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中有陣,這裡還是陣中的世界。
左瀾等一行人時快時慢地行進着,左瀾已經很少能夠在陣法與陣法的轉換交替之間找到消化新獲得的知識的時間,可是前面的路途太艱難,他只能保證自己在陣法上面的造詣一直在提升,才能夠保證破陣。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會去考慮別人了,因爲自己都顧不了。他們是不是受傷,是不是遇險,是不是會撞到一些不好的東西,都與自己無關,他們是不是跟着自己走,是不是在佔自己破陣的便宜,通通都顧不上了,因爲他的世界完全沒有別的東西,只有陣。
除了陣,還是陣。
每一座陣法,在他那一雙幾乎已經泛着血絲的銀色瞳孔之中,都化作了無數小陣,無數的動能組合在一起,東面十三步處那個陣法是困陣,主管着所有的陣法;西面八步處的陣法是一個水屬性的陣法,並且可以轉化出冰箭,能夠很好地避開……
天下萬法,變化多端,唯快不破!
陣法也是一樣。
左瀾需要計算——整個精神力完全集中在對陣法的運算之中,看到眼前的陣法以及佈置的方位,就要去計算它到底會產生什麼效果,又有怎樣的連鎖反應,自己如果要出手破掉的話,到底應該從哪裡下手……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計算,並且事情是瞬息萬變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必須——快!
左瀾的精神力處在高負荷的運轉之中,腦子像是隨時要炸開一般,以至於他的眼瞳之中帶着血絲,其實崇禮一直在他的身邊,雖然知道這萬陣天的虛實,可是真正應付起來還是覺得自己實力不夠,如果是那些人來了,大約不會降這種程度的陣法放在眼裡吧?
不過自己羨慕他們的實力,他們也羨慕自己的自由吧?
這是最後的一個陣法了。
左瀾伸出自己的手掌,一條捆仙索抽出去當做鞭子甩,將那迎面卷席而來的無數竹箭掃開,另一手卻直接伸出尖尖的食指。
雙目睜大,卻像是眼瞳之中都要冒出血來,眼前是無數的魂力交織成的光線和陣法,錯綜複雜,旁的人怕是隻要一眼就能晃瞎,他卻還要從這麼多的絲線之中找出交織最薄弱的一點,然後——
一指點中!
頃刻之間,從左瀾的手指點中的地方,無數糾纏的絲線像是冰消雪融一般一下就撤開了,那一瞬間,大火焚滅蛛絲,整個天地之間一片清明,不留半點痕跡!
陣法破解了。
這是萬陣天最後的一座陣法,左瀾的眼中是深深的疲憊,只是深處卻還有一種奇怪的光芒,那甚至可能說已經不是一種光芒了,只是他已經累級,一步從萬陣天之中跨出來,他仰起頭,穿着已經千瘡百孔的墨綠色衣袍看向那天空,天淵很大,可是此刻,他只要一擡頭,還是覺得眼前的天是狹窄的一條縫,隨時都會閉上。
而他左瀾,這螻蟻一樣的人,隨時都會被吞沒。
沒有想到,還能活着從這裡出來。
刀山火海,萬箭齊發,隨時覺得自己會喪命,最後竟然還是過來了。
都不知道該說這是運氣還是實力了,可是不管是運氣還是實力,其實都算是一個人的際遇。
左瀾只能告訴自己,他際遇還不錯。
手中的捆仙繩和桃花扇忽然之間握不穩,從手上落下去,然後被白棋自動地吞進,最後隱沒在魂陣之中。
左瀾拉拉自己殘破了的外袍,乾脆地直接脫下來一把火焚乾淨了,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套備用的來。
身後忽然起了一聲輕佻的口哨,他扭過頭,看到崇禮那毫不掩飾的戲謔目光,這種調笑一般的眼光,讓左瀾想起了最開始自己遇到的臨滄。
臨滄。
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機會跟此刻還藏身於青鳥塔之中的臨滄交流交流,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只覺得自己大腦有些空白,之前精神力損耗過度,現在物極必反,什麼也不想考慮。
他裸着上身,露出了常年不被陽光照射的白皙的肌膚,少年的身體早已經褪去了青澀,很快就要成爲青年了,在魂大6,他也是快要跨入成年了。二十歲的時候就要接受家族的試煉,離開家族,到大6上去闖蕩,這是每一個成年的魂修都要有的經歷。
左瀾很快就要成年了。
他的手臂很酸,儘管暗中灌注了魂力,可是要擡起來都覺得困難,所以左瀾穿衣服的時候相當緩慢,這也就讓崇禮的目光過於放肆。
他直接虛空之中手指一捏,一枚漂亮的冰晶就在指尖閃爍,緊接着直接以扔飛鏢的姿勢飛速扔出,直直射向崇禮那放肆的眼眸,可謂是毒辣至極!
然而崇禮肯定是看到了這一幕,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就那樣伸出來一擋,面前的空中就有了一道波紋,那冰晶過來竟然就那樣懸停了,由極動到極靜,不過就是這麼輕輕一招手的時間。
那枚冰藍色的冰晶就在崇禮的手掌心,然後崇禮竟然將自己的手平攤開,他以自己的魂力包裹着那枚冰晶,讓它緩緩地降到自己的掌心,輕笑道:“這是左瀾你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嗎?”
