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以爲她沒哭,看到她一臉的冰渣渣,他才知道,她哭得厲害。只是因爲她沒有出聲,強忍着,又背對着他,所以他以爲,她沒有哭。
顏卿覺得很慚愧,阮依依到這裡來之後,確實沒少哭過。無論真哭假哭還是半真半假,她的眼淚,就象自來水籠頭似的,說來就來,說沒就沒。
次數多了,顏卿便有些麻木,總認爲,她不會傷心,或者,覺得她不過是矯情。她的哭,與她的真心無關,只是一個武器,一個手段,用來達到她的目的。儘管,她的目的也很單純,好玩,喜歡熱鬧,想引起他的注意,希望能多些關懷。
直到現在,顏卿才知道,他錯了。
他寧願阮依依哭得不講道理,也不希望,她這樣委屈自己。能哭是福,至少,她能宣泄。假如她到了不肯發泄的地步,那纔可怕。
現在,顏卿才知道,可怕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小心的,將阮依依臉上的冰渣渣輕輕的剝下來,怕傷了她的皮膚,還好心的用掌心揉了兩下。這次,阮依依沒有發燒,她全身冰冷,特別是手腳,冷得,一絲溫度都沒有。
不能用火給她取暖,顏卿將絲被打開,包住她和自己,緊緊相擁,捨不得放開,也不能再放開了。
阮依依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顏卿的眸,如水,似光,如星,似月。
“哼!”阮依依記恨他打了她,扭開頭,要推開顏卿。
剛一動手,掌心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手掌心,剛被顏卿打壞了。沒破皮,但皮膚下面的血管都爆裂了,淤血已經變得青紫,阮依依恨不得拿把刀,將掌心那塊淤血給割開,看着血流盡了纔好。
“你誰啊!走開!”阮依依繃着臉,學着顏卿平時的嗓音,冷冰冰的。
顏卿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嗓音。阮依依見他吃驚,又說了一句:“現在才知道,你的態度有問題?你對別人冷漠就行,還不許我冷漠你?”
顏卿再次慚愧,他對阮依依的指責,無力爭辯。
“你手受傷了,又病了,這些日子要好好養。”顏卿避重就輕,就事論事的將她的病情大概說了一遍。無非就是要養着,不能着涼,不能生氣,不能吹了風,不能心情鬱結。
這些話,阮依依在看電視劇的時候,聽過無數遍。以前,她總是恥笑所謂的治病無非就是那幾句話,現在竟全都應驗到自己身上來了,莫名的,有種遭了報應的感覺。
她穿越過來,到底是幸運,還是遭了報應,只有天知道。
阮依依抿着嘴想着心思,顏卿也不敢亂動,知道她還沒有消氣,顏卿只能好脾氣的陪着。但顏卿自己也是個硬骨頭,從不服軟,今天能有這樣的態度,也是難得。
兩個人,抱着彆扭,默默相對,許久,都沒有人主動說話。
“我想媽媽了。”終於,阮依依先開口說話。
顏卿一聽,怔住。她想媽媽是正常的,可是,顏卿是男的,他再怎麼裝,也裝不成女人。
當然,顏卿也不想當她爸爸。
“你知道媽媽是什麼嗎?”阮依依太久沒有傾訴了,雖說心裡彆着勁,可是,她就是想找人說說,她的思念:“媽媽就是娘,孃親,親孃,你懂麼?”
看上去,顏卿不象是有父母的人。阮依依曾經想過,或許他因爲是單親家庭,或者因爲孤兒的原因,才使他的性格有缺失,纔會這樣的冰冷,對人不夠友善,又不懂事表達感情,以至於,孤家寡人,在這竹屋裡寂寞。
顏卿不置可否,他只是將絲被抱得更緊了些。
“我媽媽做的飯可好吃了……我喜歡吃米粉肉,肉切得特別特別的薄,米粉也很細膩,裡面放玉米或者豌豆,下面墊着大片青菜,這樣蒸米粉肉的時候,油被青菜吸收,青菜特別的鮮美……”阮依依真得害怕,自己會把這些記憶都忘記。
在佛牙山的一年裡,太過平靜,太過安寧,沒有人傾訴,沒有人能讓她這樣敞開心懷來說,這些美好的記憶,會被時間磨滅,到最後,她急忙的,在頭腦裡,心裡,四處尋找時,才發現,只有記憶的尾巴,象草叢裡受到驚嚇的蛇一般,迅速的溜走了。
她說得很詳細,從選料,到做法,到火候,到吃法,每一樣,阮依依都要說上幾遍。象是在提醒自己,也象是提醒顏卿,她的與衆不同,緣與她的過往。
而他對她的冷清,也許,也是緣於過往吧。
“辣椒醬也好吃……佛牙山竟然沒有辣椒,真奇怪……”阮依依說完了米粉肉,又開始詳細的談起了辣椒醬。她也不管顏卿能不能聽懂,反正,她今天一定要把她想說的,說出來。
一整天,阮依依都在談吃。
從辣椒醬衍生到各類醬料,然後,從垃圾食品講到綠色食品,再從原生態講到轉基因,偶爾,還會穿插一些關於食品安全的問題。
總之,在顏卿腦細胞全部死亡之前,阮依依終於因爲自己肚子被說餓了,才停了下來。
方纔的怨恨,竟在這看不見的美食之中,淡了許多。
突然的,阮依依停了下來,又恢復了剛纔的沉默。
她不好意思告訴顏卿,她肚子餓了。餓得她,前胸貼後背,而這一切,都緣於,她說美食說得太過投入。她分明是想念父母的,怎麼突然的,全都變成了食物。
