會吃苦頭的。
“我想不出來這幾天你去哪裡做了什麼危險的事情,你不都是在奉昌城中嗎?”
阮胥飛給千秋倒了一杯茶,讓千秋冷靜一下,道:“你看着有些可怕的樣,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傷口很淺,過兩日就好了。我雖然是郡王,不過從小習武,這一點傷對我來說不算是什麼。”
“你這樣還要騙我?從那白布上滲出來的血跡來看可不是你說的淺顯的傷口,你到了現在還在騙我,你就不能對我說實話?”
阮胥飛的面色凝滯了一下,千秋盯着他的眼睛,他終究僵持不過她,道:“有人想要試探我,並且阻撓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