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左瀾這樣的質疑,臨滄只能沉默,因爲的確不知道到底應該說什麼。
有的事情,還不是現在的他們能夠解決的。
左瀾依舊冷笑,“族長也是薛冰動手傷的吧?別的不能告訴我,連爲什麼族長遇襲的原因也不告訴我?”
“不能。”
臨滄語氣冷冷淡淡。
左瀾一聽,很想一巴掌扇到他臉上去,他凝視着他,“您是不是覺得我左瀾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我從無此意。”臨滄搖頭,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你找我來幹什麼。”
左瀾推開了他,然後盤膝坐在了他的對面,相隔三尺,冷淡地看着他。
臨滄嘴脣泛着青白的顏色,“你就一定要這樣推拒我嗎?”
“你到底找我來幹什麼?”現在他不想說更多的廢話,因爲現在的臨滄遠遠比自己知道得多,不管左瀾怎麼淵博,在涉及到大6上的一些秘事之時,永遠無法與臨滄抗衡。
“左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臨滄也終於不想再說什麼了,他低下頭,將自己的表情完全地隱藏起來,兩邊顏色不同的頭髮垂下來,也掩住了他那苦澀着上翹的脣角。左瀾這傢伙,總是這麼固執,要讓他怎麼樣纔好?
“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讓我不要插手,臨滄——你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動過腦子嗎?”
左瀾不禁嗤笑。
臨滄雙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整個陣法都開始運轉起來,他不想解釋,“不想死就別插手。”
此話如此冷硬絕情,左瀾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在他的注視下,臨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指指訣一掐,整個陣法的光芒更加絢爛起來,讓人有一種身處幻境的錯覺。
左瀾能夠看到,臨滄背後的陶然碑上,無數的幻影線條閃過,這接天一樣的碑,玉璧一樣立着,每閃動一次,就有一道光芒注入臨滄的身體,似乎是在爲他療傷。
“你分明已經退族,這陶然碑竟然還能夠感應到血脈之力爲你療傷,我是該相信你,還是此刻就動手將你殺掉呢?”
左瀾低聲說着,卻故意挑起了脣角,一副薄情寡義的樣子。
於是臨滄擡頭,終於笑了,“你捨得嗎?”
這一下,左瀾也笑了出來。
他的手指放在地面上,將自己的魂力注入了整個陣法,純粹的水屬性魂力一接觸地上刻畫着的這些線條,整個陣法的水藍色就已經十分明顯了,在這個黑暗的空間之中,左瀾似乎能夠看到每一絲、每一縷魂力的遊走和糾纏……
整個世界,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變得無比清晰。
這一瞬間,左瀾的意識像是已經跋涉了萬水千山,所有的風景從他的眼前飛速地逝去。
他似乎已經漂浮到了整個左家秘境的上空,走馬燈一樣看到了長長的深淵,似乎沒有盡頭。可是他的意識卻已經超越了這片深淵,一下跳出去,從小屋的牆壁上,一下蔓延到了整個左家本宅,外面的千機鎖並沒有能夠困住左瀾的意識,只是一瞬間就像是撞破了那一層光罩,而後跳脫到更加廣闊的天地之中——整個左家的宅院,雲楓城,西北第九魂院地區……
萬萬千千的魂修門的蹤跡似乎都已經映入了自己的意識,他們擡頭看着左瀾那飄在天際的意識,而左瀾則以一種無情無感的狀態來俯視蒼生……
掌控一切的感覺。
只是在他即將迅速地跳出西北第九魂院地區,想要將自己的意識覆蓋到整個魂大6的時候,眉心卻忽地一陣刺痛,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他眉心滲出來,順着高挺的鼻樑下來,墜落。
左瀾的意識,隨着這變故一瞬間以更快的速度抽回來了,像是靈魂重新歸體一樣震動了一下,他睜開眼,臉色慘白,對上了臨滄還來不及收回的複雜目光。
“我……”
剛纔是怎麼了?
臨滄方纔看得很清楚,在左瀾閉上眼的那一剎那,他眉心之中那銀灰色的魂印,忽然之間變成了一種耀眼的金銀交雜顏色,晃着人的眼。那魂印也不再是傳統的六芒星形狀,而是纏着無數的荊棘,像是那魂印被困住了一般,又像是戴上了一層保護。無數藤蔓一般的線條從那魂印上延伸出來,盤踞在左瀾的額頭上……
他平靜道:“血脈的恩賜。”
“不懂。”左瀾很誠實,他擡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重新拿下來,一看自己的指腹,一片殷紅的血跡。他順勢以嘴脣含住了自己的手指,舌尖一舔指腹,溫溫熱,血液的味道……還是自己的……
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笑了一聲。
臨滄道:“這個秘境,就是當初那位魂聖留下的,爲了左家血脈的延續,他將自己的力量封印在了這裡,凡是左家嫡系進入這裡,就有機會獲得。你方纔在那鐵索斷魂橋上走過一段黃泉路,已經算是獲得承認了。”
“若非你以一道靈風喚醒我,我怕是就真的魂斷黃泉了。”
在這個問題上,左瀾一向是非常坦蕩的。
臨滄對他真是愛極了,也恨極了,看着他將手指含進嘴裡這樣的場面,還要自己怎麼靜心療傷?
