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達夫婦每星期過來看她一次,他們請了一位專業的菲傭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夢瑤在南加州大學讀書,離拉斯維加斯很遠,所以自從那日分別後,兩人一次也沒見過面,林悅生前半個月,幾乎每天都會打越洋電話過來,可是後來,每天一次縮減成每三天一次,然後又縮減到每週一次,直到現在,他已經有一個月沒來電話了……
很多個午夜,朝顏躺在牀上,撥打他的電話,可是提示的都是關機,她開始擔心他,想回國找他,可是孩子已經快要出生,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長途的顛簸。
就在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裡,某一天,她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所住的別墅旁邊還有好幾幢別墅,離她最近的,就在她的隔壁,她搬過來的時候裡面根本無人居住,可是突然某天,裡面不僅住進了人,而且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她白天幾乎不出門,可是隻要一到晚上,就能聽見別墅裡傳來彈鋼琴的聲音,很憂傷的曲子,尤其是一個人待在異國,每天都在思念林悅生的顧朝顏,第一次聽到曲子後竟然哭了一夜,她以爲主人只是有感而發,卻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又彈了一夜,起初,朝顏對於她的這種作息習慣很不適應,但是也不好意思去提意見,便好只忍着,漸漸的,她開始習慣了,甚至一晚聽不到鋼琴的聲音,便無法入眠。
當習慣成自然,再成爲依賴時,她開始好奇,到底隔壁的別墅裡住着怎樣的怪人,白天不出門,晚上彈鋼琴,這種行爲簡直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終於有一天,她抑制不住好奇心,趁月亮升起的時候,大腹便便的踏着草坪去了隔壁。
走到門邊,她想敲門,可是又覺得太冒然,於是便趴在門縫裡張望,想看看這位主人到底長什麼模樣,視線穿過狹小的縫隙,在偌大的客廳裡緩緩移動,驀然間,停止了移動,她看到了彈鋼琴的主人,是一個女人,背對着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紫色的坎肩,頭髮盤在後腦勺,身體略顯瘦弱,她正陶醉在悅耳的琴聲中,全然不知此時正有人偷偷的打量她。
不知爲什麼,朝顏對她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按響門鈴,可是主人卻並沒有開門的意思,按了很長時間,裡面仍無迴應,她頹廢的回了自己的住處,躺在臥室的牀上,滿腦子裡都是剛纔那位婦人的影子。
她的背影很熟悉,她的氣質很好,最關鍵的是,她也穿旗袍,不由自主的,朝顏便把彈鋼琴的主人和公公去世那天晚上,見到的女人聯想到一起,可是很快又否定了,那個女人是林悅生的媽,怎麼可能會這麼巧,也在拉斯維加斯,她不能只憑一個背影就斷定什麼,或許那個彈鋼琴的是個美國女人也不一定。
這麼想着,她便釋然了,也不再胡思亂想,腦子裡的影子很快又被林悅生取代。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突然有一天晚上,朝顏發現鋼琴聲消失了,她走到陽臺旁往隔壁的方向張望,裡面的燈亮着,可是主人卻一點彈鋼琴的跡象也沒有。
站了一會,她轉身回屋裡,準備關燈睡覺,燈一關,四周一片漆黑,睏意漸漸來襲,已經快要接近預產期,她總是感覺那麼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裡。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隱隱約約,耳邊傳來似曾相識的歌聲,她以爲是在做夢,可是歌聲卻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她的耳邊,那麼近,那麼近……
“夢馨……”
她猛的坐起身,汗流浹背的按亮開關,是夢馨在夢裡唱歌嗎?爲什麼曾經困擾她那麼久的歌聲再度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那一年……”
窗外飄來的歌聲驚得她用被子裹住了身體,爲什麼都到美國這麼遠的地方了,還是可以聽到如此哀怨的聲音,是誰?到底是誰?
她吃力的下牀,穿了一件外套匆匆的下樓,歌聲是從隔壁傳來的,有那麼一瞬間,朝顏身體有些僵硬,但很快,她如夢方醒,手插着腰奔了過去。
咚咚——
用力的拍門,今天就算是把這門拍散了,她也要見到這屋裡住着的主人,必須要見到!
