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離地,這完全是一個很奇怪的提醒。
然後這個時候,其他的人才意識到,左瀾和崇禮竟然是一直都腳不沾地的。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肯定是早早地就知道些什麼的——在這個時候,衆人的心中感覺都很複雜。
左瀾這個時候纔沒有工夫理會這些胡思亂想的人,他看着前面向着自己走來的趙道子,忽然就生出了一種被命運戲弄的殘酷的感覺。
天淵,在這時候看來,更像是一個陷阱。
這石中天太過詭異,根本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不過這種感覺只能埋藏到心底。
他們現在的危機很重:第一,走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第二,奇怪的聲音;第三,趙道子的突然失常。
現在要解決的是最後一個問題——趙道子的突然失常。
崇禮忽然笑道:“要給他留一個全屍嗎?”
左瀾一掐手訣,魂陣的光亮一下起來,閃耀奪目,在強光之中,衆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你再廢話的話,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崇禮:……
就在兩人這一兩句對話的功夫之中,失去理智的趙道子已經到了前面來了。
披頭散髮,雙目赤紅,嘴裡還喃喃自語着什麼,每一腳踩在地上,都會有一種奇怪的嗡嗡的聲音出現,讓他頭暈腦脹。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是雙腳離地的,雖然都不知道爲什麼,可是在看到趙道子的情況的時候,又有了隱約的預感。
左瀾和崇禮站在前面,很明顯,趙道子這件事他們兩個人都要動手。
趙道子到底是什麼屬性的左瀾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他必須在最快的一瞬間,制服趙道子,並且不傷害他,不讓崇禮有出手的機會。
趙道子畢竟是非御座家族這邊的人,其實這裡的九個人,本來就是兩派,御座家族和非御座家族,左瀾是後者,趙道子算是他這邊的人,可是方纔崇禮對趙道子出手,如果不是想要削弱左瀾這邊的勢力的話……
呵,總之左瀾是以最大的惡意來度測崇禮的,畢竟御座家族的人,哪一個心機不深沉?
一柄巨斧當先向左瀾砍來,左瀾不進反退,眼角餘光瞥見崇禮手腕一動,似乎就要動手,當下冷笑了一聲。
左瀾翻身上前,身周的精粹魂力形成的光華匹練環繞着,然後順着他的手臂開始盤旋,直如龍捲一般,而別人還看不清這到底是什麼屬性的魂力,這魂力的匹練太過狂暴,以至於崇禮根本不敢接近,他知道左瀾的意思,可是不得不說,左瀾這一手玩得很贊——如果崇禮明知道左瀾在用這麼狂暴的魂力,還要湊上前去,到時候自己被左瀾無差別攻擊了,那可不好說了。
這一局,始終還是讓左瀾給扳回去了。前面是他一腳將趙道子踹開,來試探整個石中天,現在是左瀾防備自己不讓自己的目的進一步得逞——其實崇禮就是想削弱左瀾那邊的勢力。
他看着不能動手,倒也乾乾脆脆地歇了這個心思,就站在一邊看左瀾的手段。
那銀灰色的魂力,大概是無屬性的,只是很多人很少見到,所以對這種東西很陌生,可是以崇禮的眼力卻能夠完全辨認,他好奇的是,左瀾到底要做什麼。
可是下一刻,左瀾手中的銀灰色色魂力忽然一閃,那顏色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變成了綠色——木屬性魂力!
緊接着,左瀾眉心那旋轉的魂印也改變了顏色,他瞳孔之中一片通透的祖母綠,一瞬間,這地上竟然冒出了無數的藤蔓,直接纏繞住趙道子,再也不讓他前進。
趙道子被困縛住之後,雙目爆紅,卻還要向着左瀾動手,那情態極其瘋狂,臂上的肌肉墳起,像是一座小山般。左瀾眼神一冷,知道他是完全喪失了理智,內心之中對這石中天的忌憚又深了一層,只是同時他也看出來,趙道子對自己是沒有留手準備下狠手的,他本就不是什麼善類,心下也起了殺心,只是畢竟顧念着對方失去理智,沒辦法動手。
換句話說,如果趙道子現在沒失去理智,左瀾直接一個造型魂術將他轟成渣了。
他心裡考量着,想着這石中天的秘密,最終還是手指一彈,將一枚玉簡彈出,那青綠色的玉簡帶着一道流光射到了趙道子的額頭上,緊接着狠狠一撞,那玉簡竟然忽然碎裂,一道濛濛的青光就這樣水霧似的散開了。
一陣鐘鳴之聲響起來,悠長,古寂!
