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黎努力的伸出手。但是手銬限制了他的活動。他是如此的拼命,以至於手腕處直接飈出一道血箭。
但是,他終歸沒有抓住京都純子。
此時,隨着奧舒馬累的攻擊,神父也已經下沉到了一個與地面平齊的位置。
“神父……不……”赫胥黎情緒幾乎失控。他想要跳出去,參與這一場戰鬥。他開始意識不到自己在幹什麼了。在模糊的記憶之中,好像是尼亞加跳出來,將他死死的壓住。
“手銬,哥們,手銬!”警察胡亂的嚷嚷:“我們離開這裡……”
赫胥黎感覺自己應該是被拖上了車。但他的思維好像已經和自己的身體脫節了。不知道爲什麼,他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
但還沒等尼亞加將發條車發動起來,神父就已經完全沉入了陰影裡面。他不能離開結界。這個破損的結界是靠他的力量在維持。他無法拋下一羣孩子抽身廝殺。
在最後的那一瞬間,神父看了赫胥黎一眼……赫胥黎不確定這件事是否真的發生了。真的有那個包含着期待的眼神嗎?那個彷彿在說“交給你了”的眼神……
然後,一個火球逆着衝向了天空。數秒之後,鐵球爆炸了。那些金屬碎片如同彈片一般向下方掃射。赫胥黎眼角餘光看到有骰子滑下。但他沒看具體的數值。
某種悲慼的感覺涌上心頭,彷彿看到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情。
在這個時刻,鋼鐵、冶煉與戰爭的奧裡莎——奧貢,已經被送回或然世界,重新成爲故事中的角色了。
赫胥黎打開車門,跌跌撞撞的走向孤兒院的原址。
那個地方現在就只剩一個大坑了。就剩這一個坑。坑裡的泥土彷彿被什麼東西挖走了一樣。
敵人沒有攻破結界。哪怕那個結界被削弱了,只要神父還在那裡……
“嗬嗬……”赫胥黎喉嚨裡壓抑着聲音。他跪在地上,額頭用力抵住地面。
沒法思考。
無法思考。
爲什麼會這樣?
錢光華也在他的身邊,男孩雖然平時都是“冒險”“出人頭地”“成就”什麼的不離口,但這樣驚險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經歷。他不知所措,雙目赤紅,道:“喂,赫胥黎,喂,這個……神父他們不會有……”
“滾開!別煩我!”赫胥黎突然大聲吼叫,嗓子幾乎迸出血。
錢光華被嚇到了。赫胥黎如同手上的野獸一樣,一碰就炸。錢光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繼而哇哇大哭。
赫胥黎則拼命用雙手砸着地面。
就連尼亞加也攥着自己的警帽,有氣無力的坐在警車邊緣,一句話也不說。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尼亞加雙目赤紅,大顆大顆的眼珠砸在地面上:“爲什麼是神父……爲什麼是……沒道理的……這不可能……”
他們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輛車停車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尼亞加雖然因爲神父的事情而無比愛上,但是想到自己的妻女,他還是勉力振作,舉起手槍,看着來人。
那是一輛破破爛爛的發條車。見到有人舉起手槍,司機忙不迭的從駕駛座上滾了下來,舉起雙手,叫道:“和我沒關係!警官!我只是被人僱傭……不,是被人強逼着開過來的!我是無辜的!”
尼亞加看向另一個從車上下來的人。那是一個女人,她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之後,就盯着孤兒院的原址,喃喃:“這怎麼可能……或然神爲什麼會有決心去圍攻喬爾喬內……”
尼亞加隱約還記得這個女人。她似乎是理想國來調查赫胥黎“失控”的人員,是那個“副手”。這一頭染過的頭髮,他印象非常深刻。
警察不能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路數。雖然他此刻知道赫胥黎可能無辜,但這個女人未必知道這一點。警官端着槍,挪動位置,用腳尖碰觸赫胥黎:“喂……喂……哥們,這個女人是你的同伴嗎?”
