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滄此人是着實奇怪,並且處處可疑。
首先,臨滄是魂皇,可是這個人也是左家所謂的“叛徒”,曾經因爲想要阻止四皇在左瀾的身上逆天改命、刻畫魂圖,而跟左瀾的父親決裂,並且因爲種種原因屠戮同族,犯下大罪,接着遠走,不知因何隱身天淵,後來竟然在天淵成爲了魂皇,從這一刻開始,他臨滄的名氣開始廣爲人知。
臨滄,魂大陸第五皇,獨特的天淵之皇,說他是特殊的一個可以,說他是最普通的一個也對。
最初的時候他可不是這黑白對立的矛盾外觀,單看他當時那種普通的打扮,在成爲魂皇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傳奇事件傳揚於大陸,他似乎就是憑空之中冒出來的一個魂皇,然而就是這樣的憑空冒出來,卻讓他更加特殊。
左瀾心電急轉,嘴上雖然是說得輕鬆,但是內心卻是一片陰沉。現在的臨滄看上去是不會害自己的,只是自己因爲對他所知太少,不得不算計、警惕。
如果一開始,臨滄不希望魂皇在自己的身上種下魂圖,那麼就證明臨滄跟其餘的魂皇不是一夥兒的,甚至可以說他們是站在了敵對面;可是在成爲了魂皇之後,臨滄從自己的身上將那些魂圖奪走了,甚至還連帶着一些魂器。魂皇們不是傻子,臨滄的魂圖似乎也沒怎麼隱藏,其餘的魂皇難道會不知道?如果魂皇們知道,到底又對臨滄是怎樣的看法?
而此刻,臨滄假裝自己是個精神分裂,其實他並沒有什麼帝影兒和天釋兒之類的分、身,卻要這樣裝出來,這其中的關係實在是錯綜複雜。
如今左瀾就只能分析兩種情況,其一,臨滄與其餘的魂皇是仇,那麼臨滄奪走魂圖、假裝自己有分、身,都是在要針對魂皇的;其二,他們是盟友,或者說一開始是仇,可是在臨滄成爲魂皇之後,不知道出於哪種原因,他們成爲了友,這個時候,臨滄之後做的一切都應該是符合魂皇的利益的。
然而第二種推斷是不合理的,如果偏要說臨滄是成爲魂皇之後才與其餘魂皇結好的,又爲什麼要奪去他的魂圖?
左瀾皺着眉,卻忽然想到了一個理由。
魂皇們到底是爲了什麼在他的身上種下魂圖呢?那是逆天改命,就算是魂皇這樣的修爲境界也會遭到天地的報復,一定有極大的利益纔會讓人敢這樣做。
既然是種下,那麼拿走的話,是到了收穫的時候嗎?
臨滄看着他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有些微微的閃動,覺得很好笑:“你腦子裡又轉着什麼想法了?”
左瀾冷淡道:“我想看看你的魂陣。”
臨滄表情微變,埋下頭來,伸手去按他的頭,那長長的黑白頭髮落進玉青八極盤裡,被下面的液體沾溼,他伸手沾了一點:“我的魂圖,不就是你之前的那些嗎?”
他現在是來到了左瀾的魂圖空間之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臨滄也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這樣奇怪的魂圖。
不過存在即有道理,他藏下內心的擔心,輕輕一挑手指,自己的魂圖鋪展開,竟然有十丈方圓,廣闊無邊,以他所在位置爲中心,想着玉青八極盤的外延,向着外面的黑暗展開。
那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魂圖展開去了,這個時候卻成爲了黑暗裡唯一的光亮,除了魂陣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這魂陣的排布跟左瀾的魂陣被奪走的時候是一樣的,看到這熟悉的魂圖,他幾乎眼一熱就要掉下淚來,只是看着臨滄那奇怪的微笑的表情,他又忍了下來。
看向了臨滄的身下,那一片卻是一個刺球一樣的光團。
“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要假裝自己是個神經病。”他故意用了神經病這個詞,然後笑看着臨滄。
臨滄聽不懂:“這是什麼病?”
