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沉重、呼吸困難、頭暈眼花, 周順覺得自己再難堅持。
未了避免從空中直墜下去摔個粉身碎骨,她不顧毛元壽的反對而降落到地面,大口喘氣就地調息。
毛元壽無奈細細感應了一下四周, 發現居然仍在南郊, 大驚之下不由得感慨蘇金嬰出手陰毒。
那顆狐珠上帶着幽碧火毒, 不僅頃刻間將周順肩膀打塌、胳膊打斷, 而且火毒入體使得他們逃脫不順。
沒辦尖, 毛元壽只得動用魔力幫助周順控毒恢復。
他靈魂之所以沒能成功奪舍還存活這麼久,是因爲與周順簽訂了魔鬼契約。在找到新的靈魂容具之前,他與周順算是被契約捆綁在一起了。
赤-裸-裸的利益關係, 就像寄居蟹背上螺殼總會頂着一隻有毒海葵。
還好,這次受重傷的不是毛元壽, 否則周順有很大可能棄他於不顧。這個人類女人有多難控制, 他比誰都清楚。
幽碧火毒十分邪性霸道, 一旦沾染肌膚,就能像蘇半夏的冰霜一樣順着經脈與血管燃燒, 且帶着腐蝕奇毒,由內至外消磨生命。
以毛元壽目前的功力,想要將其控制不發尚且困難,更遑論完全拔除。
不過,也有一個不得已的蠢辦法。
就見周順滿頭是汗, 明明是盤膝入定的放鬆姿勢, 面部卻痛苦扭曲到一個極限。
“忍住!我試着將幽碧火約束到你的斷臂之中。”毛元壽的聲音聽起來並不輕鬆, “你最好拋棄這支斷臂, 以後利用魔法創造肢體再生……”
周順咬牙堅持, 直到感覺血肉裡的灼燒慢慢歸於僵死的肌肉。
猛發一聲喊,竟真的揮手自斷一臂。
毛元壽立刻釋放魔氣幫她處理傷口, 同時暗歎這女人了不起。
總算保住性命,周順一口長氣呼到一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真巧啊!原來黃雀在後真有其事呢,古人誠不欺我!”
周順回頭,正見風中邪笑的張雲歌。
張雲歌身旁的年輕男子,周順認識,那是風華財團的華言生;至於張雲歌身邊的女人,周順則完全沒有見過。
毛元壽卻是見過越悅的,畢竟兩家恩怨由來已久。
他在周順耳邊報警:“不好!那個女人是月魔一族的族長,看來今天是難逃了。”停了一下又說,“那個華言生是個人類,如果能在第一時間制住他,或許還能搏得一線生機。”
風華財團,毛元壽掌管魔族聚落時曾有過接觸。然而華言生隱藏得太好,誰也不知道他竟也是月魔之後。
老魔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周順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套。
與其拼個魚死網破,不如棄車保帥——人類,從來都有“大局觀”。
不久前曾與蘇金嬰有過一戰,剛纔又是控火控毒又是療傷,無論毛元壽還是周順,魔氣幾近枯竭。
就在毛元壽全神蓄力,準備配合周順一舉拿下華言生時,猛然感覺一股強大的排斥力產生,他那黑乎乎的靈魂居然被周順彈出體外。
意外、驚恐、暴怒……這些原本都是邪惡魔族最願意看到人類表現出的情緒,此時卻全被毛元壽那孱弱的靈魂釋放。
“賤-人——”
毛元壽對自己剛纔消耗魔力幫助周順的做法追悔莫及,不去攻擊月魔三人組,卻調過頭反撲向周順。
經歷數百年大風大浪屹立不倒,就算被蘇白芷與蘇半夏姐弟設計(儘管蘇家姐弟並非刻意聯手,只是意外合力)卻仍然活到今天……父親毛一韋都借殼重生了,自己竟然被這個微不足道的人類女子背後捅了一刀。
黑色靈魂心中不甘足可以引得天色大變,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他的不甘不能進入輪迴,只能隨着黑色影子漸漸稀釋,然後慢慢消失於天地之間。
越悅手撫着飛回來的月刃,嘆道:“如果五百年前就是這樣的結局,我們月魔一族何苦忍辱負重至此?”
