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於世, 不是僅憑“骨氣”就能夠打拼天下。在各種規則、潛規則之下,妥協不可避免。凡人在修行者面前,根本沒有叫板的實力;凡人和修行者之前的能力差距, 正如螻蟻之於凡人。
容中興不急着讓劉爸把劉星宇放出來, 而是率先承諾了劉星宇如果拜入容家門下可以得到的種種好處。其中最重要的一點, 容中興單拎出來強調:“我猜, 劉總之所以反對劉星宇修行, 是擔心他特異的體質暴*露從而招來終生災難。舐犢情深固然令人感動,但劉總想必也知道,有些事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與其終生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不如發奮自保。如果劉星宇練成一身本事, 區區邪道哪敢覬覦他的體質?再加上容家護持, 除非遇到絕世魔頭, 否則劉星宇此生必定安大於危。”
劉爸是個生意人,各種得失的算計只在轉眼間就能夠完成。經容家主這麼一說, 他還有什麼不能放心呢?師徒關係親如父子,如果劉星宇正式拜入在容家主門下,那無異於找了一個非常給力的乾爹。這時代,拼爹已經成了一種潮流,人界如此, 靈界亦然。
如果說天和集團的動作就像晴天霹靂, 那麼俞家主動示好就是抵在勃頸的一把雙刃劍, 唯獨容家主的到來像是一抹陽光照亮了劉家連續幾天的陰霾。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劉星宇終於被從臥室裡放了出來。如今也不時興古代那種繁複的拜師禮儀, 在劉爸劉媽和容家兩位隨同長老的見證之下,劉星宇向容中興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這師徒之份算是坐實了。
劉爸心裡挺美的,如此一來,劉星宇就算是容少主的嫡親師弟了——劉爸可是聽說了,容少主是驚世豔豔的修行天才。這還不算,據說少主夫人“蘇氏”的修爲纔是容家真正第一,並且少主夫人的孃家勢力極強。這樣算來,就算劉星宇這輩子於修行一途平庸無爲,至少不會被欺負。
人界和靈界畢竟存在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凡人得到的靈界消息,往往都不盡詳實。譬如,劉爸就不知道容少主夫人“蘇氏”其實是個男的——甚至連人類都不是。
劉爸更不知道,容中興之所以親自上門收徒,一來固然是看中了劉星宇特殊的體質和修行天份,有意爲容家吸納人才;二來容家一直想把大巫師鹿笙拉進來,這才痛快答應了鹿笙請求。
要知道,鹿笙雖然在某些目標上與容家一致,但大巫師畢竟遊離於正邪之間,苗疆的巫師和蠱師也會因此而立場搖擺。容家,甚至靈界正道,都不可能要求蠱神做什麼,就算蠱神只是妖神不是正神,香球也是脫離了靈界的貨真價實的神;於是乎,拉攏大巫師就等於形式上整合了苗疆勢力——如果因爲一個劉星宇就能夠得到大巫師鹿笙的加入並全力支持,這樁“買賣”簡直太划算了!別說容家,就是讓tian朝靈界南方的正道領袖龍虎山張天師親自上門收徒,也是很有可能的。
拜師過程結束,除非師父將徒弟逐出師門,否則這層師徒關係就是“不能退貨的買賣”。一切落定,容中興這才慢悠悠說:“星宇這孩子大概命中註定跟容家有緣,我那個孩子也是,雖然某些方面看起來離經叛道,但最終結果卻好到出奇。不瞞劉總說,我兒子娶的是一位男子,正是這位‘兒媳’幫助容家一舉坐上H省頭號驅魔世家的寶座,我這條老命也是他救的,並且,我現在也有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孫子……”
說到容家今日之興,容家主滔滔不絕,聽得劉爸和劉媽各種凌亂。到最後,容家主甚至一口斷言:“我聽說星宇正在跟一個男孩子談戀愛呢,這種事情啊,劉總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指不定哪一天,爲劉家招來好運的就是那個男孩子呢!”
儘管容家主點到爲止,劉爸卻有一種上了賊船下不去的感覺。細細回想這幾天的事情,總覺得是一場大陰謀,但,以劉爸的認知,無論如何也找不出證據證明三件事之間有實實在在的聯繫。就算鹿笙是個修行者,哪有那麼大的面子同時調動人界的天和集團、世界船王俞家、靈界的容家呢?