米氫琳這才注意到痛哭不止的赫胥黎。她一開始有些驚喜,但神色旋即暗淡了下來。這種情況下,重逢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了。米氫琳走向赫胥黎,道:“你也從那個迷宮離開了嗎?馬克亨納瑞呢?你現在是……”
她看了看消失的孤兒院,然後沒有繼續說話。
赫胥黎勉強止住哭聲,擡頭看了看,笑道:“你也從那裡逃出來了嗎?很好……”然後繼續哭着。
“我和夏吾一起離開迷宮……”
“等等,夏吾?”赫胥黎驟然站了起來:“夏吾……主角……對,沒錯,既然這是一個故事!既然這是一個故事!那麼!主角一定有辦法的!主角一定會有辦法!”
雖然知道這都是奧倫米拉那無法自控的權能所造就的,但是,既然奧倫米拉的權能遵循一般小說的規則,遵循英雄故事的木板,那小說的主角一定……一定可以解決災難!
懷着這樣的想法,赫胥黎站起身來,一路狂奔,來到米氫琳租來的那輛車邊上。
剛纔奧貢軀殼爆炸的時候,這輛車應該就是被捲了進去吧。到處嵌着高溫的鐵片,還冒着青煙。赫胥黎粗暴的拉開車門,叫道:“喂……”
然後,他愣住了。
後座之上,血液橫流。
一枚彈片,貫穿了夏吾的胸口。
由於有空間站交手的經歷,赫胥黎開始懷疑這個是夏吾假死。雖然他聽不到心跳聲,但是夏吾擁有流體控制的能力,不心跳不呼吸也能保證氧交換。而這一大灘血液,可能也只是薄薄的一層血膜……
赫胥黎將手指戳進了血泊裡。
那就是實打實的血泊。
不……不……不不不不……這不應該……
米氫琳原本有些擔心赫胥黎的狀態,所以也跟了過來。
然後,她也發現了異狀。
“這不可能啊?”女人的聲音發顫:“喂,頭犬,這個……”
對於夏吾來說,任何有危險的東西,都會自動避開他。
奧爾格·劉做過一系列實驗了。如果用俄羅斯輪盤賭的規則對夏吾開槍,那麼夏吾絕對不會被子彈射中。如果有人真的製造了不可避免被射中的局面,那射擊夏吾要害的槍一定會卡殼。
赫胥黎也記得,夏吾那個失控魔法噴出的無數道攻擊,就連一發也沒有命中夏吾。
夏吾怎麼可能會被擊中?
就算被擊中了,非特殊金屬的子彈也會在他面前表現出流體的特性。
就算是費鋼子彈,了不得也就打碎他的心臟,夏吾可以控制血流,沒有心臟也能活。
不,如果真的有人設計出了純費鋼武器來攻擊夏吾,並且保證夏吾沒法反抗,那麼這個計劃實施的時候,也應該會自動因爲各種各樣的意外而失敗纔對。
這樣纔對。
如果“夏吾是主角”真的是“真理”的話……應該是這樣……
“他最後處在什麼狀態?”赫胥黎不顧手上血污,用手捂住眼睛:“他最後是處在什麼狀態的?”
“他……兩次耗盡了自己的意志力,剛纔還在休息,還在睡覺……”
米氫琳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夏吾因爲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力,所以……
所以就如同一個笑話一樣,被簡單的秒殺了?
那個司機走了過來,也看到這一幕。他也嚇了一跳,然後找米氫琳理論:“女士,你看,你弟弟這死在我車上,這也不是我的責任吧?你說這車死過人了,我生意也不好做了……這這這,你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胥黎再一次跌坐在地上,邊哭邊笑。
司機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啊,我懂,這種……你們是失去了你們的弟弟,但是價錢還是要談的吧……”
“什麼主角……什麼主角……啊啊啊!什麼主角!”赫胥黎仰天咆哮:“什麼最終的真理?啊?啊?你也不過是特殊權能的產物!看到了吧?啊!你……兄弟,你……”他說不下去,嗚嗚哭了兩聲,道:“這可怎麼辦啊…你根本就不是這部小說的主角啊……”
司機看了看赫胥黎,小心的挪開兩步,然後看着米氫琳,道:“他是不是太傷心了……”
說着,司機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
………………………………………………
那麼,問題來了,夏吾真的是主角嗎?
