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英俊少年被姬鳶瞧出妖族真身,那就說明他沒有刻意用術法僞裝自己;苗曉和木辭之所以看不透,那是因爲對方的修行高於他們。少年衝木辭眨眨眼,終究沒有過來打招呼,而是亦步亦趨跟着彭寬山走到巫女龍蕊那邊問好。
月亮山派人來,龍蕊深鎖的眉頭稍稍舒緩。與彭寬山並肩而立時,她以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問道:“彭寨老,大巫師的傷怎麼樣了?”
“好多啦!這不,我才得空出來祝賀你的成年式嘛!”彭寬山表情言語皆輕鬆,其實有苦難說不出。沒有了聖物“蟲皿”的大巫師,實力大打折扣;猛洞河底被鎮着的那位實在太強大了,大巫師拼力鎖住鬆動的河底封印,靈力消耗過度之時被火蟻妖族數名高手趁機偷襲重傷。大巫師的傷一日拖一日,根本不見好轉。彭寬山這一趟出來,不過是作秀讓敵方誤以爲大巫師無礙,也讓周圍的寨民和巫師蠱師安心。
“你阿爸怎麼樣了?”彭寬山很精明,不動聲色岔開話題。
“阿爸是被火蟻妖捉去了……”龍蕊悽悽而言,“火蟻妖已經傳話來了,讓我毀了鼓樓的銅鼓……”
“千萬毀不得,否則合寨老小都要遭殃!”彭寬山勸道,“你阿爸還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你不用擔心的,等蠱神大人甦醒,一切情況都會變好的。”
蠱神要從沉睡中甦醒,聖物“蟲皿”必不可少。如今“蟲皿”不在月亮山,蠱神如何甦醒?當初,月亮山已經將聖物被盜的消息封鎖,彭寬山只以爲龍蕊不知。然而,龍蕊早就從火蟻妖那裡得知真相。並且,龍蕊爲救父親,已經和火蟻妖私下達成口頭協議。
“是的。”龍蕊嘴裡應了彭寬山的話,一雙眼睛開始在人羣裡搜索。
身爲本寨的巫女,龍蕊跟鎮寨的銅鼓之間存在感應,因而早就知道有修行者穿過結界進到寨子裡。這幾個人,正是下午火蟻妖向她描述的那幾個。火蟻妖讓龍蕊務必從這些人口中刺探出“蟲皿”到底藏在誰身上,只要龍蕊成功,它們就放了龍蕊的父親。儘管對火蟻妖的品性不信任,龍蕊卻不得不這麼做。她的母親早逝,是父親將她一手拉扯大,直到她十三歲被選爲巫女,生活條件纔有所改善。父女情深,使得龍蕊甘願冒險。
仗着銅鼓結界之力,龍蕊很快判斷出小團體之中,只有劉星宇相對最弱——這個少年,無疑是最好的下手目標。
劉星宇目光灼灼,龍蕊像是無意多看了他幾眼,惹得劉星宇內心癢癢。
外來的修行者,只要到了結界之內都會被壓制——這是龍蕊膽敢行動的原因。她的心思不可謂不縝密,身爲巫女,竟然敢欺瞞月亮山大巫師而私自行動,而且這行動很有可能對“蟲皿”和蠱神不利。龍蕊唯一的紕漏,就是兩千多年前已經身爲大巫女的姬鳶。
姬鳶有着與上古之物溝通的能力,因而她並不受到銅鼓結界的壓制。於是乎,彭寬山和龍蕊的小聲對話,被姬鳶施法聽了個一清二楚。
姬鳶有自己的判斷,她當然知道彭寬山在撒謊,因爲“蟲皿”根本不在月亮山嘛!所以,大巫師受傷是真,傷愈卻是假的。其它諸多事情撲朔迷離,在搞不清楚形勢的情況下,姬鳶決定進一步觀察。就算彭寬山來自於月亮山,她也不打算現在就交出“蟲皿”。沒準,連這個所謂的寨老也是假的呢!