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左瀾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就那樣像是牽引着什麼東西一樣迅速地一劃,然後就放下了,低頭開始系自己的腰帶。
耳邊一聲爆響。
崇禮臉色一變,自己掌心的那枚冰晶忽然之間就炸開了,無數的冰屑迸濺開來,如果不是自己見機得快,這些冰屑恐怕直接就扎到自己的臉上了。
他揮開那些冰屑,目光變冷,看向左瀾:“不高興也不必拿定情信物開玩笑吧?”
左瀾懶得理他,猜測這人估計是太過興奮或者是闖陣的時候神經失常了。他看向姜錯影和八喜,這兩人竟然已經坐下開始打坐了,八喜的情況似乎是最糟糕的,臉色蒼白,額頭的冷汗是涔涔而下……
大約是受傷了吧?
萬陣天,九死一生,能夠活下來就很不錯了。
說起來,過了萬陣天的話,下一個應該是——輪迴天!
可是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地勢傾斜繼續向下,本來整個天淵的地面就是漏斗狀的,現在是向着天淵最中心走,也就是在往地勢最低處走 。
前面什麼都看不清,左瀾乾脆不看了,他現在渾身的魂力是近乎枯竭,乾脆直接原地盤坐下來,直接手腕一翻,將抓了一大把的地品高階魂晶在手中抽取魂力。
崇禮還在看着他,此刻卻駭然發現,左瀾只是將那一把魂晶握在手中三息之後,那魂晶竟然就已經變成了灰白色,然後化作了一堆粉末落在了地上……
不可能。
正常人補充魂力絕對不可能這麼快,這麼變態——
那是一把魂晶,不是一顆魂晶!三息之間全部抽乾!
崇禮的嘴角終於抽搐了,尼瑪的左瀾你到底是爲什麼才讓我們之前交出那麼多的魂晶?爲什麼?!
這種抽取魂力的速度還能叫做人嗎?!
可是左瀾不知道自己背後崇禮的想法,他只是再次抓出一把魂晶,繼續用瘋狂的速度抽取魂力,然後將一手的碎末放下。
他這種抽取魂力的動作其實是很機械的,此刻他整個的精神,幾乎都用在領悟之前破陣時候的感悟上面,很多事情是左瀾都想不到的,在經過萬陣天的這一路上,他對普通陣法的造詣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一日千里,此刻的左瀾與半天前的左瀾完全是天壤之別,舊時的左瀾無法與現在的左瀾想必,那是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的。
此刻的他在陣法上的造詣,早已經不是在書本上學到的那種呆滯刻板了,而是在無數的生死實戰之中鍛煉出來的狠辣靈動。
在那樣的生死時刻,他必須快準狠,這就賦予了作爲邊緣能力的陣法一種實戰的魅力!
他沉浸於一種生死之後的領悟裡,而玉青八極空間依舊貪婪地吸收着魂力,只是無數的魂力堆積在空間之中,由量變而質變,竟然化作了凝實的光線,成爲了水滴狀的——水滴狀的魂力,何等精粹?
然而這樣的變化還在繼續……
如果說,原來的魂力是稀薄的氣體,那麼現在就已經變成了一種實體的存在,是液體,在密度上肯定高於氣體,以此推算,如果繼續量變質變下去,就會成爲固體。
固體的魂力,在一種意義上已經類似於迴歸了魂晶那樣的本源,卻又比魂晶更爲珍惜和高貴,那是一種完全的跳脫,離開了魂晶的殼子,融成了自己的狀態。
魂晶只是一種礦石,而左瀾的魂力如果成爲固態,那便是魂力之晶,而非普通的魂晶,那將是魂力之中的最精粹。
只可惜,此刻的左瀾對此一無所覺,他還沉浸在對陣法一道的領悟之中,無法自拔。
精神隨之沉浸,只是身下的魂陣卻飛速地運轉起來,然而原本那些銀色線條勾勒出來的魂陣的輪廓和古拙符號,在此刻卻逐漸地光芒大放,一片銀白的光芒擴撒開來,竟然是將整個魂陣都逐漸地暈染成了銀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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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禮終於坐不住了,整個天淵之中,似乎要隱約發生什麼變化,就在他們的前方,那一片茫茫的白霧之中,在那漏斗形的下面,有風雷之聲,頭頂卻是一片一片的行雲,極快地來,極快地去,轉瞬之間,卻覺得整個天淵都暗了下來。
這一下顯然是發生了什麼異常的情況,也驚醒了姜錯影和八喜,他二人都駭然地擡頭看天。
只有崇禮,低頭看着手中名牌上顯示的地圖,又看向左瀾,倒抽一口涼氣。
左瀾身下七丈方圓竟然全部是一片銀白!整個魂陣覆蓋範圍都成了銀白色,他還在吸取魂力!
他瘋了!
不僅是崇禮,就是此刻藏身於青鳥塔的臨滄也爲之駭然,然而——無能爲力。
風雲頓起變換,九重晴天之上,竟然已經是電閃雷鳴,隱約之間覺得地面開始震動,那風雷之聲似乎又近了……
近了,風雷的聲音……
天淵最深處,藏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