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場,左瀾對左西。
這場比試至今還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同一個家族的兩個人站在了一個擂臺上,這是要同族相殘的節奏啊。
在看到左瀾和左西都站在擂臺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左西,出身左家的旁系支族,見到左瀾這個嫡系出身的人,本來就已經矮了一頭,左瀾在第九魂院的名氣和聲望也不是左西可以比的,任何一名參賽者,除卻薛重釋這種本身特別變態的人,在面對左瀾的時候都會感覺壓迫,在左西身上尤其如此。
還記得當時一輛車上來,左西表面上看上去也就是個彆扭的孩子,只是對左瀾存有戒心,那個時候對他的厭惡還不是很明顯,可是嫡系和旁系支族之間的裂縫不斷擴大,左西恨上左瀾是肯定的。
嫡系出天才——這樣的定律讓嫡系的所有人覺得臉上有關,而對於旁系支族,那就是一種完全的侮辱。
左西極其厭惡左瀾。
兩個人相對而立,開始的鐘聲敲響了也沒有人動手。
左西陰森森地笑了一下,那漂亮的臉都有些扭曲,“能夠在這個擂臺上遇到瀾少,還真是運氣。”
口氣是輕慢至極,一聽就讓左瀾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他想起了之前臨滄單獨跟他談的那些話,強忍住了自己回頭去看薛冰的衝動。秘密武器——他倒是真的想見識見識,左西能夠得到什麼秘技。
說來說去,他還是跟臨滄脫不開的。
“我會讓你繼續感嘆自己運氣好的。”
左瀾嘆了一聲,聲線卻平直得很,這話莫名其妙,然而細一思量卻有着反諷的味道。
左瀾從來不是什麼善茬,從來不肯在口頭上吃虧,吃實虧就更不可能了。
左西,火學院。
左瀾,無學院。
兩個左家人之間的互掐。
如果左瀾輸給了左西——
呵呵。
左西擡眼,想着那位大人教給自己的秘技,幾乎已經看到了左瀾身首異處的場景。
然而左瀾此刻還是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哼,只會說大話的嫡系。”
左西哼了一聲,火紅色的巨大魂陣出現在了擂臺上,中心一個巨大的鳳凰形狀的魂印,乃是地品低階的鳳凰圖,澎湃的火屬性魂力燒灼起來,瀰漫在空氣中,隱約之中已騰起了虛幻的霧氣,這四周的一切像是要被他蒸騰起來。
這個時候,衆人都看着左瀾的動作,左西是火屬性,而左瀾卻是全屬性,這個時候,左瀾會選取什麼樣的屬性來對戰?
毫無疑問,左瀾是個正常人——水。
火紅色的魂陣原本已經是足夠絢爛,在此刻,浩空之下彷彿有了一聲尖銳的嘯響,衆人彷彿聽到了潺潺的水聲,似乎是在順着山溪下去,卻在半途遇到阻隔,於是水聲霎時激越!
彈指間,冰藍澈空,水聲激越似出鞘利劍,左瀾的魂陣,終於出現在了擂臺之上,那深深的藍色,就那樣以他雙足所立之地爲中心,緩緩地開始了旋轉。
那是一種極其艱澀的旋轉,像是承託着什麼重物一般,轉不動,卻還要慢慢地旋轉。
這一種帶着重量的旋轉,讓人一看便爲之心驚膽寒。
主席臺上,薛冰看到去而復返的臨滄,雙手十指交叉,“你還是心疼你那小情人。”
臨滄表情淡淡,只是看着自己的右手,眼神有些恍惚,他應道:“我說過了,跟他不是那種關係。”
“不是那種關係,是什麼關係?還是你覺得,小情人這種稱呼侮辱了他?”薛冰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魂皇殿,幾乎是整個大6個人實力最頂尖者聚集的殿堂,別人都不知道強者的世界是怎樣的,只有強者知道強者。魂皇與魂皇之間也有矛盾,只不過在大部分時候,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利益衝突。