慶祝儀式達到高*潮,巫女龍蕊在衆人一再請求下,放聲歌唱:
苗寨的黎明侗鄉的夜
千年的故事慢慢說
清江的流水天上的飛歌
留在心裡是快樂
香甜的米酒請你喝
醇醇的滋味醉心窩
敞開心扉跳一個舞吧
忘掉那喧鬧的世界
遠方的客人你累嗎
風雨橋上歇一歇
雷公山下月亮山上
鼓樓處處唱起歌
高音絢麗如虹衝向天際,劉星宇聽醉了。龍蕊有意無意傳遞過來的眼神,更是讓他整個人置身於荷爾蒙的幻覺之中。
龍蕊或許掩飾得很好,劉星宇的表情則直接出賣了自己。姬鳶看在眼裡,心裡冷笑。剛好兔妖木辭就站在她身邊,姬鳶跟木辭說了幾句悄悄話,木辭連連點頭。
其實,若不是姬鳶突然發出吩咐,木辭也已經被那個跟彭寬山一道前來的高個子英俊少年盯着站立不安。木辭的形態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啊,雖然日常被“基腐”薰陶,但他對於感情一途只是懵懂。縱然百齡,喜歡和愛的區別,他卻分辨不出來的。反正,他能感覺出對方的眼神裡有着陽光一般的溫度,被盯久了就會熱得難受。
盡情唱歌、舞蹈,米酒美食被端出來,儀式成了不夜的狂歡海洋……
高個子英俊少年跟着彭寬山離開了,眼神中似有不捨,卻沒有跟木辭說上話。
劉星宇多喝了幾碗米酒——學渣啊學渣,什麼鄉俗都不懂。米酒是甜的,入口清香,劉星宇直接當飲料喝。少數民族熱情,客人喝得越多他們就越高興,一邊歡呼、一邊不停地給劉星宇上酒。米酒的後勁大,等到劉星宇渾身發熱又感覺夜風微涼時,醉意已經上來了。好在他酒品算不錯,沒有像猴子一樣醉了就手舞足蹈發瘋。
這一醉,劉星宇就被率先扛了下去。巫女的成年歡樂式要通宵達旦,其餘人等繼續歌舞。杜恆心善,想要離開去照顧劉星宇,卻被一羣侗族姑娘小夥兒按住,勸酒不停。
月光只在大霧後方留下隱隱的白色,一刻不曾熄滅的火堆晃得大家忘了時間。
終於,姬鳶等到龍蕊起身了,她不動聲色朝木辭遞去一個眼色。木辭會意,以喝多了要“放水”爲由暫時告退,他年齡小,沒有誰懷疑他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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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重腳輕,用冷水洗完臉,劉星宇發熱的兩頰終於清涼了一些。
寨子裡有多處吊腳樓被改造成家庭式旅館,從外面看來古樸的木樓,內部裝潢卻已經跟舒適的酒店差不多。燈光之下,大牀看起來溫暖而舒適。
劉星宇一頭載到在牀上,敲門聲跟着傳來。
“我可以進來嗎?”
頭再痛,劉星宇仍然一個骨碌坐了起來。敲門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偷瞄了好久的巫女龍蕊。
“我進來啦!”沒有得到允許,隨着推門聲、腳步聲、銀飾釘鈴聲,龍蕊嫋嫋婷婷走了進來,端着一個托盤站在劉星宇面前,“喝多了難受吧?這裡有一碗醒酒湯,你喝了吧!”
劉星宇忘了自己是否拉上門栓,更忘了一路行來遇到的危險:“好……謝謝你!”
色字頭上一把刀,英雄難過美人。燈光映着龍蕊紅蘋果一般的臉頰,劉星宇既覺得心暖,又想上去咬一口。
看到劉星宇喝完醒酒湯,龍蕊終於笑了:“終於喝完了,終於可以說說悄悄話了。”
遲鈍的劉星宇終於發現一點點不對的苗頭,然而原本醉酒就四肢不聽使喚,更何況這所謂的醒酒湯裡被加了料?
龍蕊伸出手指在劉星宇眼前轉動:“我無意害你,所以下手不重;一個小時之內,你只能聽命於我!告訴我,‘蟲皿’被誰隨身攜帶?”
劉星宇迷糊了、失神了,身不由己開口回答:“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因爲沒有誰跟他說過“蟲皿”藏在誰身上,他自己沒有問過,更加沒有推測過。
龍蕊反倒誤會了:“選擇對你下手,卻沒想到你的意志力這麼強。看來藥量輕了……”
正要加重藥量,龍蕊背後忽然有一根閃着妖光的大棒子砸下來。
嘭一聲正中龍蕊,龍蕊忍痛滾到一邊:“是誰!?”
兔妖木辭從暗處走出來,大棒子自動飛回他手中:“咦?才受輕傷?是因爲結界的關係麼?”忽然變臉大聲呵斥,“你這個壞女人!你身爲守護寨子的巫女,怎麼能夠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下藥!?”
“是不是巫女還兩說呢!”姬鳶的身形隨着話音出現,“爲了個人之愛憎就隨意犧牲他人,根本不配做巫女!”
龍蕊不想解釋,伸手在劉星宇肩膀拍了一下:“走!”
神情恍惚的劉星宇似乎瞬間被注入一股特殊的能量,一個翻身破窗而去。
“木辭你去追!出了侗寨就少了結界庇護,劉星宇有可能遇上危險!”姬鳶一邊說着,一邊上前對上龍蕊。
眼看木辭也從破窗飛身而出,龍蕊自己卻沒有辦法擺脫姬鳶的纏鬥。所做所爲有暴露的危險,龍蕊急了,警告姬鳶:“我無意害人!你不要逼我!”
“區區一個護寨的巫女,好大的口氣!你試試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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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星宇心裡是清楚的,自己不能再這樣狂奔下去。
問題是,他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活生生的人類,此刻就像一個被上了發條的機械娃娃,發條不轉到底,動作就一直持續。
剛開始似乎還能聽到木辭在後面喊“等一下”,時間長了,木辭也沒了聲音。
酒醉已醒,劉星宇硬是被現實情況生生逼醉了。于山間密林穿行,居然能夠把兔妖化形的木辭給甩掉——大霧隔絕了木辭的感應能力,兔妖當然無從追蹤。
霧越來越濃,周遭一切卻不那麼黑暗,劉星宇知道天亮了。
等到他終於停下來,直接癱倒到地上。
雖說奔跑之時身體不是自己控制的,但跑了這麼久,受累的還是自己啊!次奧!
霧是涼的,隨着呼吸浸到劉星宇體內,久了就讓劉星宇覺得由內到外發冷。放眼,三步之外看到的只是霧;凝神傾聽,只有嘩嘩的流水聲。
“猛洞河已經好久沒有生人到來啦!真是稀客!”青年的聲音,聽上去與劉星宇年齡相仿,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霸氣和威儀,“喲,還不是一個普通凡人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