他乾脆地一閉眼,眼不見爲淨,手指指訣一掐,卻是靜心咒。
臨滄這要死不活的模樣,反而讓左瀾覺得有些奇怪,可是細細一想,臨滄的處境,怕是自己無法想象的艱難。
如果當真是薛冰對左家下手,臨滄袖手旁觀,這個時候,臨滄是不會與薛冰之間發生衝突,左瀾只能推算出……臨滄因爲左家的事情與薛冰有了衝突,所以纔將自己鬧到現在這種地步。
他重新坐到了臨滄的身前,伸出手去拽住了他落下來的一縷白髮,“你這頭髮變不回去了嗎?”
臨滄皺眉,卻不睜眼,也不說話。免得自己受到影響,現在他坐在陣法之中,根本無法動彈,也就任由左瀾胡作非爲了。
這陣法左瀾自然是認得的,乃是回靈陣,能夠藉助周圍的魂力療傷,將萬物的轉化爲自己的,療傷之人能夠隨意說話,卻不能離開陣眼的位置。
左瀾的手指,重新落到了他的胸口,那一片冰刃看砍入的地方。
並非是完全無能爲力的。
左瀾一眨眼之間,魂陣從他的身下浮現,下面那玉青八極盤也出現了,只是一個淺底的盛水的盤子,盤子周圍一圈的邊緣上面刻畫着不同的魂圖和花紋。此刻,臨滄和左瀾都坐在這盤子裡面。
他的手指放下去,輕輕地挨着那一片清亮的水,這水乃是精粹的魂力,是之前玉青八極空間之中霧氣凝聚而成,滴落在下面,凝聚萬千精華。
淺青色的魂力之水順着左瀾的手指爬上來,像是一條蜿蜒的小蛇,而後爬上了左瀾的嘴脣,他張口,含住了一口水,卻埋頭,吻住了那一片冰刃。
魂力之水,在挨着那一片冰刃的時候就自動地散成了一片溫熱的霧氣,重新彌散開來。
他溫熱的口腔,含住那一片冰刃,一下就冷了。
只是在這一刻,臨滄身前那藍紫色的冰刃,卻忽然縮小了很多。
臨滄終於睜開了眼,卻伸出手指,擡起了他的小巴,眸中有犀利的冷光透出來:“不許你這樣。”
左瀾一手搭在他的盤坐着的腿上,一點也不在意,“怎麼了?”
“我會以爲你有出軌的傾向。”
臨滄暗暗地咬牙,面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
“出軌?”依舊不明白的左瀾,臨滄最近可能需要吃藥了,總是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不要吻薛冰留下的刀。”薛冰是造型之皇,而左瀾在造型魂術上面的天賦更是驚人,臨滄在看到左瀾含住那一片冰刃的時候,忽然很不舒服。
這是薛冰留下來的一捧水,曾經這把冰刃,放在薛冰的手中,現在左瀾這樣,讓他腦子裡有一些相當不好的聯想。
左瀾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而後大笑,“好酸,好酸……哈哈哈哈……”
他幾乎笑倒在了地上,卻被臨滄一把撈住了,他又好氣又好笑,“我就是酸了,那又怎樣?”
“你以爲每個魂皇都跟你那思想一樣齷齪嗎?”
左瀾簡直快笑死了,毫不留情地諷刺他“思想齷齪”,只是臨滄卻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話。
“薛冰是個變態,你別接近他。”
這一回,左瀾的聲音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笑不出來了,臨滄的口氣太正經了,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左瀾坐直了身子,挑眉道:“在你口中,到底哪個魂皇纔不是變態?”
之前梅子青的變態是有目共睹的,左瀾自己覺得臨滄也不是什麼正常人,現在臨滄又說薛冰是個變態,這不是玩兒他嗎?
“不變態就不能成爲魂皇。”臨滄淡淡道,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
於是左瀾又笑了,“看樣子我必須比你們更變態,才能成爲很厲害的魂皇了嗎?”
“理論上是這樣。”
他幫他理了一下那在狂笑之中勾到嘴脣裡面的頭髮,髮絲被唾液沾溼,拉出來的時候,他輕輕地開了開嘴脣,在陶然碑的光照之下,有一種飽滿的色澤。
臨滄的呼吸窒了一下,而後將這一縷髮絲放下,說道:“段崑崙和雪藍,殺了青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