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掌時,張無忌身子飛出幾米外,我見師父少說也出了七分力,他不死也是重傷,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嘆惋不已。
張無忌怎麼說來也是心思清明之人,若是加以雕琢,他日必爲璞玉。可如今他卻要因爲這些魔頭們而枉死,真不知道我該氣還是該嘆。
都是別人的路,我無法指摘。
第三掌,師父用得是峨嵋九陽功裡的佛光普照,這招極爲平淡,但卻是武功根基所在,峨嵋上下,除師父與我之外,無人會用。
我也只學得兩三分像,這招正因爲太普通,太平常,反而無人能從最簡單的招數中悟得反抗之法。
丁師姐這個深藏不露的狐狸除外,我到如今也不清楚她的真正實力。
師父想讓他死!
我下意識想出手阻攔,被師父似笑非笑的餘光一震,立刻冷汗遍背——明明五年前已經發誓說要永遠對魔教人心狠手辣的,怎麼事到臨頭卻手軟了。
竟然還想忤逆師父!
周師妹也瞧見了我的動作,低聲道:“聞師姐。”
我側過臉,模糊地應了聲。
願他來世莫要再入此紛亂世俗,現下就當我從不認得他好了……
衆人驚呼,我本預料的鮮血淋漓反而沒有出現,竟是張無忌神色自若地站在對面,見我驚異看他,微微一笑,淡若出塵。
世事難料,我本以爲張無忌命數已盡,難想他竟然毫髮無損,從那招必死的掌法中活過來!
丁師姐見我面露詫異,悄無聲息地湊在我身邊:“張無忌會九陽神功,而師父那招卻正是峨嵋九陽功從九陽神功裡化用而來,自然無事。”
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當年他似乎還不會九陽神功。
師父冷漠地看了眼張無忌,轉身便帶着我們向光明頂繼續走,將魔教一干人等甩在後方。
我知道師父絕不會食言,她若說放了魔教就會放了他們。
而張無忌……反正他身上的傷也好了,峨嵋怎麼樣都沒有理由收留他,自然把他丟出了隊伍,任他自生自滅。
不過以張無忌的身份,多半會去認親。
張無忌向我們作揖,目光流連在我身上數久,久得讓我恨不得把璧羨劍抽出來刺上他幾下才肯罷休!
我心中莫名其妙,又覺得鬱憤難平,如當初被韋一笑羞辱了般不自在。
周師妹在我身邊小聲道:“那小子總盯着你,小心着些。”她又看向張無忌消失的方向,蹙眉:“沒想到張真人帶下來的人居然還會反手幫助魔教,真是了不得。”
我剛想說出他與武當還有魔教的淵源,便覺得腹部一陣劇痛,本想運功調息,卻一口黑血便噴了出來,然後暈在周師妹懷裡不省人事了。
昏昏沉沉之間,似乎極爲吵鬧,隨即吵鬧聲又瞬間消散,一切歸爲寂靜。
清冷的空氣將我喚醒,我虛弱地扶着冰冷的石牆緩緩起身,環視四周——地牢?不,地牢絕對沒有這等氣勢,這青石牆壁,怎麼這麼像……塔寺?
衆師姐妹見我醒來,紛紛寒暄,結果被師父喝了回去。
周師妹如往日般溫柔地坐在我身邊,低聲說,我昏迷已長達十天了。
而有關於我昏迷後的事情,大致是當我昏迷後師父爲我把脈,發現我竟然是中毒,並且是……寒毒。
我霎時就回想到了韋一笑在我劍上點的那幾下,看似是無章法的調戲,竟然是趁我不注意時下毒!
心底瞬間舒服了——哼,中毒無所謂,他應該慶幸自己只是下毒而已!
師父用了多種方法都沒能去了我身上的寒毒,正束手無策時,宋青書竟出面將我身上寒毒解除,不過由於身子虛弱的原因,那時我還在昏迷。
她說及此,面頰微紅。我都懶得撫額,催促她繼續說。
不過……宋青書能解寒毒?莫不是與魔教人有什麼淵源吧。
周師妹又說,張無忌在光明頂力挫六派,學了乾坤大挪移後當了魔教教主,又與張真人、白眉鷹王殷天正認親,那場面好不熱鬧混亂。
雖然是我意料之中,但聽了這樣離奇的事情,還是忍不住驚歎連連。
這小子,運氣真是太強悍了。
聽周師妹說,張無忌見我昏迷不醒時還問師父我怎麼了,幾個性急的師姐妹怒罵張無忌身後的魔教衆人,說是韋一笑下了寒毒害我,但他矢口否認。
我疑惑地摸摸手臂,魔教雖說可惡,但還算是光明磊落,他說不是便不是了。但那我是怎麼中毒的?