阮依依覺得自己真是丟臉,從現代社會,特麼的穿越到佛牙山,來丟臉了。
顏卿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爲,她又想起了自己打她的事,所以,還在生悶氣。
“餓了嗎?”想了好久,顏卿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阮依依不安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有顏卿的體溫,她的身體恢復了不少。都裹在一個被子裡,顏卿象一堵溫實的牆,可以依靠,不是情人之間的擁抱,反而,象是蹣跚學步的孩童需要一隻大手般,只是想單純的,依靠一下。
就一下下,就好了。
只是,顏卿剛纔那句餓了嗎,把她一直想隱藏的事實全都揭開了說,阮依依便覺得,這堵牆,靠得不真實了。
她不安,顏卿更不安。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想法,阮依依又是個不知道自己情感的人,兩個人碰到一起去,怎麼繞彎子,都繞不到一塊去。
“你不餓嗎?你應該餓了……”顏卿真是個枯燥的人,除了問她餓不餓以外,他什麼都不會說。阮依依真是想不明白,說起醫術來,顏卿可以侃侃而談三天三夜也不中斷,不就是說句緩和氣氛的話嘛,至於總在餓不餓這件事上打轉嘛!
說得她,肚子更餓了!餓得她,開始出現了幻覺,米粉肉,方便麪,香腸,燒鵝,全都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得她好想撲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滿嘴流油。
就在阮依依拼命的想辦法不讓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時,顏卿試探性的,碰了碰她的手。
阮依依沒有注意,顏卿悄悄的鬆了口氣,拿來藥,輕輕的幫她上藥。
顏卿一直想做這件事,但在沒有確定阮依依已經平靜下來之前,他不想再惹她不痛快。
阮依依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隻手已經上好了藥。另一隻手,她則高高的舉在半空,不肯讓他再上藥。
“我要去跟樹王告狀!這是證據!”阮依依幾乎是咬牙切齒:“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虐待我!”
顏卿忍俊不禁,說道:“不給你上藥,纔是虐待。”
阮依依不聽勸,她覺得,自己白白的,每隻手受了三戒尺,這麼可憐悲催的事,一定要告訴別人。否則,她就白受苦了。
顏卿怕她傷口發炎化腫,又不敢拉扯,怕破了皮更麻煩。兩個人暗自較了一會勁之後,顏卿突然說道:“佛牙山有許多美食,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去。”
阮依依佯裝沒聽見。
顏卿繼續說:“雖然,沒有象你說的,媽媽做的米粉肉這些的,但佛牙山有自己的特色。平時,你總是顧着玩,沒有好好品嚐。精靈他們採來的,都是他們自己喜歡的果子,但不一定是你喜歡的。”
言下之意,顏卿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果子。只是,他有本事,一年都不採給她吃,現在纔來告訴她,引。誘她。
“我知道你喜歡吃肉,但你身體不好,不能吃葷。不過,我知道,佛牙山有許多東西,假如配合得好,便會有你想要的肉味。”顏卿的這句話,終於引起了阮依依的注意。
顏卿試着伸手去拉她的手,阮依依沒有再避開。顏卿一邊上藥,一邊說:“比如,銀枝綠花吃起來,口感一般。但是,如果配上雞蛋果一起吃,你就能吃出雞湯味……”
“真的?”
“真的。”
“那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你?”
顏卿呆了呆,說道:“我以前,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吃……”
阮依依嬌嗔的要打他,顏卿指着她的手連聲說小心。
阮依依見雙手又綁上了繃帶,假裝可憐的放在嘴邊吹着氣,然後嬌嗔的說道:“我餓了!”
“今晚想吃什麼?”顏卿露出一副你終於餓了的表情,如釋重負。
阮依依歪頭想了想,說:“我要吃烤雞,紅燒肉,清蒸鱖魚,然後,再來一個墨魚排骨湯,怎麼樣?”
注:昨晚,凌晨一點多睡的,早晨,六點不到起來,外出,下午六點回來。本來想休息,但不能斷更,所以一直碼字,新文和番外同時碼。終於,番外趕到了凌晨一點半更新。懶龜現在跟神仙一樣,頭暈暈乎乎的。嗚嗚,今天還陸續會了幾章的更新,具體時間,不定,但今天會加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