當然是的。
故事都進行到這裡了,難道這一點還有疑問嗎?
夏吾毫無疑問是主角的。對於這一點,每一個讀者都應該心知肚明。
當然,從設定上來講,擁有特殊預言權能的或然神奧倫米拉,也可以看到這些文字。
但是,對於“作者”來說,奧倫米拉不算是讀者。
奧倫米拉並不能給作者帶來任何正反饋——他顯然不是付費閱讀的,也沒有因爲作品的名氣而充什麼VIP,沒法帶來一點收入,也無法給作者帶來名氣。
甚至,他都沒法合理的對作者說“這書寫得真好”。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奧倫米拉絕對不是本書的讀者。
對於奧倫米拉而言,這本書是“預言”,而不是“文藝作品”,甚至不是一個“故事”。
如果說這個名爲“主角屬性”的魔法真的存在代價,那麼所謂的“代價”,就是“讀者”支付給“作者”的報酬,以及“作者”維持存在的“消耗”。
所以,理所當然的,夏吾並沒有死。
夏吾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唔……哈,這一覺睡得舒坦,舒坦,神清氣爽——不過我記得我好像是在車上睡着的?腰和脖子居然沒有覺得僵硬啊?好嘞,那就趁着這些氣勢,將老混蛋的不可回收垃圾一網打盡!”
雖然夏吾的腰肌和背部肌肉都足夠強韌,足夠保護脆弱的脊骨,但是肌肉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還是會覺得僵硬。
但下一秒,夏吾的笑臉凝滯了。
他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來到了一個古怪的地方。這個地方有好多怪物在不停的廝殺。
是的,怪物……大概能夠這麼形容吧。夏吾看到裡面有好幾個普拉文人,也有很像是人類的生物。但更多的,卻是一些看上去肢體數目經過增減的……介於人類與異鄉民之間的怪物。
“這是什麼玩意?死鬥競技場?星際角鬥場?”夏吾捂着腦袋,思考自己是不是捲入了什麼要打積分或者排位的爛俗天梯劇情當中——這種劇情不水個十幾萬字都算是對不起收入了。
但是……
“我明明記得自己跟米氫琳那女人在乘坐出租車回孤兒院來着……”夏吾喃喃自語:“如果是這樣,那我完全沒理由到這裡啊……總不至於說我在睡死的時候,那個車子就被人劫了,然後我就被扔到這裡來了啊……”
夏吾沉吟片刻,突然皺了皺眉,然後從胸口拽出一個掛飾。
他平時脖子上掛着兩個飾品。其中一個是神父送給她的十字架,而另一個則是那一枚古怪的芯片。
就是他去海底撈上來的那個。
當時一共有三枚,一枚他自己留着,一枚隨着赫胥黎而失蹤了【現在應該也在赫胥黎手上】,然後還有一枚被神父拿走,至於神父有沒有再交給別人,他就不知道了。
而現在,這一枚芯片上居然有些微血跡。
與此同時,芯片的紋路之間,幽藍色的光緩緩的流淌着。
“這個血……”夏吾很好奇的用流體控制能力將血攝取起來,然後送進嘴裡:“沒有那種微微的甜味,不是爬行綱與鳥綱的……也不是魚類或兩棲類,肯定是哺乳類。不是豬、牛、羊或者其他常見食用肉類,但是非常熟悉……”
——人類……不……
夏吾點了點頭。除非還有其他奧爾格·劉實驗體來到這座城市,然後不小心濺出一滴血,透過他的衣服,落在他的芯片上——你必須得承認,由於奇蹟切實存在,這是有可能的。
不然的話,這就只能是他自己的血。
“是這一枚芯片的作用?這東西的機能啓動了,所以……”夏吾撓了撓頭:“這地方到底是哪裡?然後這芯片到底有什麼用啊?空間移動?爲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