生意人往往會做出兩種測量,一種是最壞的結果,一種是最好的結果。劉爸各種腹誹抹黑鹿笙之後,轉念一想:如果一切都是巧合,那麼,容家主說的話就很有道理了。容家的“男媳婦”給容家帶來好運,這個鹿笙主動請求俞家幫我對抗天和集團,這算不算是一種好運呢?唉,可惜忘了詢問俞林老爺子,鹿笙跟俞家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因爲知曉靈界的存在,劉爸從來不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相信人定勝天,也相信命由天定。命運這種東西真是玄之又玄,劉家先祖曾經在靈界摸爬滾打,如果先祖們知道子孫後代爲了安逸而脫離靈界,會不會認爲子孫不肖呢?
做父母的有時古板一些、保守一些,其實也是爲了子女好。如今劉星宇拜了師,那就真真正正算是靈界的修行者了,既然身在靈界,就不必在乎人界的這許多世俗看法。男男能不能結合,在靈界並不是一個艱難抉擇的問題。
比起劉爸,劉媽對劉星宇更寵一些。劉媽最擔心的是劉星宇安全,至於劉星宇性向如何,劉媽反倒比較看得開。
多年夫妻,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劉爸終於鬆了口:“劉星宇,你傷好了就滾回去上課,不要賴在家裡偷懶。師父那裡,你也要經常過去問安和請教,既然入了修行之途,就要勇往直前走下去!”
劉星宇美滋滋應了,迫不及待跑回房裡換衣服,好幾天沒跟鹿笙見面啦,心裡想得慌。
劉爸一記眼刀過去:“急得像個猴兒一樣,一點規矩都不懂,你師父還在這兒呢——明天再回學校,今天咱們要擺個宴席,得好好謝謝你師父收了你做徒弟!”
容中興笑眯眯點頭,暗中向陪他來的長老丟眼色。長老藉故離開了一小會兒,偷偷把消息放給鹿笙。
宴席之上,劉爸忽然接到天和集團張雲歌的電話。
張雲歌表示:“俞林老爺子親自關照,我這才知道劉總原來是一家人。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之前都是誤會,劉總千萬別往心裡去。我讓天和集團立刻中止跟生產廠商的談判,這樣一來,他們必定有壓貨的壓力,劉總的公司就可以用相對低的價格拿到貨啦!”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這大喘氣的……劉爸掛上電話之後按捺不住狂喜,喝了個盡興。
這一回,公司不僅沒有損失,還能順勢坑了生產廠商一把並且站在道德至高點。劉爸心裡,竟開始默默認同容家主關於“男媳婦招好運”的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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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星宇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黃昏,他被“軟禁”五天之後返回學校上晚自習。進出校門的學生那麼多,劉星宇一眼就看到了靜靜站着的鹿笙。鹿笙跟他對視,就像黃昏時已經升上柳梢的一彎月;鹿笙是冷的,是靜的,卻跟劉星宇這個小太陽呼應着。
滾滾人潮橫亙,卻不似銀河一般寬闊無情。這道由學生組成的“河流”,自然而然帶着人情味、帶着嘰嘰喳喳的嬉笑怒罵、帶着花季的豔和雨季的愁……終歸,它隔不斷兩道膠着的視線,更隔不斷爲彼此跳動的兩顆心。
終於,鹿笙笑了。
劉星宇的心裡也嫣然,這一眼過去,只願萬年。
穿越“茫茫人海”到了鹿笙面前,劉星宇想要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鹿笙卻率先一指點在劉星宇胸口:“你給我收斂點兒啊,好不容易纔把你弄出來的!”
正準備噴薄而出的感情像被點了穴,生生將劉星宇卡得進退爲難,雙臂展開的動作暫停,活像一個人形的十字架。
“傻瓜!”鹿笙笑着又戳了劉星宇的肚子一下,雙手背在身後,一甩了頭,“走吧!”
嘿,瞧着小傲嬌勁兒!
劉星宇目光閃閃,大型犬一般亦步亦趨跟在鹿笙身後,心底裡,一半溫存暖暖、一半心花怒放。
校門邊,隱身的香球撅嘴對尼羅說:“你看看人家……我不管,我不想每天瞎晃盪了,我也要當學生!”
尼羅同樣心有觸動,又實在禁不住香球鼓動,只好點頭同意。其實,像尼羅這種被封印在深山裡數百年的神獸,如果真想把歷世當成一種修行,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融入人類生活——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化身學生,至少可以省去成人之間的爾虞我詐。
香球一聲歡呼,拉着尼羅去“製造”學籍證明和檔案。
另一邊大樹的枝頭上,貓妖苗曉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活生生的偶像劇啊,真帶感!”忽然語氣一沉,“木辭、鹿子倫,你們兩個想要約會就自己去,幹嘛非得帶上我,還讓我站在你倆中間——發光發熱,我覺得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