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祁夜夏神色蒼白，不敢置信的瞪向祁老爺子。
這是第一次，他將恨意明明白白不加掩飾的寫在臉上，祁老爺子的話撕破了他最後的自以爲是。
一切都是他在一廂情願，楚汐妍自從六年後回國，就對他再無一點心動。
“夜夏，”老爺子嘆了一聲：“你終究是執念過重，對於汐妍，你不一定是喜歡得放不下，你更多的是，放不下才喜歡，
這話本不該我來勸你，只是現在若不點醒你，以後只怕你愈陷愈深，到時候追悔莫及。”
他說完話，就接着打開那本兒童插畫讀物，垂眸看得認真，最後一句話語意淡淡：“我的話，你好好想想，出去吧。”
祁夜夏閉了閉眼睛，喉結急促得動了動，最終攥拳轉身離開。
老爺子聽見關門的動靜緩緩擡眸，眉間帶着深深的溝壑，良久，他垂下眸去。
祁夜夏只覺得胸中像是堆積了無數鬱氣，逼得他幾乎要嘶吼出聲，他攥拳站在書房門前，心裡像是有火灼燒着。
“叔叔。”
一道軟糯童聲如清泉，瞬間將他眼中的戾氣洗滌乾淨。
他轉過頭，看見糖糖咬着一根棒棒糖歪頭看着他，她不見了從前板着臉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上去總算多了許多屬於孩子的稚氣。
他扯了扯嘴角，牽出一抹微笑：“怎麼了？”
糖糖咬着棒棒糖不說話，只看着他的手，他遲疑了片刻，向她攤開了手掌。
她卻往他的手心裡放了一根棒棒糖。
“叔叔，吃點甜的，就不難過了。”糖糖煞有介事的衝他壓低了聲音：“不過叔叔不要告訴爸爸媽媽還有太爺爺，他們會罵我的，他們看得可嚴了，不讓我吃糖。”
祁夜夏看着手上那根小小的棒棒糖，水果口味透明包裝，看上去就很吸引小孩子的喜歡，他抿了抿脣，“謝謝糖糖。”
糖糖大方的揮了揮手，一副分享小秘密的模樣，將最後一點棒棒糖咬得咔咔作響，“沒關係的叔叔，我有好多的。”
她咬了咬紙棍，看似是在糾結要不要再吃一根。
“有好多什麼？”一道慵懶女聲從樓上傳來，糖糖陡然瞪圓了眼睛，將紙棍塞進了身旁祁夜夏的手中。
祁夜夏渾身一僵，轉頭看去。
楚汐妍仍是下午的打扮，只是頭髮微微散亂，臉上倦容依稀，腳下踩着那雙他在祁凌寒的房間裡纔看到的卡通棉拖，整個人看起來居家又閒適溫婉。
“沒什麼媽媽！我跟叔叔說會話。”糖糖賣乖的跑到她身邊抱住了她的腿，仰着臉看她。
楚汐妍半蹲下來，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她捏了捏糖糖的臉：“是嗎？我看，是糖糖又不乖偷吃糖了吧？”
糖糖貓似的眼睛眨了眨，乖巧的搖着頭：“沒有呢媽媽。”
“是嗎？那你嘴裡爲什麼會有紫紫的東西？”楚汐妍佯怒的瞪起眼睛。
糖糖後知後覺的捂住嘴，靈動的眼睛轉了一圈，掙開她的手跑開了：“媽媽我要去找太爺爺呢！”
看着糖糖跑進老爺子書房，楚汐妍失笑出聲，帶笑的眼睛對上祁夜夏，頗有無奈的搖了搖頭。
“很可愛。”祁夜夏不着痕跡的走近她，輕笑着挑起話頭。
楚汐妍眼角盡是對孩子的寵溺，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着細碎的光：“滑頭得很，整天爲了一兩顆糖就跟我們鬥智鬥勇。”
祁夜夏近乎癡迷的看着她，從她微卷的髮梢，到她微露的鎖骨，卻在她投來目光時轉過了眼神：“小孩子嘛，有些特權是應該的。”
楚汐妍有些奇怪，她輕咳了一聲，儘量用平和的目光看向他：“夜夏今年是要在國內過年？”
祁夜夏笑着點了點頭：“是，好幾年不在家裡了，有些想念，也不知道家裡會怎麼弄。”
“大約是依循舊例，爺爺說家中人少，就簡單吃頓團圓飯就好，至於親戚走動，就放到年後了，老爺子身體不好，這些天拒了不少的人，都推到了年後。”
楚汐妍笑着嘆了口氣，“老人家身子骨好着呢，其實就是不耐煩，老小孩一個，跟糖糖一樣，整天爲了吃點帶葷腥的，家裡都快成了游擊隊！”
“是嗎？”
祁夜夏笑着應和，心神卻難以抑制，他沒辦法剋制自己不去想，汐妍如今的種種言辭都不自覺當自己是祁家人，會爲了家人考慮，會甜蜜又無奈的煩惱，
如果，如果是他與她在一起，這樣的一切，就該是屬於他的。
“汐妍，夜夏？”祁凌寒大步跨進客廳，見到兩人笑着說話，腳步一滯。
“回來啦？去哪裡了，我都沒找到你。”
楚汐妍笑着走過去接過他的外套，語氣親暱，擡手掃掉了祁凌寒發上的雪，“又下雪了？”
“出去處理了一點事，還好，不是很大，不過還能讓孩子們玩一把，上次堆得雪人他們就很喜歡。”祁凌寒態度自然的應了一聲，低聲跟楚汐妍說着什麼，看不出半點從前雷厲風行的模樣。
祁夜夏同樣與他們站在客廳，不過幾步之遙，他竟覺得像是隔着一道深深天塹。
“先生回來啦？什麼時候開飯？”廚房忙碌的傭人笑着打招呼。
叫的是祁凌寒，卻是楚汐妍應了聲，她神色自然的看向傭人：“現在罷，我去請老爺子出來，記得要把油膩的菜擺得離老爺子遠一點。”
傭人偷笑着噯了一聲。
祁凌寒同樣低笑一聲，湊到楚汐妍耳邊說了句什麼，被後者嗔怒着推開，將外套塞回了他的手中，“沉死了，你自己去放！我不管你了！”
楚汐妍臉上飛紅，眼神晶亮的轉身走，看到祁夜夏時一滯，羞紅的臉稍稍恢復了些，眼神也樹疏離了許多：“夜夏去餐廳坐吧，我去請爺爺出來。”
祁夜夏垂眸點了點頭，遮去一片鬱色。
他想起自己從小就介意的是什麼，比起讓人尷尬、痛苦、或者仇恨，他最忍不得的，就是所愛之人的無視。
就像剛纔，他們笑語晏晏，而他就像是藏在暗處的影子，從頭到尾，都被他最親最愛的人忽略得再沒有一絲存在的痕跡。
他抿起脣，聽見祁凌寒招呼他：“夜夏？走吧，我之前吩咐廚房做了許多你愛吃的。”
眼中掠過一絲嘲諷，他擡頭坦然自若的看着祁凌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