在鐘聲響起的時候,衆人甚至能夠想象出那種撞鐘的場景,流雲飛濺一樣讓人心神震撼,連心胸都爲之開闊起來。
在這石中天,方纔還有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聲音,這個時候竟然忽然之間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天地間只有這悠長的鐘聲——
趙道子那血紅色的眼眸終於逐漸地在這鐘聲之中恢復了正常,左瀾看着,眼神卻越加陰鬱起來,他不是因爲趙道子恢復正常而陰鬱,而是因爲驗證了自己心中所想。
趙道子還被藤條纏住,這個時候看着左瀾,卻覺得頭腦有些發暈,還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看着衆人道:“怎麼了?”
衆人:……麻痹的你還問怎麼了,心臟都要被你嚇停了好嗎?
左瀾面色淡淡,提醒道:“我現在放開你,你腳別沾地。”
趙道子愣愣地點頭,他用魂力撐着自己的身體,落下來之後才忽然齜牙咧嘴,“啊啊啊……疼……”
身上都是傷口,之前掙扎太猛烈,所以被左瀾的藤條劃傷,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崇禮看了趙道子一眼,又掃了其他人一眼,這才把眼光轉向半空中,周圍是石柱林立,看上去格外可怕,可是崇禮卻是怡然自得,“剛剛那是什麼?”
左瀾回頭,“玉簡。”
“……”他難道不知道那是玉簡嗎?崇禮真有一種給他跪了的衝動,“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其實別人對左瀾那東西也很好奇,剛纔那飛出去的一片青色玉簡忽然在炸裂之後發出了聲音,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他們大多數人都被這聲音吸引,而趙道子也從之前的困境之中恢復了理智,這玉簡與忽然出現的鐘聲,必定有某種聯繫,而崇禮就是在問鐘聲的事情。
不過,左瀾似乎不是很想說這個問題。
他只是淡淡道:“不過是第九魂院的醒魂鐘的鐘聲而已,以前有朋友沒事兒錄了一些。”
醒魂鍾,作爲第九魂院每天早上特別坑爹的特產,向來是被無數人憎惡厭棄,恨不能上總辦塔將那大鐘給卸下來砸成了廢鐵賣,不過也就姜錯明有一段時間對那大鐘特別感興趣,還研究了好一陣,每天早上都在錄鐘聲,存在了玉簡裡面,左瀾手裡也有幾個,在剛纔聽到石中天也是“石鍾天”的時候,他就很自然地想到了醒魂鍾,這樣一試,也就靈驗了。
只是左瀾方纔那話說得輕描淡寫,在崇禮的耳中可就具有奇怪的意思了,什麼朋友沒事兒會錄這個?而且,玉簡之中的聲音向來是不外放的,就像是玉簡之中記錄的內容只能以靈識進入其中探查一樣,聲音也是一樣,可是剛纔不知道左瀾使用了什麼手法,竟然將虛擬記錄下來的聲音外放出來,這恐怕又是一個厲害的手段了。不過,顯然左瀾是不會說出來的。
崇禮一笑,“第九魂院的醒魂鍾,原來也有這樣的作用嗎?”
現在所有人的雙腳都是離地的,左瀾也一樣,他的魂陣早就已經消散下去,只是大白忽然冒出頭來,坐在左瀾的肩膀上打呵欠,崇禮那眼神一落到大白的身上,忽然就有些移不開。
左瀾解釋道:“我的靈寵。”
其實鬼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也許是玉青八極空間的附屬品吧?
左瀾是鬼話連篇,崇禮也不是什麼善類,左瀾不肯說,他也就不問。
“那個……我能不能問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聽上去很粗獷,但是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在衆人的背後響起,原來是趙道子可憐兮兮地在那邊舉手提問。
左瀾很想再一腳把這個人踹走,他不想解釋,乾脆望了望天,沒聽到。
衆人:……麻痹的怎麼覺得左瀾這樣子這麼犯賤呢?