是啊,當年張百穿一死,魔族別支立刻羣起攻擊月魔一族……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往事。
也正因爲如此,月魔一族寧願與人類通婚都不再與其它魔族結合。
月魔一族終將成爲傳說,或許百年之後、或許千年之後,世間再沒有純種的月魔,這是族人做出的悲壯選擇。
毛元壽永恆消失了,周順沒有半點悲傷。
她知道毛元壽的藏寶之地,也默記了許多魔族不傳功法,只要假以時日……
嘿嘿,所謂算計,要笑到最後纔是贏家,不是麼?
相比妖族魔族,人類的確是弱者,但人類也未必就會輸給一幫無親無情的無腦妖魔!
周順自認爲此時虛弱的狀態能爲自己搏得同情分,而且有同爲人類的華言生在場——可惜,她錯了。
“毛一韋在哪?”華言生開口就問了一個讓她心臟狂跳的問題。
那位魔頭隔了五百年才借殼重生,就算蘇家姐弟也未必知道其中真相,怎麼華言生會得悉?
越悅晃了晃月刃,冷冷說:“月魔族與魔族毛氏打交道的歷史太久啦!他們有一門奇特的靈息之術,可以讓靈魂如植物種子一樣進入休眠狀態且不爲人察覺,一旦條件適合就可以醒來。當然,前提是他必須先找到合適的宿主容器。你還想知道什麼解釋,我可以全都告訴你呀!”
周順目瞪口呆,她完全沒想到,一個生存在魔族與人族夾縫中的混血小族居然能掌握這麼多不宣之秘。
果然啊,斬草不除根的危害就在這裡,哪怕沒有蘇家那幫妖狐介入,毛家父子終有一天也會被算計。
“毛元壽跟你捆綁在一起,無非兩個原因。”張雲歌接着說,“第一,欲奪舍容玉曜失敗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宿主容器;第二,他沒能完全掌握靈息之術,畢竟當年毛一韋去得突然,所以他才千方百計想找到毛一韋的靈魂尋求幫助。”
若是蘇金嬰在場,只怕要對張雲歌刮目相看,這推論合情合理。
只可惜張雲歌運氣不好,蘇家兄弟、容玉曜都是個頂個的聰明,他平時沒有什麼發揮的空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周順還在做最後徒勞的假裝:“你們說什麼啊?我根本聽不懂……華總,您是好人,請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華言生沒有答應她,只笑着說:“如果調查沒出錯,前段時間有兩個十五歲少年莫名溺死,是你做的吧?”
周順心中一凜,後背發涼。
沒錯,那段時間毛元壽教她一種採取童-男-元-陽而增加功力的邪法,於是抓來兩個中學生練功。可那邪法太霸道,不僅吸收對方元-陽,還耗盡其命元……
“都是毛元壽逼我做的——呃——”
話沒說完,周順的脖子被一股巨力扼住。
就見華言生右手伸出一道影子直抵她頷下。
華言生臉上,沒有半點憐惜的表情。
“你是……魔……”
周順被扭斷了脖子,最後一句話仍未能說完。
張雲歌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掏出打火機來:“雖然是人類,可心腸比惡魔還毒。真想不到,月魔一族竟有替天行道、除掉人類敗類的一天。”
是啊,狡辯是徒勞的。
那兩名中學生之所以慘死被拋屍,完全是由於周順無節制的索取。那種由心而生的殘忍和貪慾,與毛元壽有什麼關係?
打出火苗伸指一引,火苗燃成烈焰捲到周順屍體。
只有這些無形之物才能抹殺世間一切罪惡的痕跡。
“走吧!”越悅帶頭轉身。
汽車遠去,南郊荒地熊熊大火依然燒個不停。
火焰搖擺,一道黑影忽然破開紅橙色的光亮懸在半空,略停一下,向南飛去。
火焰最終熄滅,大風颳過,地面只餘一層焦黑。
就連灰,也隨風散於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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