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留給左瀾的印象很深刻。
左丘晏說,這是左家的叛徒。
這個人,沒有冠上左姓,他的名字卻依然排在那些石碑上。
臨滄。
這是地品一階魂器,青鳥塔,可是在這小塔的塔底,卻鐫刻着臨滄的名字。
是同名同姓,還是此臨滄就是彼臨滄呢?
左瀾想到的問題很多,可事實上也只是一閃念的功夫。
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了,在魂陣不可抑制地出現的時候,他手中的青鳥塔也開始放出淺青色的光芒,與整個魂陣遙相呼應。
那一枚躺在六芒星的尖角上的魂圖也開始閃光,整個魂圖急速地旋轉起來,那一座塔從他的掌心升起來,慢慢地懸空,同時,左瀾發現自己身體裡本來就稀薄而接近於無的魂力頓時開始了瘋狂的消耗!
擦,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左瀾嚇得亡魂大冒,手中一翻,立刻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了一枚地品魂晶,握在手掌心,還沒來得及翻出轉魂鼎,身體之中的魂力立刻告罄,可是魂陣運轉需要充足的魂力,他身體裡那些魂力就是自己沒事兒練出來的,根本跟鬧着玩一樣,怎麼可能經得住這樣瘋狂的抽取?
更何況青鳥塔是地品一階的魂器,按理說只有第三等級,達到附魂境界的魂師才能驅使這些東西,可是現在這玩意兒就跟抽了風了一樣,竟然不斷地藉助左瀾體內的魂力運轉。
現在左瀾體內的魂力不足,可是他手上還握着魂晶,魂器就像是有靈性,可也能夠說是很機械,一發現有魂力,立刻開始從左瀾手掌中握着的魂晶裡抽取。
一瞬間,左瀾就驚駭地發現,尼瑪的魂晶沒有轉魂鼎也能夠轉化成魂力!因爲此時此刻,在青鳥塔的強迫之下,魂力不斷地從他右手手掌上鑽進他的身體,然後涌入他腳底的魂陣和左手上的青鳥塔!
青鳥塔大放光芒,他腳下的魂圖光芒也大亮,與之遙相呼應,接着青鳥塔脫手飛出去,向着那青鳥塔圖案的魂圖撞去,左瀾只覺得心驚肉跳,可是就在眼看着要撞上的一瞬間,整座灰色的魂陣上方浮起了一道光幕,看着薄薄的一層,卻將那青鳥塔攔在外面,一青一灰兩種光芒撞在一起,竟然讓左瀾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他忽然覺得一陣眩暈,眼前一花,差點就要倒下,耳邊聽得“咚”一聲響,費盡力氣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那青鳥塔落在地板上,魂陣已經消失。
右手手心裡的魂晶砰然碎裂,在左瀾的目光之下,頓時冒出一陣煙塵,然後碎成了粉末,一顆魂晶就這樣報廢了。
左瀾目瞪口呆,這也太誇張了吧?魂大陸的魂晶分級和魂器一樣,從人到地再到天,一共三個大的等級,每個大等級分高中低三個小等級,分別是人品低階、人品中階、人品高階、地品低階、地品中階、地品高階、天品低階、天品中階、天品高階,一共九個階層,每階之間的兌換比率是十。
一個地品低階的魂晶,換成人品低階,那就是一千個!
神啊……
那一瞬間左瀾深深地鬱卒了。
他狠狠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走過去,彎了腰撿起那忽然之間變得死氣沉沉的青鳥塔。
就知道是不會成功的,他現在纔剛剛開魂成功,後面的啓靈這個境界還差得遠,光是魂力積累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去了,想要躍過啓靈,一下達到融器的境界,將魂器和魂圖融爲一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開魂,也就是開啓魂陣;啓靈,積累魂力讓魂圖具有靈性;附神,魂圖和魂陣主人之間有一定的感應,能夠根據魂圖的感應大致推知魂器的方位;融器,找到魂器之後與將魂器和魂圖融合;息心,神魂合一,轉入精神層面的修煉;化虛,將魂器虛化,與魂圖一般無二,相當於人器合一;歸一,這個境界現在還沒人達到,所以具體是怎樣,沒人能夠知道。
對照這個標準,剛剛青鳥塔是想和魂圖融爲一體,那便是融器了,只可惜——左瀾現在這種低境界,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對這樣的結果早就有了預料,所以並不覺得失望。
他只是在心痛那一刻魂晶之餘,糾結於塔底刻着的這兩個字:臨滄。
那糟老頭子說,臨滄是左家的叛徒,這個地級一品的魂器上卻刻着他的名字,這可就有意思了。莫非這魂器還是臨滄的東西不成?
左瀾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一聲,管他是誰的呢,到了小爺手裡就是小爺的,想要回去?下輩子吧!小爺我就是土匪,是貔貅,只進不出,到了小爺這兒的東西,除非是成了破爛,否則一律不退!
他又研究了這青鳥塔一遍,始終研究不出什麼來,這玩意兒剛剛大展神威發過一會兒光之後就像是精盡塔亡了一樣,躺在他的手心裡裝死。
他將青鳥塔收回自己的儲物戒指,想起方纔那魂圖被青鳥塔引出來的時候的異狀,心念一動,拿出轉魂鼎,放上一顆人品中階的魂晶,他可經不起高中階魂晶的消耗了,剛纔那一顆差點沒把他心疼死,要是再來一顆他立刻就能發狂!視財如命!
