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密室之中,人心如謎

靜室很快地重又亮堂起來,焦溝不僅手中撐着一支點燃的木柴,懷裡還抱着溼漉漉的一捆,嘴裡無奈地念唸叨叨:“哎呀,乾的可真是不好找啊,幸好我出去得早,才找到這些不算太溼的……”

直接無視了焦溝的話語,葉蕭搶也似的接過他手中的火把,向室內看去,在靜室的中間,已經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散着一股子腐朽悶熱的潮氣,旁邊有兩塊尺許見方,厚達一掌的青石。

葉蕭捂了捂鼻子,拉住了正在大呼小叫,急着下去的焦溝,示意他再等一會,心裡已經思索起這道機關的原理來。

靜室四面的牆壁應該皆爲中空,雨水自倒塌的一面殘牆灌入,匯入某處後便啓動機關,翹起中央的青石,他們也是好運,牆壁從倒塌到現在恰逢冬季,不見雨水,這機關纔會保存完好,正好被他發現。

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葉蕭這纔將撐着火把走上前去,細細地觀察起來。

這是一間密室,一個簡易的木梯斜斜支在洞口,由於光線太昏暗,他們只能看到密室約有一長來高,大小則還不清楚,嗅了嗅從中散發出的味道,雖然還有點腐朽,但應無大礙,葉蕭剛要進去,卻被焦溝拉到了一旁,示意讓他先行。

看着焦溝的身體隱入洞中,葉蕭心中感動,這出身市井的小人物,倒比蒼月山那些自命不凡的修士要真摯的多。

“葉公子!葉公子!哎呀……”

正在感慨,突然聽見焦溝叫了幾聲,然後驀地發出一聲慘叫,隨後就變得悄無聲息,葉蕭吃了一驚,急忙爬了下去,觸目所及,頓時失色。

密室也是丈許見方,一具森然可怖的骷髏,呈盤膝之勢靠在一面牆上,身上披着一件發黃的道袍,旁邊有一隻已經被打開的盒子,盒子裡散落着幾本線裝古籍和一張薄紙,其中一本已經打開,就在已經人事不省的焦溝指邊。

葉蕭不及細想就衝了過去,尚未觸及焦溝的身體,便覺有股徹骨的寒意襲來,源頭竟似就在焦溝身上,附近的牆壁地面,也在火光的照耀下亮晶晶一片,被罩上了一層白濛濛的寒霜!

“邪術還是劇毒?!”

心中驀然一緊,葉蕭不敢怠慢,迅速拿出一張回春符念動咒語,小小的密室之中,頓時升起一團淡青色光芒,散發着蓬勃的生機,光團在空中略微一頓,隨即化作點點光斑,如螢火蟲般沒入焦溝的身體。

焦溝身上的寒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退去,臉色也泛起了紅暈,葉蕭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還未清醒,但呼吸已經平穩,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將他背到了上面,又生了一堆火,自己纔再次回到了密室中。

看了看骷髏身旁的情況,葉蕭的眉頭輕輕一皺,撕下衣角裹在手上,這纔拿起那張薄紙看了起來,入目即是“有緣到此,即入我門,三拜叩首,生死莫怨”這十六個詩不像詩,句不像句的字,葉蕭混沒在意,繼續往下看去。

留下這間密室的人叫枯木道人,他在這張帛紙上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生平。

枯木就出生在龍爪山附近的一座小村落,自小家境貧寒,寡居的母親爲了獲取兩人的生活所需,長期被村裡的趙員外yin辱,枯木也因此受盡村人白眼,他心中懷恨,卻不思進取,每日裡只是袖手閒逛,揮霍着家裡僅有的餘錢,等到十八歲時,他的母親終於不堪再忍受這樣的生活,選擇了懸樑自盡。

當夜,枯木抹黑進入趙員外家的廚房,欲在水缸中投毒報復,被發現後倉皇逃入龍爪山,被隱居在這間小道觀中的無名老道所救,收他做了一個道童。

枯木爲人雖然不堪,卻心思靈巧,在看出老道並非常人後,便煞費苦心地曲意奉承起來,每日都將道觀收拾的乾乾淨淨,對老道也噓寒問暖執以子侄之禮,哄得老道十分高興,不久之後便將他正式收入門下,欲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

老道的武功固然高強,但他自己最滿意的還是丹道,因此傳授時也更偏重一些,但枯木處心積慮全爲報仇,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武技上,老道百般勸誡無果,心中也起了疑心。

未經風Lang的枯木,心機終歸還是不夠,在達到拜師的目的之後,懶惰的本性逐漸顯露,對老道也開始不聞不問,老道在知道了枯木習武的真實目的之後,對這種天性涼薄,心術不正之徒大失所望,便欲將其逐出師門。

枯木當即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無處可去,願意誠心悔過,老道與他相處日久,終歸還是有些感情,於是便將枯木留在了道觀,只是不再向他傳授任何本領。