薛冰算是五個人之中看得很清楚的,梅子青表面上嘻嘻哈哈,內裡什麼樣子誰也不清楚,單是看他與青傀之間關係不錯,就已經讓他有些懷疑;崇閻最有王者霸氣,稱他爲“破曉之皇”不是沒有道理的;江山是五皇之中最隱逸的,氣質相當脫俗,遂爲寫意;而這個五皇末席臨滄,雖是新晉的魂皇,卻是最讓薛冰看不透的一個,也許是因爲接觸的時間還不算多吧,所以對於他——薛冰看不透,臨滄應該算是五皇之中最孤僻的。
不過他們都知道,臨滄喜歡那個叫做左瀾的小傢伙,一個可能顛覆整個大6的傢伙。
原本只是一顆棋子,可是他們這手棋,似乎出了什麼問題。
臨滄沒有回薛冰的話,只是將目光轉向臺上。
左西已經出手了。
薛冰在一旁道:“這算是我的棋。”
臨滄還是不說話,可惜左瀾不是他的棋。
擂臺上,左西的情況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掐指訣,熊熊烈焰燃燒,卻生出了無盡的光華,火紅,焚盡一切的火,溫度很高,左瀾覺得自己眉毛都快被烤焦了,整個觀看者的圈子都被往後逼了好幾步。
而左瀾,現在還沒有出手。
他只是單單地站着,身邊沒立着別人,一個人,緩緩地擡起了手掌,五指慢慢地收攏,那漂亮的尖尖的手指,就那樣慢慢地靠近。
當五指指尖相觸的時候,那灼人的熱浪終於消失不見了,左瀾輕輕地閉了一下眼,濛濛的霧氣從他腳下的魂陣升起,彌散着,帶着清爽的冰涼,一下就消減了熱意。
水火本就相對。
完完全全的對峙。
左瀾沒有主動出手,這一次,他看着左西,等着看對方的手段。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慢慢才能看出端倪的。
薛冰到底給了左西什麼?
左西對着左瀾惡意地笑了一下,接着連退三步,“火,譬如日;水,譬如月。日月不同空,水火不相容。今以我燎原之火,驅逐爾水,還吾曜日長空——”
“火,日出。”
令人震駭的一幕出現了,臺上臺下無數第九魂院的導師都震驚地看着那一幕,在左西大鵬展翅般的雙手背後,一個巨大的火球竟然緩緩地升起,看不清虛實,只覺得一感受全是濃郁的火之力!
那一個火球,說是火球都俗氣了,那分明是太陽——正如左西方纔所言,日出。
左瀾眉梢一抖,原本凝重的臉上竟然慢慢地綻開了一個輕慢的笑容來,“原來你說有十足的把握在此擂臺上取我性命,便是因爲這日盡之術嗎?”
正如方纔左西所言,夫日譬如火,月譬如水,火則外光,水則含景。故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光盡也。
從魂力的理論上來看,水火不容,正如日月不同空。火如日,水如月,月之光來自於火,因而日出,月消,所以火與水是相剋,並且火之力往往佔據先天的優勢。
然而那僅僅是往往,這恐怕就是薛冰教給左西的吧?
薛冰,精通造型魂術的薛冰,自然也對自己的對立屬性有着獨到的研究尤其是——應對左西的火屬性,自然是水屬性合適,他必然能夠猜到左瀾是要用水屬性來應對,這個時候,之前曾經展示過自己造型魂術的左瀾,在水屬性上的造詣自然無法與魂皇薛冰相比,這個時候,針對他所瞭解的造型魂術,左瀾就完全受制於左西背後的薛冰了。
魂皇,果真是要棋高一着的感覺啊。
只可惜——日盡之術,左瀾早就瞭解了。
自從有水火對立屬性的那天開始,水火日月之爭就從未止息,火屬性的魂修們研究出了日盡之術這種逆天的魂術,已燃燒自己的壽數爲代價,從神靈那裡借到一定的力量對敵,往往能夠起到很好的效果,可是在左瀾看來這種行爲就是找死,對神靈,左瀾從來是認爲不存在的。
從不尊重神靈的左瀾,自然不會做出那種與神靈做交易的事情來。
火有日盡之術,水屬性的魂修們又不是吃素的,自然也能研究出相對的魂術。
於是,火有日盡,水有月蝕。
月蝕,可不屬於造型魂術。
左西滿以爲自己勝券在握,一副志得意滿的表情做出來了,擡眼卻看到左瀾那輕嘲的表情,似乎很看不起自己,頓時大怒,怒目一張,雙臂伸展,往上一合,拍出聲響,身後那一輪幻日忽然之間光芒大放,灼熱——無比的灼熱,似乎要將人身體內的水分全部榨乾。
左瀾卻是完全感覺不到。
那花紋古拙的魂陣緩緩地轉動着,無數水藍色的光華似匹練一般被他跳躍的手指抽出。
左西那一輪幻日,卻逐漸地高懸,眼看着就要威壓全場,也許那個時候就是左瀾葬身之時?