“一種硬要假裝自己有分、身的病。”左瀾挑眉。
臨滄:“……”
他嘆了口氣,然後看着左瀾因爲吸收魂力而變得紅潤起來的面頰,“總之,我希望你相信我。”
他這句話後,很久沒有說話,左瀾也沒有說話。
左瀾就那樣深深地望着他,忽然擡手遮住他那一雙冰藍色的眼眸,輕聲道:“臨滄,別這樣看着我,我可能會心軟。”
臨滄眼前是一片淺淺的黑暗,他握住了他的手,薄薄的嘴脣勾起來,然後慢慢地將他的手拉下來,吻了一下,這是左瀾的精神體,可是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你這是相信我了嗎?”
左瀾心想,不相信又能怎樣?
“我本來不該再相信你,可是我是個很固執的人。我不想認輸,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個輸家,我不希望,自己看錯了你。”
左瀾這樣說,一低頭,卻竟然有流淚的衝動,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訴說如此醜陋的自己啊。
“固執,不肯認輸,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總是這樣。”
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只因爲,臨滄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溫柔。
他將他擁入自己的懷中:“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左瀾是在對他袒露自己的心跡。
其實他不敢告訴左瀾,自己是曾經真的背叛了他的,只是如今,梅子青他們的事情已經逐步地清楚了,那些事情的發生也近了。
時間不多,外面還有崇禮他們等着,左瀾打坐太久怕是不合適。更何況,現在還在魂院任務期間。
“我其實原來是真的有變成兩個人的,並且的確是帝影兒和天釋兒,不過現在我就是我,那是我在成爲魂皇的時候留下的隱患,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了。”
臨滄決意要將一下東西告訴他,只是這個時候的確不是最佳,就算他告訴了左瀾,左瀾沒命活下來,一切都是空談。
左瀾沉默,他知道臨滄是要說什麼的。
“你方纔遇到雷罰的時候我很擔心,我怕你抗不過。”臨滄終於露出了幾分脆弱的表情,不過轉瞬就消失不見了,他的臉上還是那種淡然的胸有成竹,有一種人是生來就要成爲上位者的——比如臨滄。
“我也遇到過這樣的雷罰,不過那是在我成爲魂皇之前。你很厲害,雖然雷罰的威力還不算是很強,可是你此刻的實力距離我當時跨入化虛境界魂皇門檻的那個實力,還差了許多,我是魂尊巔峰,而你此刻不過是個魂師。能夠劈散雷罰,已經是非常厲害了。”
這算是誇獎嗎?
左瀾聽着總覺得怪怪的。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沒有插嘴,繼續聽下去。
“天道有常,你走的是逆天的道路,會引來雷罰也是正常。”臨滄的手指擡起來,彈了他額頭一下,然後指着玉青八極盤,“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能夠自己把魂圖做成魂器的,還是自動的——這是天地之間降生的魂器,品級夠高的話,剛剛出來的時候就會受到天地的認證,如果它們的質量不合格的話——會被一道雷劈掉,就像是你之前的重鋒、焚天錐,合格的話,就會被天地規則打上一道印記,從此,你的這玉青八極盤,也就能夠出現在別人的魂圖上了。”
左瀾忽然覺得毛骨悚然,用一種懾人的目光看着臨滄。
天地規則,天道有常。
這樣的事情……
以前就知道魂圖的事情了,新的魂器出現,也會自動被規則計入魂圖之中。
同一個魂圖可能會出現在同時代很多人的魂陣上,這些人也許就會因此廝殺。
不過一則因爲要達到魂爵這次層次很難,二則因爲有了僞造魂器的存在,所以這種情況不多見,而且隨着新的魂器不斷出現,魂圖也多了起來,相對地來說,不同的人的魂陣上出現同樣的魂圖的機率就小了。
魂器的等級……什麼樣的魂器才能夠引來雷劫呢?
