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監國!
他終於說出這句話了!
當聽到那四個字的時候,我的呼吸都有了一瞬間的停滯,而站在我面前的常晴,就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颶風所襲,整個人都微微的搖晃了一下,差點站不穩,我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娘娘!”
她聽到我低聲的呼喚,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蒼白的臉上還有些心有餘悸的神情,但還是立刻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我點了點頭。
我也點了一下頭。
這個時候,再擡起頭來看向南宮錦宏,他顯然對這四個字並不是完全沒有準備,所以我們也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慌亂的神情,只是當他看向傅八岱的時候,眼中也多少有了一絲敬畏。
他輕輕的說道:“傅老不愧是傅老。”
傅八岱笑眯眯的對他說道:“南宮大人又何嘗不是南宮大人呢?”
聽到他們兩這樣“吹捧”對方,周圍的那些官員還有些懵懂,有幾個甚至傻傻的以爲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紛紛輕聲說道:“太子監國,的確是眼下最妥善的處理辦法。”
“惟有太子殿下,才能平撫人心啊。”
“我等以太子殿下馬首是瞻。”
……
聽着那些人那樣說,鄭追他們幾個反倒有些着急了,下意識的想要走上前來,跟南宮錦宏說什麼,不過這時,南宮錦宏已經緊接着又笑道:“傅大人的提議不錯,太子監國,的確是目前看來最妥善的辦法。太子殿下跟隨傅大人多年,在集賢殿學習治國之道,想來,傅大人對自己的學生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這句話,沒有說完。
我聽着,心裡也不由的暗暗揪起來,傅八岱也微笑着看着他,不言不語。
“不過,”南宮錦宏慢慢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恰恰能讓大殿裡每一個角落,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到:“不知天下臣工對太子殿下,是否也有同樣的信心?”
這話一出,剛剛那些開口的官員們都沒有了反應。
而立刻,一個年老的御史走出來,憂心忡忡的說道:“太子監國,的確是目前看來最妥善的辦法,但辦法妥善,卻未必能解決問題。傅大人,太子畢竟還未成年啊!”
這時,另一個老臣也說道:“是啊,太子殿下對朝政還不完全熟悉,更不用說,現在的情況那麼複雜,讓一個孩子來處理朝政,只怕——”
南宮錦宏不失時機的慢慢說道:“只怕,就要天下大亂了。”
他這一總結性的成詞,就像是一個判詞,所有人都被這“天下大亂”四個字震了一下,多少露出了驚惶的神情。
這一下,常晴的呼吸又一次緊繃了起來。
剛剛站出來說話的那兩個老臣,並不是南宮錦宏陣營的,他們甚至不是任何陣營,正是因爲這樣,他們說出來的那些話,纔是是公正的,也的確是之前我們所擔心,眼下我們也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太子的資歷太淺,沒有辦法完全承擔起監國的責任!
我看向傅八岱,他的提議雖然遭到了大家的質疑,但他還是老神在在的,甚至還不停的輕輕的點頭,似乎對他們的疑惑表示諒解,這時,他身邊一直扶着他的査比興不耐煩的說道:“說這麼多幹什麼?說是太子監國,可太子現在自己都還沒出現呢,就討論這麼多,有用嗎?”
衆人都微微的一驚。
的確,朝堂之上論事很容易造成這樣的事實,一件事議論了半天,但可能中心的人物都沒有出現,甚至他自己都毫不知情的。傅八岱立刻伸手狠狠的打了他一下,呵斥道:“朝堂之上,哪有你多嘴的份!”
査比興被他打得齜牙咧嘴的,又安靜了下來。
然後,傅八岱微笑着擡起頭來,對着衆人說道:“不過,這話倒也有理,不放就請太子殿下來,共同商討此事。”
說完,他對着我們這邊點點頭,我急忙回頭,對玉公公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太子念深走進了大殿。
他穿着一身整潔肅穆的正裝,雖然年紀尚小,但行事風度頗有君子之風,走進大殿,面對那些文武百官灼灼的目光,他毫無懼色的,上前來向常晴和傅八岱行禮,常晴讓他平身,然後說道:“太子,你可知道今日本宮和各位朝廷的重臣在這裡,商量何事?”
念深輕輕的說道:“剛剛,兒臣已經有所耳聞了。”
“很好,那你自己有什麼看法?”
念深擡起頭來看向常晴,還帶着一絲稚氣的臉上透出了一點淡淡的憂慮來:“母后,兒臣想先知道,父皇的病情如何。嚴重嗎?”