得蒙收留的枯木,不但不感其恩,反而懷恨在心,終於趁着老道的一次疏忽將其毒殺,霸佔了這間道觀,得到了老道全部遺物,也包括這間記載於心得中的密室。

十年之後,自感武功大成的枯木出山復仇,將趙員外的妻女盡皆yin辱,全家上下雞犬不留,然後又在自小生長的村落佈下瘟疫,隨後就開始闖蕩江湖。

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枯木,很快就在江湖中創出了“毒道人”的名號,風頭之勁聞者膽寒,然而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枯木也終於被一些仇家聯手暗算,拼了個九死一生,才逃回了這間密室。

老道當年所學甚雜,但最爲自傲的還是丹道,精於丹道者必然也要研習劇毒,在老道留下的古籍當中便夾着一本毒經,武學修爲再難寸進,日日被仇恨煎熬的枯木,爲了報仇,便打起了毒經的主意。

修煉毒功兇險無比,幾乎失去理智的枯木放手一搏,終於還是功虧一簣,悄然亡身於這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只能在迴光返照之際將自己的一生記載於古籍之後,抱着虛無縹緲的希望能被所謂有緣人發現。

看罷之後,葉蕭一聲長嘆,委實不知該怎麼評判這枯木道人的一生。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心如謎,更是一個永遠也摸不着底的黑洞,正感慨間,忽感背後生風,倉促之下來不及轉身,只能將將往旁邊一躍。

“轟!”

突如其來的異物,瞬間便粉碎了枯木的遺骸,葉蕭定睛看去,原來是那道木梯砸了下來,想必也是因爲年深日久,地下潮氣甚重,早已腐朽,方纔又幾經二人上下,終於不支斷裂。

看了看滿地的骨頭渣,尚未來得及感嘆枯木道人的悲慘命運,葉蕭又聽得密室中響起一陣機簧啓動的聲音,一時之間滿頭霧水。

幾乎與開啓密室的機關一模一樣,尺許見方的地面緩緩隆起,掀開了一個小小的土坑,坑壁頗爲平整,裡面擺放着大小兩個木盒,上面都有一個小小的銅鎖。

愣了半晌,葉蕭沒有冒失地立刻打開木盒,而是抱起它們竄上了地面。

將大盒子先放到一邊,葉蕭從前堂抱來一個香爐,扣在了小盒子上面,然後用一根枯枝支起香爐一角,再擰斷銅鎖,打開盒蓋的同時迅速退後,並抽走了枯枝讓香爐落下。

一縷七彩斑斕的濃霧自香爐下慢慢滲出,看起來絢麗之極,葉蕭額頭的冷汗,也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等到那些彩霧已經完全消失,方纔掀開了香爐,露出了罩在下面的小木盒。

木盒中同樣是幾本線裝古籍,另外還有一張折起來的薄紙,薄紙之下則是更小的一個木盒,葉蕭現在杯弓蛇影,找了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挑開薄紙,根本不敢用手觸碰,就那麼遠遠地看了起來,一看之下,臉色頓時凝結成了一塊寒冰。

枯木修煉毒功走火入魔,自知難逃一死的他便開始考慮身後之事,設下了一環套一環的毒計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那種美麗的濃霧叫相思,名字旖旎,叫人一聽之下充滿遐想,實際卻是比相思還要難防的劇毒!葉蕭就像一個對感情朦朦朧朧的少年郎,勉強捱過了乍見的驚豔,卻終歸還是阻止不了綿綿的相思入骨。

枯木最爲擔心的還是自己死後能否入土爲安,這間道觀的位置雖然十分隱秘,密室更是足以掩人耳目,但他還是害怕會被仇家找上門來。

以己心度人腹枯木,爲了防止自己的骸骨被仇家用來泄憤,便在臨死前將全身毒功散入肌膚骨髓,如果有人觸之,便會在頃刻間中毒身亡,身邊錦盒內的古籍,自然也不是真的,它們只是被枯木塗有劇毒的陷阱而已。

考慮到被無關人等發現的可能,枯木便將記錄自己生平的紙張放於身前,留下了那十六個字的一線生機。

來人若能依言叩首,便會觸動機關,打開地下的暗箱,得到真正的秘籍和寶物,但如果一心圖謀外觀華麗的錦盒,則萬事皆休,只能做個枉死的野鬼。

枯木此人睚眥必報,如果在死後能僥倖有個傳人,他自然也不會放棄報復的念頭,於是,枯木又在真正藏寶的木盒之中,放置了“相思”劇毒,讓來人不得不受制於己!

相思之意不知何時擾人,“相思”劇毒卻會在潛伏七年後驟然發作,枯木留下的解毒方法,便是他列出的幾名仇家的熱血!

據枯木所言,他在逃脫之前,便將相思的解藥——數種蠱蟲下在了仇家體內。

看到這裡,葉蕭心中又驚又怒,略一運功,便察覺體內多了一股陰冷之氣,看來的確已經中了相思劇毒。

人心險惡,竟至如斯!

ps;人之初,性本善……嗚呼哀哉,蟲子爲自己的陰暗心理懺悔,覓地畫圈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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