崇禮也是一陣無語,只覺得左瀾脾氣古怪,他方纔一腳將這趙道子踹出去,這個時候自己要是裝死不解釋,以後的麻煩還多,正好道:“剛纔你已經被石鐘的聲音迷了心智,甚至想對左瀾動手,當然,以你的實力自然是被左瀾秒殺的命,不過呢——左瀾沒事殺你,他用神奇的聲音喚醒了你,多麼感人的故事啊……”
……爲什麼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呢?
崇禮啊,你的敘述敢不敢再坑爹一些啊?
不說衆人覺得自己背後汗毛都豎起來了,就是趙道子也聽得那一身肌肉一直抖動,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呢,左瀾就已經受不了崇禮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
左瀾口氣很差。
可是崇禮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眼神閃動,卻旖旎道:“我說的,難道不是真話嗎?”
左瀾終於不想跟崇禮耍嘴皮子了,那註定是沒用的。
“這石中天,應該就是由我們周圍的這些石柱發聲,我們走在這裡的時候,腳下震動,就會有聲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裡的整個地表都是空的,留有了足夠的擴音空間,一個連一個,我們在這裡走動,那邊的石柱就會發出聲音,當聲音達到一種獨特的頻率,就會發生剛纔那種事情。”
左瀾手一指剛剛趙道子撞到的那根很高大的石柱,“所以在我們找到最安全的那塊石頭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能踏到腳下的地面。”
崇禮彎腰,手指輕輕地按在了那地面上,忽然一皺眉,隨手拂開地面的灰塵,一聲輕笑,“有意思。”
衆人隨着他的動作低頭看去,之間那一塊已經被崇禮的手指清理乾淨的地面上,竟然是灰白色的石質,然而那灰白之間有些深痕,是一些奇怪的符號和線條,不過只能看到一點。
左瀾看了那地面之後再擡頭看崇禮,崇禮也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不變。那一瞬間,左瀾忽然覺得崇禮這個人很陰險,這地面上肯定是有詭異之處的,他這個時候將這展示給衆人看又是什麼意思?
他長衣袖一甩,一陣大風吹起,將他們所在的這附近的一塊地面上的灰塵全部捲走,這一下地面上的圖案就清楚了一些。
只是清楚之後,整個八人小隊伍的沉默忽然就加劇了。
因爲這圖案很明顯只是一小塊兒,只是一個巨大的構圖的一部分。
左瀾很想到高處去看看,如果將所有的圖案都清理出來,到底會是什麼?
他清理出來的這個地方至少也有五六丈方圓,整個圖案該有多大?會不會,整個石中天乃至於整個天淵都有這樣的圖案?
天淵,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這個疑問一下在左瀾的頭腦之中盤旋不去了。
崇禮忽然道:“我看這東西還是往後再研究吧,該逃命了。”
衆人一愣,崇禮指了指身後,當先向前走去,“吞人的天淵之壁要跟來了,我可不想成爲那種東西肚裡的食物。”
肚裡的食物……
衆人想起方纔那蔣怡被吞進去的場景,忽然都覺得胃裡一陣翻涌,他說得沒錯,那真的就像是一種進食……
左瀾看着身後,一片濛濛的白霧之中,果然有一面巨大到讓人無法觀望其頂的陰影逐漸地臨近了。
於是,崇禮打頭,左瀾壓後,一行人繼續向前走。
崇禮在前面說話:“方纔我們不知道爲什麼走回了原地,大概是因爲周圍這些石鍾魔音的影響,現在我走在前面,左瀾你在後面,我們看着路線前進,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左瀾你肯定能夠看到我,這個時候就出手阻止。我倒要看看,這石中天到底是怎麼離奇了。”
左瀾會意,崇禮也是一個敢冒險的人。
其實他跟崇禮之前都沒有說腳不沾地走路的問題,一是因爲私心,二也是想見識見識到底是怎麼回事。臨滄給左瀾說的時候談得過於隱晦,很多意思左瀾只能去猜測,比如這個腳不沾地也是。
不過這一次,他忽然想快點找到那個安全的石頭——因爲身後的那面天淵之壁。
左瀾又回頭看了一眼,還是那樣深重的陰影,看得人一陣壓抑。
崇禮打頭固然危險,自己壓後,也沒輕鬆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