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自我介紹當真殺傷力強悍, 震的所有人當場沉默三秒,而後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氣溫驟降十餘度, 以至於楚兮白搖着扇子的那細細微風都甚是覺得吹的心底發涼, 只好尷尬的停了搖扇。
無論是秦凰樓還是鳳天閣都不可能忘, 除了朝廷這麼個虎視眈眈的對手外, 楚國也是那不容忽視的大敵。
連莫隱都保持不下面癱, 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楚兮白,“你就是秦凰樓裡的暗線?”
聞言,可兒越發吃驚的陡然望過來, “兮白哥哥還是秦凰樓的人?”
可兒這無關緊要的問題自是無人應答,後於莫隱一步, 烈語也離了那倚靠的房門, 放下抱臂的手, 對着楚兮白緊逼一步,十指竟有毒霧顯露, 字字咬牙切齒,“這麼說,樓主身死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了?那麼秦凰樓被剿,你也是居功至偉了?!”
楚兮白半晌不說話,宮琪倒是先急了, 上前便攔在楚兮白麪前, 又見同門唰唰飛來的不解眼神, 宮琪手腳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 半晌竟是胡亂打着哈哈道:“如此良辰如此夜, 恰是風花雪月時,大家談情說愛去吧, 就莫要兵戎相見了吧。”
這番調笑早是無人理會,烈語、莫隱都半分不見退讓,連着一旁的黎可兒對着楚兮白都淡了那抹傾慕的神色,眼眶竟是水霧漸涌,瞪着楚兮白險些哭出來。
“那兮白哥哥,鳳天閣會被夜夜偷襲……也是你做的了?”
宮琪緊張的手心都快出了汗,身後沉默半晌的楚兮白卻笑了一笑,“可兒妹妹說對了,你橙子姐姐在祭天大典截下大楚六美之一取而代之的事,是你兮白哥哥告發的,大楚這才盯上了鳳天閣。”楚兮白瞥了眼黎可兒越捏越死的拳頭,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表情,只好依舊的笑,“果然連可兒妹妹,也要一同來教訓我了啊。”
“你到底爲楚國幹了多少好事?!”
烈語不似可兒,步步緊逼的氣勢越發凌厲,幾近走到了楚兮白麪前,宮琪扭着身子冒着汗見縫插針的往烈語面前湊,楚兮白笑着沉沉嘆口氣。
“我就算幹了再多好事也只是爲了我二哥和我的朋友,在我眼裡,那個冷冰冰的大楚根本不及鳳天閣、秦凰樓的半分好,慕夫人若不信,真想教訓我以泄心頭之恨,我不還手就是了。”
“好!”
烈語乾脆應一聲,一掌便打來,帶着圈圈的毒氣。宮琪臉一僵,慷慨的一把避□□粉撒去,一掌對過去,便和烈語拆起招來,還無賴似的一記掌風打偏毀了張桌子,又一腿踢的偏了拆了張椅子,不過片刻,這鳳天閣裡好生不錯的一間房就此一地狼藉。
宮琪嘴裡也沒歇着,“烈語你個死女人,人家鳳天閣好心給我們個收留之地,你就這麼先拆牆後毀房?毀了東西可是要賠的!”
“算我帳上。”
負手觀戰的慕彬,陡然一句插嘴,宮琪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半死。烈語眉目厲色更重,招式越發不留情面,宮琪頂着鴨梨又掀了天花板,越發瞎嚷嚷。
“完了完了,鳳天閣沒毀在偷襲人手下,要毀在烈語這女人手裡了,那個啥啥黎可兒,你還站在那坐視不管?!”
可兒一震,好不容易纔從楚兮白的身份中哀傷的回過神來,房間已經被拆了大半,傷春悲秋立馬九霄雲外,掠上前去便和宮琪一致戰線。
黎可兒加入了戰圈,葉玄歌還會置身事外麼?宮琪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了嘴。
四個人,一時打的不可開交。
一旁觀戰的,不知不覺又多了一個,僅一眼,便插言道:“少主說了,大夥兒要打架動靜得小點,別讓外人知道了咱們起內訌。”
不可開交的四人霎時動作滯了滯。
“少主還說,若是大家非要算總賬,單單殺一個泄露機密的楚兮白是不夠的,若不是宮琪亂了舒望的心,舒望豈會心如死灰袖手不顧一切,致使一切局勢愈演愈烈?要殺,不如把宮琪一起殺了。”
宮琪眼角抽搐,徹底從戰局中抽身,死死瞪了眼這才傳話之人。這是說的屁話啊!
