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紋心中極度恐懼,怕自己去了要面對的是一句冰冷的屍體,可身體卻已經不受控制地動起來。前所未有的慌亂挾住了他。朝着寢宮的方向走去。怕她有事,怕她不再原諒他。
帝紋到寢宮的時候,看到房門緊鎖着,半天了,幾名宮人端着染紅的水盆進進出出,房間裡究竟是何樣動靜沒有人知道,從外面聽不到半點聲音,院子裡死一般地寂靜。
恐懼慢慢的爬上他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們終於治療完畢。整個房間裡面的人退得乾乾淨淨。
之前蕭蕭那件駭人的血衣也已經被換下。
晚風中藤蔓植物的枝葉輕輕搖曳着,樹葉摩挲的聲音,風過的聲音,呼吸的聲音,鳥鳴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只能讓這小小的空間更加靜謐。
帝紋站在門口的位置看着蕭蕭。臉色蒼白的躺在那雪白的被褥上,整個人仿若透明一般。給人一種仿若隨??都要消失一般的錯覺。讓他上前慌亂的抓住她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深怕她離她而去一般。
想起醫生離去前對他報告蕭蕭的傷勢,
“庫可本來也沒有什麼大礙,這個地方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器官。不過似乎這個地方受過什麼重傷,這次受傷牽動暗疾。癒合的話會很久。而且癒合期間也不能再受傷了,醫生還說她常年氣血鬱結,不能讓她再受任何刺激。不然,只會讓她的壽命一天天的縮短罷!”
心痛的手覆上了她蒼白的臉。
寬大的牀,白色的被褥,昏暗的燭光下蒼白的肌膚淡若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靜謐的空氣裡兩道呼吸糾纏着,一道綿長有力,一道卻是細若懸絲,顫顫巍巍,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牀上的人沉靜無聲,牀前的人一動不動。
帝紋不知道自己這樣注視着蕭蕭有多久了,或許是一天,或許只有一個時辰。從醫生嘆着氣從房裡出來,從蕭蕭面無血色地躺在牀上陷入沉睡起,他的心早已不會跳動了,他的思維也沒有了運轉的力量,空白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字:恨。
不是恨別人,而是恨自己。
恨自己爲什麼不信她,她記得那天在那個院子的門前她說讓他不要問。而他說過那句傷人的話後,蕭蕭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不明白爲什麼當時自己竟忽略了心頭糾結的痛,用無聲回答那個人。
更恨自己爲什麼從來沒對他說過他愛她。哪怕只是一次好像也沒有吧!枉費她那樣對他的一片真心。
多簡單的三個字,可自己一次都沒有說過,竟然看着那雙美麗的眼睛被哀傷和落寞覆蓋,看着那個人淡色的脣抿得發白,看着她緩緩起身帶走了讓人迷戀的幽香,看着她一言不發地離去,形影孑然。
自己硬生生將她拉入這場混亂的愛戀之中,硬生生取走了她的心,卻又殘忍地踐踏……
“蕭兒,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或許也是已經晚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原諒我。你爲我付出了那麼多。我還…….對不起!就像你說的,我真的不是個好男人。
這樣的我又怎麼能讓她甘願爲我付出這麼多呢?”
琥珀的眸子看着蕭蕭的眼瞼下淡青色的陰影。執起手慢慢的在自己的臉上摩挲。
“你一直是個透明人,權利這些世俗的東西,從來沒有在你的眼中倒印出來過。這些東西你明明是視若糞土。可是我像是被什麼矇住了心一般,總是看不見你的真心,總是不能完全的信任你。總是讓你受傷。其實,你付出這麼多。你又要求了什麼呢。你只要我的信任而已,但我卻不肯。不肯讓你真正走進我的心。不肯真正信任你。”
“我的蕭兒”
“你的眼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和你相媲美……你不知道,你的眼睛藏下了世間多少光華,我愛你呵,但爲什麼當時我不肯和你這樣說……”
“我其實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我的父親就是被他視作親人的朋友陷害,然後被他信任的手下暗殺的。所以這導致了我不輕易地相信人。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敢相信你。正是因爲你太有能力,太有才華,我慢慢的害怕。怕你搶走我的東西。以前我被人揹叛過所以我不信。我是在害怕。沒有安全感。想愛又怕受傷。但是卻不料想把你傷得如此至深。”
“我或許是真的配不上你,沒有你勇敢,沒有你坦誠,沒有你純淨。我們這種人又有幾個有資格得到真愛的呢!所以我還是害怕。我是個傻瓜,每次總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心慌。上次是,這次也是。不過希望這次來得及挽救。”
曾幾何時,蕭蕭的眼睛總是望着自己,像是得到幸福的孩子,那雙沉靜的眸子只因爲自己而蕩起波瀾,這樣的眼睛,如何不讓人沉醉。
然而就在幾天前,同樣的靜謐與青煙之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是看着自己,閃爍着期冀的微光。帝紋知道她等待的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不說。
又想起她剛回來不久時:
你很理智,你很聰明,可是我還是害怕你一丁點的猜疑。只是一點點我都會受不了。我很自私,我受不了你傷我。
這一次,我回來,不是因爲你是帝國的君王。不是因爲孩子們需要親生父親。而是因爲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就是因爲我發現了我愛你,所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離開的這些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不是個好男人。不專一,不癡情,不細心。還有那麼多大小老婆。總之根本夠不上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的標準。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愛了就是愛了。這就是我愛的人,或許不夠完美。或許專制,霸道。獨裁,舌毒。但是這就是我的愛人。我下定了決心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
我的要求不高,只求你的信任而已。如果你不能給我你的信任的話…….我會離開。
腦中無法剋制的想起她說過的話。說這話的時候,那個人的眼睛透亮的,深邃的眼睛剩不下的濃濃情意便流淌而出,她緊緊扣着自己的手,貼着身子,似乎會融入自己的身體裡,化作骨血的一部分……
蕭兒,你真的說得對,我真的不是個合格的愛人。
不專一,不癡情,不細心。還有那麼多大小老婆。根本夠不上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的標準。
但是你就是那樣的傾盡熱情的愛着我。我爲什麼就是沒有想明白過呢。
想起她說的如果再不信任她,她就離開。
帝紋的眼中閃過前所未有的慌亂。一雙琥珀的眸子都散着迷離的霧氣。
怕她再一次的離開她。怕她不再原諒他。
想起她負氣離開的十年之中的煎熬。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等。
“不要離開我了,蕭兒。我們好不容易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才又到一起的。不管怎麼樣都不要離開我。這十年中,其實我一直都沒忘記你。你是無可替代的人。你知道嗎?你當年送給我的那些東西,每一件我都視若珍寶的收着。每次我想你的時候,就看着那些東西。可是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愧疚一次。後來我害怕看到那些東西。便把那些東西全部鎖在了那個櫃子裡面。從來都不敢去觸碰。沒想到十年後的我還是那樣自私,還是那樣傷你。對不起!不過,我還是不讓你離開!”
其實心裡已經下了決定。不管如何一定不能夠讓她走。一定不能。
對,還有孩子。用孩子的話一定可以牽制住她,不讓她離開。
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般。
“蕭兒,我們從頭再來吧!”說罷,看着仍然在沉睡中的人兒。輕嘆了口氣。
在她額頭上的火焰印記上落下一個輕吻。
“我的小獅子,等你醒來。”
便輕輕的把她的手放到被子中,擱好被角。轉身出去。
在她醒來前,他必須要處理一些事。
他會讓傷她的人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