魂力開始轉換,左瀾開始吸取魂力,盤坐在地上,魂力從他的手指指尖進入,順着他的經脈爬上他的身體,順着他的血液涌動,進入他的心臟,然後跟着經脈和血液在他的身體緩緩地遊走了一圈,匯聚到眉心的位置,極其緩慢地凝聚着,隱約之間有六芒星的印記浮現出來。
魂力就是這樣一分一分積累起來的,眉心的這個印記通常被稱作魂印,修煉到一定的境界,不僅魂陣會變,就是魂印也是會跟着變的。
魂力不僅藏在魂晶裡,在魂大陸的空氣之中到處都是,只是過於稀薄,修煉起來很慢,不過似乎取之不盡,大家修煉魂力的時候都是默認從空氣中抽取魂力,只有底蘊深厚的家族才能給自己的子弟們使用魂晶修煉。
左瀾也不是奢侈,他現在是特殊情況,因爲自己的魂力太少,還沒來得及修煉起來。
現在左瀾的魂印還是最原始的灰色六芒星,看上去簡單得過分,甚至帶着一種醜陋。
不過左瀾看不見,看見了也不會在乎。
在他心神遊走的時候,魂陣浮現,那之前被引出來的青鳥塔魂圖消失了,他坐着的那棋盤魂圖上,還是十二個小白點。
敢情這青鳥塔的魂圖被勾引出來之後,沒嚐到甜頭,又他孃的縮回去了?!
左瀾現在想死。
他已經有一種隱約的預感,自己坐着的棋盤,會是一個很神奇的玩意兒,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尖點在其中的一個白點上,魂力灌注指尖,慢慢地注入那白點之中,同時催動自己的心念,希望魂圖能夠從小白點裡冒出來。
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反應,可是很快,隨着魂力的持續注入,小白點開始發亮,隱約給人一種灼燙的錯覺,越來越亮,在亮到一定程度之後,那魂圖終於出現了,這個位置的正好是剛剛出現的青鳥塔魂圖。
它一出現,就在魂力的持續注入之下,慢慢地被推向了六芒星魂陣的內部線條之內,順着那些古拙的線條緩緩滑行,然後到達六芒星的一個尖端,穩穩地停住了。
似乎可以了。
左瀾遲疑了一下,在繼續注入了一點魂力之後,他撤開了自己的手指,那青鳥塔魂圖晃了晃,閃了閃,左瀾那小心肝跟着也顫悠悠地,以爲那魂圖要撐不住了,正想要伸手繼續加註魂力,可是那魂圖閃了閃,竟然穩住了,端端正正地擺在那裡,重新成爲魂陣的一部分。
那一瞬間,一種叫做狂喜的情緒充斥着他的大腦,可是他的眼神卻是無比冷靜的。
他轉眼一看轉魂鼎,人品中階的魂晶,轉眼裡面的魂力已經空了一半。
他如法炮製,伸手再次按向其中一個小白點,這一次出來的是一支笛子模樣的圖案,造型優雅線條流暢,看上去很短,應當是一支短笛,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地品七階君山笛了。
魂力持續注入,最終讓這個魂圖也停在了六芒星的尖端。
左瀾看着眼前這兩個魂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滿滿當當的魂陣也很是好看,別人的都太空洞了。
他苦笑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想什麼呢,這破魂陣誰愛要誰要去!”
“啪”地一聲輕響,讓左瀾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轉魂鼎上,原來是那一顆人品中階的魂晶已然耗盡了魂力,化作了一堆粉末。
沒有了轉魂鼎供應的魂力支撐,左瀾身下的魂陣轉了半圈,緩緩地暗了下去。
他也不去補充魂晶,反正方法都掌握了,明天再繼續研究吧,今天先去睡會兒。
無非就是將魂力注入那些小白點,然後藉助魂力,順着魂陣上的那些線條,將魂圖推回原來的位置就好了,這事兒是要慢工出細活的。
他打了個呵欠,躺到牀上去,整個房間很是乾淨整潔。
一張牀,一個衣櫃,一個儲物櫃,一張書桌,一個空蕩蕩的書架,兩把椅子,窗戶是關上的,是雕花的,看上去很有古典的韻味兒。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左瀾的睏意很快就涌了上來。
臨睡之前,他又想起那青鳥塔,心頭依舊火熱,這可是地品一階的魂器啊!地品的魂器就算是再雞肋,就算是一階的,拿出去也要賣上百顆地品中階魂晶!
誒,不對,貌似左丘晏拿這個魂器悄悄塞給自己不是爲了讓自己拿去賣啊……
他對着那小塔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指尖觸摸着上面的青鳥塔尖,不自覺地注入了一點魂力進去,轉而又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個開魂境界的,又怎麼可能能使用這麼高端的魂器?於是直接撤了力,將青鳥塔扔進儲物戒指,睡覺去了。
他沒有看到的是,青鳥塔那隻三足青鳥閃過了一點細微的光芒,轉瞬消失不見。
魂影大陸,向來是被分成了兩片的,一片叫做魂大陸,一片叫做影大陸,兩片大陸之間是深深的,難以逾越的天塹鴻溝,被兩片大陸的人們稱作“天淵”。
天淵的峭壁,天淵的濃霧,天淵的深不見底,天淵的伸手不見五指……
在所有人的眼中,這是一個有來無回的地方,死氣沉沉。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在左瀾入睡的時候,天淵之地,無盡的黑暗裡,一雙暗藍色的狹眼,悄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