“……”
說實話,我們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第一個問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以“太子監國”處理眼前的問題,或者,就會有更大的變故,可他一開口,卻是關心皇帝,他父皇的身體。
常晴也愣了一下,立刻說道:“你父皇——他只是身體不適,很快會好起來的。”
念深鬆了一口氣:“那,兒臣就放心了。”
常晴正要繼續剛剛的問題,南宮錦宏已經在旁邊微笑着說道:“太子殿下果然是寬厚仁慈啊!”
常晴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對於一個儲君的評價,寬厚仁慈這幾個字其實是非常微妙的,因爲寬厚雖然是一個儲君所必須要具備的品德,但另一方面,仁慈和懦弱,只是一線之隔。
再加上剛剛他們所擔心的“太子年幼”、“對政務不熟”的問題,這一下,我看見周圍的幾個老臣臉色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我站在旁邊,心裡焦急,但也不能貿然開口,只輕輕的扯了一下常晴的衣袖,她回過神來,立刻對念深說道:“皇兒,本宮剛剛問你的話——如今你父皇龍體抱恙,暫時不能處理朝政,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你的老師,傅大人提出由你監國,你自己是怎麼看的?”
念深這才整了整衣袍,肅然道:“兒臣蒙父皇恩寵,冊立爲太子,自當爲父皇盡忠盡孝,爲社稷盡一份綿薄之力。”
“說得好!”一旁的鄭追上前說道:“太子殿下有此心意,已是難得了。”
我們幾個謹慎的看着他,就聽見他望着念深,帶着幾分尖刻的口吻說道:“微臣敢問太子殿下,殿下可見過御書房的奏摺?”
念深說道:“自然看過。”
“那,可批過奏摺?”
“這——父皇只是教導過我如何看奏摺,批註,倒是沒有。”
“那殿下可知道,如今戶部有多少奏摺在御書房中,又牽涉了朝中幾部的多少未盡之事?”
念深一愣。
不等他做出反應,鄭追又繼續說道:“今年兩江流域所收賦稅多少,分作幾筆開支,工部領取多少,禮部領取多少,吏部領取多少,各作何之用,太子殿下可知?”
念深又是一愣。
鄭追這一下連串的發問,的確是把他問倒了。
我知道這麼多年來,傅八岱,或者說他的師哥劉輕寒一直在教導他,但集賢殿所教導的,不會是具體處理一件事務的能力,而是大的德性和品行;這些日子,他進入朝廷,跟隨裴元灝學習處理政務,甚至看奏摺,但他畢竟真的是年少,不可能將所有的政務都一一記在腦子裡。
鄭追用這些具體的朝廷的事務發問,擺明了就是要問倒他!
旁邊的南宮錦宏見這樣了,便淡淡的一笑,然後對着傅八岱說道:“看來,太子監國雖然是眼下最妥當的處理辦法,可是太子年少,對朝政又完全不熟悉。傅大人這個提議,無疑於將江山社稷懸於爐火之上,以本官看來,實爲不妥。”
“是啊,”旁邊一個老臣也走了出來,慢慢的說道:“皇后娘娘,老臣看來,太子年少,實在難堪此大任啊!”
我幾乎已經忍不住要開口了,但話剛要出口,一直安靜的,笑眯眯的站在那裡的傅八岱又說道:“不知,各位大人還有何高見呢?”
南宮錦宏朝周圍看了一眼。
之前,方同庭和鄭追可以幫他們製造氣氛,甚至逼問太子,但這個時候,有些話,也只有他能說了。
於是,他慢慢的說道:“其實在這之前,大家也都知道,皇上已經設置了內廷,對於朝廷中的許多事務,都在內廷議過之後再進行實施。”
“……”
“而剛剛傅大人提出的太子監國,本官看來,也不失爲一個妥善的,解決的辦法。”
“……”
“所以,下官想到了一個辦法。”
常晴的眉頭已經微微的擰了起來:“南宮大人,有話直說。”
南宮錦宏道:“內廷議事,乃是皇上所設,必不可廢;而太子監國,又是名正言順,所以下官認爲,不如合二爲一。”
傅八岱笑眯眯的說道:“如何,合二爲一啊?”
南宮錦宏道:“內廷議政,仍不可廢,太子,也進入內廷議政的範圍。”
“……”
我們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又接着說道:“不過,爲了公平起見,也爲了妥善起見,應該廣開言路,集思廣益。所以本官認爲,應該擴大內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