他的眼神昭示着呀的疑惑。
臨滄彎脣:“最起碼是天品吧。”
還在成型階段的魂器就能夠引來雷劫,現在整個魂器還在生長,很明顯沒有正式完成,他忽然開始期待真正的玉青八極盤成型的一天。
只不過很多事情還是要先告訴左瀾的。
“你現在只是個魂師,不過玉青八極盤很快就會初步成型,伴隨而來的是你境界的提升,一旦玉青八極盤達到了可以讓你融器的地步,你就可以順利地跨入魂爵的境界,之後是魂尊。魂爵是一個分水嶺,魂皇是一座絕壁,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夠到達,但是我會不惜一切幫助你。”
“不惜一切?”左瀾心有所觸。
可是臨滄卻不說話了,他只是用那種左瀾看不懂的眼神凝視着他,然後忽然低下頭來吻他,咬了他的嘴脣,要狠一點,可是又捨不得,最後還是一嘆氣退開了。
“在接下來的輪迴天和燼盞天,我應該都不能出來幫你了,裡面是神靈的領域。”
“神靈?”左瀾聽到這兩個字就皺了一下眉。
臨滄卻說:“天道已死,神靈亦滅。規則的世界,也該被建立起來了,這是最後的戰爭,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贏……你聽着,我絕對不允許你去點燃最後的燈,因爲如果點燃了,你就不是你自己。”
“神靈有神僕,是代替神靈行使權力的人,在現在的魂大陸,我知道有兩個人是神僕。”
左瀾眉頭皺得更緊:“我知道一個是青傀,他跟梅子青的關係也不錯。”
“可梅子青不是神僕,現在的魂皇殿沒有任何人是神僕。”臨滄想到神僕的事情,心中也有陰翳,“神僕是不能夠以規則來度量的存在,就像是你說的青傀,我成爲魂皇之前知道他的大名,成爲魂皇之後,卻發現這個人很詭異。除了青傀之外,還有一個神僕是——雪藍。”
雪藍,臨滄不說,左瀾幾乎要忘記這個人了。
一說到這個名字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當下一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這變態果然也是神僕。”
可是臨滄卻沒有笑,他眼底藏着一種很深很深的忌憚:“他的實力,在青傀之上。現在我不知道到底有幾個神僕……不過我知道,這次魂院任務,一半是任務,一半則是神僕策劃的挑選繼任者的測試。你如果真的點燃了神燈,就相當於用你的靈魂來交換強大的實力,成爲神靈的代言和天地的執法者。你不需要經過努力就有強大的實力,並且暗中是凌駕於魂皇之上的。你只需要看到有多少盞燈,還有燈上刻着的名字……別的,什麼也不要管。”
“我知道有四盞燈。”左瀾忽然想起青傀說過的。
“你從哪裡知道?”臨滄倒是覺得奇怪了。
左瀾埋下頭,想到青傀,那樣的人,他擡起自己的手掌,又想到青傀的水火轉化的理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是青傀告訴我的,我感覺他不像是什麼壞人……”
臨滄很久沒說話,似乎在考慮其中的利害關係。
待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才終於嘆氣道:“罷了,你只需要記住,梅子青不是什麼好人,其餘的我還在查,別的魂皇到底是什麼立場很難試探。一切都等你從天淵出來再說。”
左瀾點頭,然後左瀾摸了摸他的臉,重新隱入了青鳥塔之中。
玉青八極盤裡的液體又多了,左瀾忽然想起來,自己忘記問那十二魂圖,還有臨滄自己的魂圖的事情,罷了,出來再問吧。
他一閉眼,從玉青八極盤之中抽離自己的意識,睜開了眼,看到崇禮就站在不遠處,揹着手看着前面。
不知道什麼時候霧氣已經散了,他一醒來崇禮就發現了。
“好了?”
左瀾站起來:“好了。”
然後他來到崇禮的身邊,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這裡是——輪迴天。
可是他張着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散去霧氣之後,站在崇禮這個位置,能夠清晰地看到,傾斜向下的天淵的地面上,一個巨大的天坑!
輪迴天,無數巨大的齒輪散落在坑中,一個巨大的圓坑,像是被隕石砸中了一般,在這天淵的大地上留下巨大的傷痕!
這場景,太熟悉了,分明和秘境之中一模一樣。
然而這裡不是秘境,秘境之中的天坑也沒有這個大。
無數的齒輪不住地旋轉,光華亂閃,在天坑最中央,卻是一個更黑的圓形圖案,也許——那裡是更深處的燼盞天。
崇禮看左瀾表情詭異,有些奇怪:“怎麼了?”
左瀾右手握住自己左手的手腕,淡淡一笑:“只是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而已,這就是輪迴天嗎?”
崇禮略略一擡眉,卻是沒覺得左瀾說的有什麼錯處,也嘆道:“我已經在這裡看了很久了,可是依舊沒有看出這些大小齒輪的運行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