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是提早幾日去的晉城,前些日子接到葉邵禮的電話,讓她先去家裡住兩日。
之前程斯年就跟父母說過,她的文章都是因爲有葉邵禮指導才能發表,能考上晉城大學也少不了他的幫助。
程父和程母原本有意藉此機會當面向葉邵禮表示謝意,程斯年想了想沒有拒絕,但怕師孃身體不便,又不好拒絕,所以決定她先過去,問問兩人意見,等開學之前父母再過去。
到晉城的時候,是葉邵禮來機場接的她,倒是虎着臉訓斥了兩句程斯年,不過還是把她拜託他的那件事給辦妥了,到了家之後師孃已經準備好了晚餐。
“斯年,快來洗手吃飯了。”
也不知是因爲什麼,每次看到程斯年她都發自內心的歡喜,她這輩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了,原本也不是沒有想過收養一個,可兩人家裡卻等不及的想要塞進來個孩子,讓她越發厭煩,不是捨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怕自己付了全部心力,最終卻也無法享天倫之樂。
可第一次見程斯年,就覺得她簡直滿足自己對於孩子所有的幻想,清秀乾淨的面龐,澄澈的眸子,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親近,更何況這孩子最讓她喜歡的是小小年紀居然不驕不躁,自上次見過之後,她便真的像是親生女兒般,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着兩人,倒不是說她貪圖那些東西,只是每每她打來電話,語氣中的親暱和關心讓她覺得心暖。
“斯年,你上次給我的手稿我看了。”
“先讓孩子吃飯,等吃完再說。”喬芷蘭嗔怪的說了一句。
葉邵禮裝作求饒的樣子討好,果然換了個輕鬆點的話題,一頓飯吃的三人都很開心。
飯後,程斯年幫着收拾了餐桌之後,這才被葉邵禮拉着坐在客廳繼續剛剛的話題。
“斯年,木秀於林,風必吹之。”葉邵禮有些語重心長,這些年見過太多有些小聰明,或是小才華的年輕人,可傷仲永的故事卻不是假的,真正能走到最後的少之又少。
程斯年是他近年來見過的最有天賦的一個人,她心中有情,所以她寫的東西傳遞的都是情,可也是因此,她的內心必然是敏感的。
初看她的手稿時,只能用震驚兩字來形容,那一刻他是真的覺得找到寶了,可他又擔心,擔心程斯年涉世不深,會迷失在名利場,況且,以她這樣的年紀,此時出名太早,對她以後發展不利。
“老師,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盛極必衰、慧極必傷,她不是不懂。
“老師,人的一生,可長可短,有些事等得,有些卻等不得,於我個人而言是不急的,可我在意的人,卻不是每個都能陪我走到最後的,我是怕以後會後悔。”
葉邵禮一愣,不知道想到什麼,神情有些哀傷,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守好本心,勿忘初心。”
“老師,我爸媽想請您和師孃吃個飯,您方便嗎?”程斯年點頭應下,然後換了個話題。
“嗯,合該我們二人請他們。”
程斯年在葉邵禮這住了幾天,白日就陪着師孃出去逛逛街,晚上卻總是被葉邵禮拉着下棋,她的棋藝是真的不精,於是就總是找機會哄的師孃開心,坐在一旁給她當軍師。
偶爾,也會跟師孃逛逛菜市場,逛逛超市,買些瓜果蔬菜回來,兩人在廚房鼓搗着。
入學報到的前兩日,程家父母到了晉城,程斯年去車站接兩人,葉邵禮本是要一起來的,但學校臨時有事,他不得不去處理一下。
程斯年帶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酒店,是她之前訂好的,晚餐是葉邵禮選的地方,三人放下行李整理好後就出發了,到地方的時候葉邵禮夫妻兩人已經到了。
席間,程斯年終於知道爲什麼葉邵禮夫妻二人對誰請這頓飯那麼執着了。
原本只是想着,這一世有幸能做他名正言順的弟子,不負他前世諄諄教誨,卻不想師孃突然提前要認她做乾女兒。
這事,上一世不是沒有過,只是那時她剛剛失去父母不久,不願再一次承受分離的痛苦,所以寧願從未得到,所以當時她拒絕了。
這一次,她只是愣了片刻,立即起身走到一旁,衝着兩人就要跪下,這是她的福分,是她早該這麼做的。
上一世,她有許許多多的後悔和遺憾,對父母,她爲人子女,卻只能淪爲一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下場,讓她抱憾終生,對黎清兮,是愛而不得、是膽怯懦弱、是怕世人詰責、是她滿心的悔意和不甘。
唯獨對葉邵禮夫妻二人,她是心中有愧。
喬芷蘭連忙上前攔住,改成了敬茶!