“少主還說了,殺了楚兮白和宮琪仍舊不夠的,若不是舒然指手畫腳插足他們二人之事,宮琪那渾身的刺指不定能被舒望有照一日給化沒了,真要追根究底,乾脆把他舒然也殺了,大家同歸於盡,一了百了。”
這次,烈語也收了手,對着那傳話的人一聲冷笑,“哼,咱們的少主到底是學會了點自知之明嘛。”
一場正在醞釀中愈演愈烈的戰爭終於在烈語的罷手下偃旗息鼓,而慕彬自掏腰包爲自家夫人做了極好的善後工作,在宮琪眼裡,慕彬儼然成了一副助紂爲虐的不良形象。宮琪搖頭晃腦的直嘆慕彬被烈語調.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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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打不起來了吧。”低低的一句陳述句。
偌大的一間書室,燃着齊齊整整的九圈燭火,掩映的正中心的那方書案通透的亮。書案上又是齊齊整整的一摞摞書冊,把舒然那小小的身形都要遮掩住了。
書室裡並無人,安安靜靜。這麼一句陳述句卻是引進來一人,細細看來,正是舒望身邊的黑衣人,對着舒然還是出奇的恭敬。
“人都散了,秦凰樓和鳳天閣兩邊的人沒了烈語言語挑釁,還是那樣互不往來,不會出亂子。至於宮姑娘,又要照看方文葉,又要保護楚兮白,忙的很。”
安靜的房裡一聲嘆息,舒然放下手中書冊揉了揉眼睛,閉目休息了半會兒,才又看上那成片的文字,一邊掃覽一邊繼續道:“告訴我,爲什麼我去了西邊,只救回來了宮琪、方文葉和楚兮白……舒望人呢?你真正的主子人呢?”
“……不知道。”
書冊被放回書案上,舒然盯上黑衣人,眼裡些微充着點血絲,“不知道?”音色稍揚的疑問句。
黑衣人未答,只是走上前來雙手奉上一支精巧的短笛,紅繩繫於一端。
舒然接過笛子,半晌,把笛子捏的死緊。黑衣人看了眼舒然,竟是蹙了蹙眉,猶豫了會兒才又呈上來一件破損的玩意兒,被踩的稀爛,正是那柄羽刃。
舒然猛的站起來,一旁燭火一陣跳閃,“他碰到楚喬的人了?!”
半晌,舒然又自個兒坐下去,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的笑了笑,帶着些嘲意,溼了一圈眼眶。
他自己乾的好事怎麼能忘了?他根本用不着這些多餘的擔心嘛,呵,如今的舒大哥根本不可能再死一次,他還用擔心什麼?誰都殺不了他,他自然死不了,那還擔心什麼?
對嘛,對嘛,他不會再死了。永遠也不會再有那麼一天!那個任他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也不理一句的舒望纔是真的死了,如今這個會蹦會跳,會說會笑的舒大哥才真的是活着呢!他纔不會後悔……
你這死小鬼,別抓着我不放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祖宗,別哭了,別拽着我行不行!你讓我救他還不如讓我去殺人放火!真不是我沒良心,是怕你後悔啊,你真的會後悔的!哇,臭小鬼,你放過我吧!
總是忘不了那夜洛子韓鬼哭狼嚎的話,舒然卻在心底裡無數次否定。
他不會後悔,纔不會後悔!
“主上……”黑衣人輕輕喚一聲。
舒然撫着眼,緩了好一會兒纔對着黑衣人揮揮手示意其退下去,見黑衣人要走了,卻又猛的叫住,“對了!洛子韓那傢伙,你千萬給我看牢了,一定一定不能讓他亂跑!”
黑衣人一愣,不解的皺了皺眉,終是沒過問,應了聲徹底退了出去。
舒大哥既然碰到了楚喬,又不會死,那最有可能便是去了楚喬的身邊,那就很有可能想盡辦法藉着楚喬的人手尋洛子韓,一定不能讓他找到!
舒然咬咬牙,重又拿起書本,眼睛死盯上去,一直默唸着專心,晾是如此,仍舊失神到被貿然前來的宮琪嚇了一跳。
舒然一震,滿桌高高摞起的書冊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宮琪也嚇了一跳,連忙一把過去扶住,這纔沒摔了一地紙張。
“你這小子幹嘛?深更半夜不睡覺在這看書,我還以爲你多勤奮,敢情是在這走神啊?”