這一次,她只拍了幾下,門便打開,當看到面前站着的婦人後,朝顏幾乎是本能性的喊一聲:“上官婆婆……”
沒有任何的不確定,就是很篤定的喊出口,上官婆婆。
爲什麼這麼篤定,因爲眼前的婦人,她的眼睛和悅生的太像,像到幾乎見到的剎那間,她就恨不得撲進她懷裡,把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通通的宣泄出來。
“進來說吧。”
婦人的聲音很沙啞,臉色也很蒼白,氣質確實很好,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她轉身往裡走,朝顏跟着她的腳步進去,近距離的看着她的背影,她更加確定,她就是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婆婆上官梓妤。
“坐吧。”婦人親切的指了指沙發,替她倒了一杯果汁。
兩人面對面,相互打量對方,婦人說:“其實你能一眼認出我,我並不意外。”
她這麼說,等於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上官夫人。
“你處心積慮的住到我隔壁,又每天晚上用彈鋼琴的方式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現在又突然唱這麼一首我熟悉的歌,我能一眼認出你,應該說是你意料之中的事,你當然不會覺得意外了……”
朝顏說這幾句,頗有埋怨的味道,事實上,她是埋怨,就算林老爺當年背叛了婚姻,她也不能說走就走,一走便是幾十年,而這麼多年,她又在哪裡,可曾關心過她的幾個兒女生活的如何?!
想起孤立無援的悅生,想起自生自滅的騰宇,想起爲了報仇忍辱負重二十幾年,裝瘋賣傻的大姐,想到他們,朝顏覺得,她有資格埋怨眼前的女人。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事實上,我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諒。”
朝顏詫異的睨向她:“爲什麼?”
“因爲林家現在弄成這樣,不是國安一個人的錯,我也有責任。”
“你知道林家現在的狀況?”
上官夫人點點頭:“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不聞不問?”
“我無能爲力……”
朝顏騰一聲站起來,很生氣的指責:“他們都是你的親生子女,你竟然一句無能爲力就撇清了關係,你可曾知道悅生有多麼想找到你?你可曾知道你的女兒走入了怎樣的歧途,現在又在哪裡?你又可曾知道被你帶出林家的小兒子生活的怎樣?有沒有人關心?!”
上官夫人臉色愈發蒼白,眼圈也紅了,她哽咽着說:“你別激動,先坐下來聽我跟你解釋。”
朝顏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坐了下來。
“其實這麼多年,我雖然人不在林家,但林家的發生的事我都清楚,我也很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正在因爲我要保護我的孩子們,所以我回不去……”
“什麼意思?”
“我早就知道竇華月跟施定海有姦情,也知道他們是合夥欺騙國安,這些都不重要,因爲他們只是幫一個人做事,那個人,比魔鬼還要恐怖,他的名字叫仲華強,三十幾年,他也是大富人家的少爺,父母經商,而且,還和我還有婚約,可是誰也不曾想到,國安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婆婆,她是個經商的天才,當時擊敗了很多企業,其中就包括仲氏,仲華強的父親因爲破產跳樓身亡,母親也氣得臥牀不起,一年後含恨而終,當仲華強面臨人生巨大的災難時,偏偏我父母又毀了婚約,竟然和林家聯了姻,仲華強那時候很愛我,當得知我即將和他的仇人結婚,他崩潰了,痛苦的雙重打擊讓他變成了一個魔鬼,在我出嫁的那天晚上,他來到我的窗前,惡毒的詛咒我,這一生不會得到幸福,而我的子子孫孫也一樣得不到幸福,他要讓那些傷害他的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當我嫁到林家後,我知道林國安不喜歡我,而我當時也被惡毒的咒語折磨的身心疲憊,便什麼事都懶得過問,得知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覺得難過,因爲腦子裡始終都認爲,不管我怎樣吵鬧都不會得到幸福,所以整日鬱鬱寡歡,幾乎像一個活死人,終於有一天,我承受不了心裡的壓力,準備悄悄的離開,我以爲只要我離開了,仲華強在我新婚那天的咒語就不會應驗,可我錯了,沒有什麼仇恨是可以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煙消雲散,我捨不得我襁褓中的小兒子,所以我把他帶走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蹤我,而且他們的目標是我的小兒子,有一天晚上,一幫黑衣人闖進我的房間,要殺了他,我聽聲音知道是仲華強,我給他跪下求他不要傷害我的孩子,那一天他終是沒下手,卻在走時揚言,這是最後一次手下留情,從此以後,他的復仇之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