本來已經準備出手了,左瀾腦海之中卻忽然浮現起很早之前的一件事。
青傀。
青傀演示的魂術。
水,火。
在青傀的手掌之中,水與火是根本沒有區別的。
魂術理論裡的話是,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光盡也。
也就是說,月光來自日照,是否可以等同於水之力來自火?
那一瞬間,左瀾忽然就明白了。
青傀爲什麼能夠輕而易舉地進行水火之力的轉換。
在這個擂臺上,他忽然就笑起來,別人都不明白,就是他對面的左西也覺得他是神經病犯了。
一揚手,雙臂舒展,那擁抱蒼穹的姿態,長髮潑墨一般揚開,廣袖如雲,左瀾仰起頭,看着那澄澈的天,忽然就想明白了許許多多之前的困惑。
無屬性,不等於全屬性。這二者之間是有區別的。
既然水火屬性能夠全盤轉換,那麼其餘的屬性呢?從來沒有人將魂大6目前的七種屬性聯繫在一起看,它們一直都是孤立的,似乎互不相干。
然而魂術理論之中卻已經在它們的來源上敘述了他們之間的相互關係,也許細細研究下去還會有更大的收穫。
水與火,既然能夠相互轉換,那麼左瀾就能夠將對方的火變成自己的水,而月蝕之術,卻可以放到後面去了。
此刻,青傀就在主席臺上,安靜地坐在輪椅上,身後站着表情輕鬆的雪藍,一邊看竟然還在打呵欠。
左瀾的目光往青傀的方向上偏了一點,卻又挪了回來。
臨滄說,火之術,千變萬化,卻始終根於理論,以力爲根本,薛冰的手段他不甚瞭解,卻知其變化之理。
那個時候,臨滄大約是想要將自己的應對之法告訴他,可是一向愛佔別人小便宜的左瀾卻在那個時候轉過了身,他只是冷淡道:“說完了?沒事我便走了。”
臨滄留不住他,他也無心再留下。
那個時候真的是鬼使神差,左瀾知道臨滄是什麼意思,臨滄來找他,必然是已經想到了完美的應對之法,可是左瀾的自尊不允許他接受對方的幫助,他要用自己的辦法證明給他——他有能力解決自己遇到的所有問題。
包括左西。
眼神之中,忽然就是冰霜一片,冷冽。
然而他只是一甩袖子,之前那些在他魂陣之內不斷遊走的水藍色魂力,忽然之間全部被他兜進了袖子,消失不見,被左瀾魂陣覆蓋的區域忽然就風平浪靜了,而這種風平浪靜卻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一步。
左瀾看似平淡普通地踏出去一步。
水火相接,頓時就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對抗之力,衝擊波都是冷熱交替,駭然。
左瀾平靜地看着左西,那眼神之中也帶上了幾分憐憫。
以前不喜歡青傀眼底那些悲憫,可是如今他竟然開始迷戀這種憐憫他人的高高在上的感覺,因爲洞悉世事,所以知道得很多,也明白自己的無知和他人的更無知。
左西,在左瀾看來就是一個無知的傢伙。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插|入了對方魂陣籠罩着的空間之中,“你當真以爲,水火之力,是完全相剋的嗎?”
左西聽着左瀾的話,心中覺得不妙,可是又覺得左瀾是在虛張聲勢,當下一聲冷笑:“別故弄玄虛——”
話音未落,左瀾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他並非是故弄玄虛。
手指就那樣輕輕地一撥,他手指上纏繞着的水之力竟然靈蛇一般鑽入了懸在半空中的那幻日之中,消失不見。
“日升月落,月生日息。”
“天有九位,地有九域;天有三辰,地有三形;有像可校,有形可度。天以陽迴,地以陰淳;天以順動,地以靈靜。”
“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光盡。”
“日之薄地,暗其明也。方於中天,天地同明。月之於夜,與日同而差微。”
左瀾一字一句,將這些書本上的理論複述着,卻讓所有人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就有那樣的一種預感告訴他們,這麼簡單的幾句話,似乎蘊藏着驚天的秘密。
下面看着的青傀,那波瀾不驚的表情也終於變了那麼一點點,雪藍的手掌放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收緊,竟然又是一聲輕笑:“該說,他是你的徒弟嗎?”