舒然一見宮琪,那片慌亂立馬就穩了,眼底重又一片冰冷,“你來幹什麼?”
宮琪癟癟嘴,也着實和這臭小鬼不對眼,便隨手抄上一本書冊翻看起來,口中極小聲的念道:“本姑娘是非恩怨分的清,你沒唆使烈語殺了楚兮白,還調停戰鬥,乾的算是件好事,我……”眸子閃了閃,嚥了口唾沫才道:“來謝你的。”
“知道了,出去。”
就知道會這樣……
宮琪一摔手裡書本,瞪上舒然,“你這小鬼怎麼還是這麼個性子?!討人厭!”
舒然瞥了眼宮琪,面無表情的抽回宮琪手中書冊,繼續看書,隨口道:“你到是變化挺大,既學會了認錯,又學會了道謝,楚兮白教導的不錯。”
宮琪眼瞪的更大,又抽來本書亂瞟:“幹楚兮白什麼事?被他教導我只能學會油嘴滑舌!”
舒然沒再理會宮琪,宮琪卻是眼又瞪大了分,盯着手中書冊喃喃,“星象論!”放下書再換上一本,“機關學術!”再放下,再拿起,“出雲劍譜!”手中書直接扔了,宮琪直接趴在桌上一眼橫掃過去,“地理圖鑑!百草萬毒集!楚史!燕史!列國雜記!”
宮琪眼睛都快瞪掉了,不光是吃驚這些涉獵極之廣泛的書目,更是震驚這隨便一本都能看成是精華典籍的書冊竟然都是被人仔仔細細的批註過了的!別的她不懂就不評論,就光那本《百草萬毒集》其上的圈注、批字居然還有模有樣的!
“這圈圈畫畫都是你標的?”
宮琪橫豎等不到舒然一句解釋,索性直接圍着書房的九圈書架一層層的直直跑了九圈,差點沒一屁股坐下去!
“我的天啊!這麼多書全都看了??打死我,我也幾輩子都看不完啊!我不信!我絕對不信這些書都是你舒然看完的!”
宮琪捧着書,目瞪口呆的坐在地上嚷嚷,終於聽到了舒然的一句迴應。
“自然不是我看的……”
“……”宮琪爬起來,默默走近幾步,試探着問:“不會是你爹看的吧?”
舒然又沒做答,只是似乎眼睛又不舒服了,幾次拿着手指揉了揉,宮琪追着又問了一次,舒然乾脆雙手扶額,就那麼埋着頭,忽的笑了。
“我爹如果真的這麼用功,就不會那麼沒本事,不僅輸了自己的命,如今連着整個景氏江山都要輸了出去。”
宮琪一怔,半會兒沒會過來舒然在說啥,只得又湊近舒然幾步,莫名其妙的望過去,“你爹關整個景氏江山什麼事?……”
舒然漸漸止了笑,擡起頭幽幽看她一眼,眸光之中竟然警告意味甚濃,“我的秘密可不好聽,你若是亂說一個字,我不殺你,只會毒啞了你再砍了雙手而已。”
宮琪直了直腰,遠離舒然一步,嚥了口唾沫,“那我不要聽了……”
好奇心害死貓……事後,當宮琪被舒然扔來的話震傻的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獨獨只冒出來一個問題。
“幹啥突然肯把這些秘密告訴我了?……”
“因爲內線找到了,我發現了你真的是安全的,所以告訴你也沒多大風險了唄。”舒然理所當然的回道,眸子裡一片諷刺笑意,良久,那絲自嘲般的笑意才漸漸淡去,化作了眼底的片片光華。
那時的舒然看着手裡的書目,撫着那一字字批註,語聲低喃,似是私語,“我不想讓洛子韓的話成真了,不想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舒大哥要的一切,我拼了命也定要儘早還給他。他用了十幾年的心血爲我鋪成的路,我總該要學着用自己的本事走下去。舒大哥唯一要做的,是陪着他喜歡的人,坐看我把整個太平天下拱手奉上!我發誓,這個秘密再不用守多久,我會讓所有人知道,誰纔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那時的舒然,也許纔是真正的開始學着長大。宮琪看在眼底,不知道心底是何滋味,只是再看上那一本本艱深的書目,望去那一筆筆生澀的娃娃筆跡,鼻子微微的有些發酸。
最重要的是,舒然終於讓她可以確定……
舒望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