……
入學報到當天,太陽毒的厲害。
程斯年穿着簡單的短褲T恤,推着大大的行李箱進來,程家父母在後面跟着,程父手裡也推着個行李箱。
對於晉城的印象,十八歲的程斯年是沒有的,可對於擁有二十七歲靈魂的她,其實也少的可憐。
上一世自己獨自一人在晉城生活了許久,可熟悉的,卻只有自己家裡小區附近的那一片,而晉城大學,她倒是還有些印象,畢竟以往因爲葉邵禮的關係,也是真的沒少來,只是後來纔來的少了。
“學妹,你好,請問你是哪個專業的?”
“中文系,古典文獻學。”
“哇,你好厲害啊,這專業全國範圍內就招7個,我帶你去系裡報到。”方霖伸手要幫她拿行李箱,程斯年縮了下手躲過去。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校學生會的,今年大二,也是中文系的,我帶你們去報到,叔叔我幫您拿。”方霖對一旁的程家父母說了句,笑着接過程父手中的行李箱,帶着三人去報到。
原本葉邵禮打算親自過來送程斯年報到的,不過後來被她拒絕了,不然她估計就要在學校出名了。
其實程斯年並不想帶那麼多東西的,但是架不住前些日子兩人拽着她去商場看好什麼都買。
報到的還是很快的,領了行李被褥和軍訓用品,學費和住宿費用,在收到入學通知書的時候收到一張銀行卡,已經把錢存到裡面了,存下了導員的電話號,進了班級羣,就可以去公寓了。
程斯年選的是四人間,住在五公寓,方霖一路上幫着搬行李,還不忘一邊給程斯年介紹着校園,上一世的時候,程斯年考的也是晉城的大學,不過距離晉大相隔甚遠,如今來這裡,倒是沒了重生的便利,因爲是新生報到的日子,所以女生公寓是允許男生進入的,方霖幫着把東西搬上去還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給程斯年,告訴她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找他。
程斯年道了謝之後,並沒有把電話號存下,見他離開之後轉過頭來收拾牀鋪,是上牀下桌的那種,她住在二號牀,靠窗的位置,程母在衛生間打了水出來就要上去擦。
“媽,我自己來,你和爸坐一下。”程斯年連忙攔住,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抹布。
黎母倒也沒攔着,拿了另一個,兩人一起收拾,黎父幫兩人遞東西,三人一邊閒聊一邊收拾着牀鋪。
程斯年看了眼靠門的牀鋪,和一號牀都已經鋪好了,應該是早早來收拾好之後出了門,就剩下最後一個她對牀的傅汎還沒有來,她是今天從常城出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晉城。
因爲葉邵禮的原因,兩人才能分到同一個寢室,因爲她的專業錄取人數有限,她只能跟同系但不同專業的人住在同一個寢室,看了眼牀上的牌子,她們這個寢室還真的是什麼專業都有。
四個人,四個不同的專業,她是古典文獻,傅汎是被特殊心理學補錄的,另外兩個,一個是新聞學,還有一個是漢語言文學。
三人收拾完之後,程斯年去洗了手出來,寢室的門就被推開,傅汎推開門回頭跟後面的人說着什麼,路都沒看就直直的撞到程斯年身上。
程斯年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果然啊,不該對她抱有什麼期待的,還是這麼沒腦子。
“哎喲,不好意思!”傅汎人都沒看清,就開口道歉。
“汎哥,你跟我有仇吧?”程斯年揉了揉被撞的鼻子。
“橙子,我剛剛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叔叔阿姨,你們來的好早啊!”傅汎看清眼前的人就開啓了碎碎念模式。
雙方家長已經聊起來了,程斯年擡頭來跟傅汎父母打了招呼,隨後幫忙整理了一下,因爲程家父母着急回去,三人便先行離開。
“斯年,有什麼事就給爸媽打電話,軍訓期間注意防曬,晚上睡覺的時候蓋好被子……”
兩人不太放心,叮囑了半天,路上又塞給她一些現金,怕她去銀行取錢不方便,三人在學校附近找了餐廳吃了午飯,程斯年把兩人送上車,目送着兩人離開,心裡有些微微的酸澀。
到了公寓樓下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程斯年看了一眼,隨即便站在公寓樓下回了短信。
“嘿!小學妹,給柯姐讓路。”
程斯年擡頭看過去,見臺階上的人朝她揮手,回頭看了一眼,見一輛紅色的寶馬停在她身後,等着她讓路靠邊停車,從她這個角度剛好看到車上的女人戴了一個墨鏡,嘴角玩味的笑着,連忙躲到一旁去,點頭表示歉意。
柯星晴從車上下來,腳上踩着一雙細高跟的鞋,把墨鏡摘下之後看了一眼路旁的程斯年,然後大步走進公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