青傀不答話。
臺上左西已經是臉色大變。
左瀾一邊說着話,手上卻也是沒有停住,他能夠感覺到,伴隨着左瀾每一個掐出的手訣,一步一步逼近,明明整個魂陣上沒有半分煙火氣息,找不到半點魂力流動的痕跡,他卻感覺原本受自己控制的魂力這個時候竟然開始動搖起來。
在左瀾而言,這個時候很關鍵,平心而論,左西是個不錯的對手,他不應該掉以輕心,如果不參與到嫡系和旁系之間的爭鬥來,也許左瀾不會對他下狠手。
本來左瀾不怎麼關心家族事務,可是畢竟身處其中無法避免,更何況現在原本由嫡系所負責的跨地區貿易轉到了自己的手上,以瀾會之名歸於自己手中,難免就與旁系有了利益衝突,更何況現在瀾會堪稱是風生水起,他畢竟還是個左家人,不可能完全脫出這個局。
就算是他左瀾想要置身事外,入左西左溢者,可沒有想過這樣放過他。
左瀾暗歎了一聲,手掌一翻,摸出一枚魂晶來。
下面的薛重釋的表情忽然古怪起來,左瀾這手法怎麼這麼熟悉?想了半天他才驚覺,那就是自己平日裡操縱魂晶的手法——左瀾這傢伙,偷師學藝倒是極快的。
薛重釋想得沒錯,這的確是完全的偷師學藝,左瀾偷的不僅是動作,還有方法。
五指成爪,將那一枚魂晶懸在掌心,沒有屬性的魂力被他抽出,地品中階的魂晶所蘊藏的魂力是如何驚人?這一抽,便已經是風雲色變。
左瀾想要將對方的魂力化到自己的手上,水火之間畢竟不能直接轉換,左瀾還沒有到達青傀那個境界,只能藉助與一些東西——比如無屬性的魂力。
那魂晶一出,就已經受到了衆人的矚目。
左瀾這傢伙,一出手就是地品中階的魂晶,嘖,原來還是個土豪啊!
土豪不土豪的,左瀾倒是不清楚,他現在全副心神都在自己的手上了,過於專注,以至於他都看不到左西那扭曲的表情。
左琰在下面看着,卻覺得怕得慌。
然而沒人理會他的恐懼。
“左瀾,你——”
左瀾繁複的手勢終於一換,他伸直了手臂,食指一點,遙遙指着左西的眉心。
“乾坤鬥轉,日月星移。”
乾坤日月,斗轉星移——
一切一切的轉化,都該歸入此理。
無邊廣闊的安靜之中,那燦爛輝煌的火紅的顏色忽然就消減了下去,毫無預兆地一變爲水藍!
水藍色的火焰,浮在半空之中!
水藍色的幻日,高懸於衆人眼前!
完全違反常理。
整個主席臺一片譁然!
左西如遭重擊,竟然倒退了三步,魂力,他的魂力……
“你……”
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他像是被抽乾了一樣,神情立刻委頓下來,連原本光澤的皮膚此刻都已經是失去了生機活力,沒了——一切都沒了。
那一輪火紅的幻日,就在左瀾那神鬼莫測的一指之下,竟然由火驟轉爲水,跌破衆人眼鏡,
然而這一幕又是如此熟悉,因爲相似的一幕,曾經發生在青傀的課堂上!