混蛋,果然當時他就是想羞辱我吧,根本不是想下毒!
之後六大派佔了下風而歸,回來的路上被韃子伏擊,所有人都中了十香軟筋散無法使用內力,現在被關入了萬安寺。
真是波折。
我試着提了把內力,然後面色倏然一變——內力充足,沒有發生內力盡失的徵兆!難道是因爲這寒毒我因禍得福?
連忙將自己的異常掩蓋起來,作柔弱狀說自己頭暈。
周師妹撫我後背許久,才又道:“韃子們依次挑出各派掌門前去比試,若投降便可享榮華富貴,但若不降還輸了比試,就會被殘忍地剁去指頭。”
這是變着戲法要學我們中原武功吧。
周師妹低聲道:“剛回來的何掌門他……耿直不屈,已是斷了兩隻手指。”
我與她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底看見一層敬畏欽佩的神色。
何掌門再怎麼小氣,但風骨氣度仍在,若不然怎樣當上掌門統領崑崙?往日……是我小人之心了。
周師妹說那些韃子的主人本是想要師父也去的,但師父已絕食爲抗,不肯去與他們比試劍法。
我看着師父蒼白的臉頰,心中實在難受,就挪到她身邊輕聲道:“師父,我身上還——”
結果就被她狠狠捏了一下,疼得我險些吱哇亂叫。
好吧,我知道不該這麼興致勃勃地討論如此嚴肅的話題,會引起其他守衛的警覺,但師父你不用這麼狠吧!
師父似乎很滿意看見我淚眼汪汪地扯她袖子,溫和地將我的手放在她的脈搏上——那裡強健而有力,內力頗爲充足。
“她亦如此,莫要擔憂。”師父聲音極小,我感覺到她在我手心裡劃了丁師姐的名字,心中寬慰數久。
“師父,那寒毒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問她,師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說道:“等我們大破韃子,回了峨嵋我與你細說。”
我心中安定,但卻又有些疑惑。
如果捉我們來的韃子下毒令我們內力盡失,就必定會嚴謹地再排查一遍,以防有人沒有中毒。師父與丁師姐內力深厚,武功出神入化自然無事,但我雖然也是佼佼,卻沒到可以騙過頂級高手的能力……又是怎麼瞞過他們的?
但既然師父說了回峨嵋她會解釋,那麼我就先等着吧。
“峨嵋派的聞岫玉,出來!主人要你來比試!”
衆師姐妹們一陣吸氣,均是淚眼朦朧地拉着我,不要我去赴死。我好無奈地看着眼眶已紅的周師妹,都不知道怎麼安撫她纔好。
師父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裡寫下“暴露”兩字,又狠狠劃了個叉。我知道她不想讓我表現出還有內力,連連點頭。
她見我點頭才大聲道:“聞丫頭!莫給峨嵋丟臉!”
我微微一笑,斂下心神,肅穆以待。
隨幾個黃衣人來到了大殿中央後,我站在離主位幾米的臺上。周圍燈火通明,還保留着原本萬安寺香火安寧的氣息。
大殿主座上坐着一位貌美的番邦女子,身着華服,優雅嬌美。
旁邊立了數個番邦武士,離那女子最近的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我認得,是投靠了汝陽王的玄冥二老——想來這女子是番邦裡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紹敏郡主了,聽說她給自己起了個漢族名字,叫趙敏。
而她身邊另外一位面上溝壑怖人,樣貌極其醜陋。
……但我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卻說不上來是怎樣。
趙敏巧笑嫣然地看着我,支着下巴問道:“聞姑娘,峨嵋派修煉清苦,哪比得上在我們這裡逍遙自在。若你肯投降,金銀財寶,榮華富貴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我道:“富貴非我願,帝鄉不可期。”
她緩步走到我身邊,踱步幾下,似遺憾又似已知地說道:“前幾個武學大師都被我砍了手指,聞姑娘容貌傾城無雙,我就換個法子……”
趙敏手一指,指向了那位面容醜陋的男子:“和這位師父一樣,臉上劃個二三十道劍痕如何?”
她自顧自說完,便扔來一把木劍,劍尖還包裹了厚厚的棉布。
我接過劍,才明白崑崙的何掌門怎麼會輸給他們。
不過,我和她有仇麼?還是說女子之間進行容貌攀比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玄冥二老就在我前方,我絕拼不過他們兩人,看樣子只能老老實實地比試了。儘管師父說暗地裡有人相助,可是我還是覺得壓力好大……
對面是個高大的番僧,他手裡拿着一柄青光閃閃的純剛戒刀。
我一晃木劍,冷道:“請!”
叫你們嚐嚐什麼是,即便不可用內力的峨嵋劍術一樣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