一切,還沒有結束。
此刻,是左瀾的專場。
自從第一場之後,左瀾的每一場比試都贏得太輕鬆,以至於他的實力沒有體現出來,所使用的手段也都是中規中矩,沒有什麼可圈可點之處,關於左瀾的議論也漸漸少了,相反的是下手狠辣的薛重釋和姜錯明得到了更多的關注。
然而此刻,左瀾用實力告訴所有人,他還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絕無僅有。
火已經轉爲水,他從別人那裡剝奪了魂力,讓這些魂力暫時受自己的控制,然而這僅僅是讓左西失去了戰鬥力而已。
左瀾的手指蜷縮回來,大袖一揚,之前被自己捲起來的那些水屬性魂力忽然之間洶涌而出,容向了那水藍色的幻月。
幻日到幻月,也不過這一眨眼之間。
月蝕之術。
“月光生於日之所照,月魄生於日之所蔽。幻日已銷,日之所照不存,遂月光不存——”
伴隨着左瀾的聲音,他半蹲下來,修長的右腿後撤,折成一條優雅的折線,手指挨着地面,卻慢慢地陷進了哪裡,別人看去,就像是左瀾的手指插|入了魂陣,插|入了地面一樣。
然而不是,左瀾的手,在玉青八極空間之內。
那一輪幻月,忽然就旋轉起來,水藍色,澈美到極致。
然而,只是轉過去一點,那顏色就開始變暗,水藍,深藍,暗藍——最後化作了無邊的墨藍。
左瀾的眼眸,似乎也被映成了一片深深淺淺的藍。
他的頭髮落在地上,被遊蕩的魂力吹起,那一個時刻,眉眼溫和卻又暗藏着犀利,左瀾的神情,神聖到無法逼視。
“日之所蔽猶在,遂月魄降臨。”
月魄——
生於月的陰暗面,還是水屬性。
造型魂術只是水屬性的一種衍生和變異,更準確地說它是水屬性中的分支“冰”所引導,而此刻左瀾所使用的月蝕之術,卻是最傳統的水屬性魂術的應用。
從最基本的魂術原理出發,能夠解析一切魂術。
左瀾今天便做到了。
整個幻月的旋轉停止了,那一個巨大的球體忽然之間全部變成了黑色,純黑的顏色,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這已經不是一個院內小比應該有的場景了,這樣的大場面,就是試煉會也不一定有吧?
在無數人的目光之中,左瀾擡首,望着那幻月,卻對着左西道:“非我趕盡殺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乃你自作自受。”
沒有人看到左瀾是怎麼動作的,原本手按地半蹲在擂臺上的左瀾身形一散,那虛影散去,再看時人已經到了半空之中,一直身子,長袖一甩,雙指併攏,竟然是一道凌厲的冰藍色魂力束鑽出,投入那黑色的月魄之中——
天地改換。
無邊無際的藍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又四散而去。
造型魂術。
左瀾凌空立在幻月之前,渺小極了,如螻蟻比之於天地,然而他的一擡手,卻將這天地改換,螻蟻改換天地。
整個已經轉化爲月魄的幻月,被他一指凝成了冰。
這漂亮的一手,連薛冰都搖頭感嘆:英雄少年。
然後左瀾輕輕地擡起手指,彎曲一下,叩響了這冰球一般的月魄。
“咚——”
如此清越的聲音,卻成爲了左西的噩夢。
也是他生命之中,最後,最美的絕響。
眼神在一剎那之間空茫下來,這幻月來自左西,此刻也與他是息息相關,幻月被奪,他便已經受制於左瀾,左瀾此刻要趕盡殺絕,左西如何能夠逃脫?
“咔嚓……”
一道裂縫出現在了冰月之上,接着無限擴大,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之中,左瀾的身前,這冰月迅速地崩毀!
無數的冰晶散落下來,卻化作了塵煙,彌散。
左西在茫然之中閉上眼,失去意識之前,彷彿看到左瀾那像極了青傀的悲憫眼神。
左瀾負手回身,天清氣朗。
其實那不是悲憫,而是一種複雜,左瀾始終不是青傀。
裁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記錄下這一場勝利的,在一片詭異和震撼的安靜之中,左瀾的背影漸漸走遠。
只是人前光鮮,一道人後便有些不堪。
教學區的小樓之間,巷子裡,他的腳步忽然有些蹣跚起來。
似有所感,於是回望,“你來幹什麼?”
臨滄站在他身後十步遠的地方,忽然無言,一身落拓。
左瀾本來是靠着牆走,血氣卻翻涌起來,月蝕之術畢竟是損耗極大,他看起來無虞,實則已經受傷,只不過外人看不出來,他也不想被別人看出來。
只是如今,還是被他最厭惡最痛恨也最無法面對的一個人看到了。
臨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卻還是靠近了,左瀾靠牆站着,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他就在他的面前,臨滄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碰到他,他卻已經一口壓抑已久的心頭之血噴了出來。
鮮血灑在前襟,左瀾閉眼,擡手一抹,看臨滄靠近了,竟然直接一掌朝他扇去。
而臨滄不閃不避,生生受了他一個耳光,
他披散的匹緞般的白髮也染上了鮮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左瀾下手不重,因爲他現在沒力氣。
“滾吧。”
他冷淡道。
然而下一秒,意識就已經模糊,腦袋撕裂一般地疼着,他幾乎就要這樣倒下,眼前逐漸地黑暗下來。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了臨滄那不知是悲是喜的表情,嘴脣微動,卻是臨滄說:“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