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以爲是來興師問罪的,心裡有愧的沈鐵軍躲了,這次是經歷了王盛奇和楚大招的變故,知道有些事兒躲是沒辦法解決的,接過煙後看着陳志標拿出火柴划着,連忙奪過了火柴盒,自己點了又給他點上,陳志標滿臉激動:“謝謝,謝謝。”
將火柴塞回陳志標手裡,沈鐵軍吸了口煙,沒往肺裡去直接吐掉,開口道:“陳哥,你不能是光請我吃飯吧?”
“是,是想請你吃頓飯。”
陳志標搓着手面現諂媚,樣子有些忸怩:“還請賞臉。”
沈鐵軍有些狐疑,找媳婦不會這麼溫柔吧?
難道想給自己下套?還是灌醉綁了自己?嚴刑拷打?
腦海中胡亂轉着念頭,沈鐵軍面上堆出了公式化的笑,開口道:“不說賞不賞的,這麼着吧,我請你,你說去哪裡吃,就去哪裡吃。”
陳志標擡手指了下方向,悶聲道:“不走遠,走遠了耽誤你的事兒,那邊有個黃家飯店,要不咱們去坐坐?”
“黃家飯店?”
沈鐵軍看了眼陳志標,心說難不成真是請客吃飯的,這麼想着手一指:“行,還要等人嗎?”
“不,不,就請你,就咱倆。”
陳志標快速的將煙吸掉,咳咳的咳嗽幾聲,發現沈鐵軍瞅過來,悶聲道:“戰場上落下的毛病,煙氣兒容易暴露目標,所以只有抗不下去了,纔會逮着機會使勁抽兩口。”
沈鐵軍點點頭沒出聲,上次樊琳說過,陳志標是被人換回來的,從誰手裡換的?用什麼換的?樊琳沒說,他心中便對這人有意見,到了飯店看看黃彪王樂都在,點頭也沒開口。
“辣子雞地鍋魚,再來個烤鴨和紅燒肉,酒拿好的上。”
陳志標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沈鐵軍坐在桌子邊有些摸不着頭腦,這雞鴨魚肉算是齊了,酒也要好的,這傢伙想幹嘛?真想其他吃飯?
點完菜到了桌子前,陳志標將手中的酒盅放在了桌子上,沈鐵軍一個,他的左右各放了倆,自己旁邊又放了個,八仙桌子四個邊,除了沈鐵軍的旁邊沒有,倆人旁邊各一個,好像還有五個人要來。
黃彪從廚房探了個頭:“茅臺八塊五,要幾瓶?”
“八塊五?一瓶吧!”
陳志標看到黃彪放下茅臺,拿過後撕開封口,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默然點頭:“嗯,是茅臺。”
沈鐵軍沒動,默默的觀察着陳志標給他斟滿酒,隨後五個空杯子倒滿最後倒了他自己的,大半瓶子酒算是去掉,將酒瓶放在手邊,神情鄭重:“沈鐵軍,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嘴上沒說,可你的眼神和那些戰友的眼神一樣,看不起我這個俘虜。
可我是答應好了兄弟們,完不成諾言我到了下面沒臉見他們!班長,大強,東子,二嘎,小山東,這位,這位就是我媳婦的同學沈鐵軍,就是他寫了亮劍詩,也是你們想見的人,你們說想和他吃頓飯,現在有魚有肉——老闆,快點上菜!”
嗷的一嗓子盪開,沈鐵軍呼吸微滯看向陳志標,他有些明白了,可是又不敢去往深裡想,端起酒杯和幾個空杯碰過,衝陳志標一端仰頭喝乾,便感覺喉嚨堵了什麼東西,想吐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
“謝謝,謝謝你。”
陳志標飛快的將幾杯酒潑在地上,最後端着面前的酒一口喝掉,不想便聽到個聲音:“我聽人說,姜華去了港島。”
渾身一震,陳志標緩緩的將杯子放下,默然點了點頭,聲音沙啞:“也,也好,她一直就嚮往國外,考了羊外就是因爲離那邊近,這下,她應該是滿意了。”
毫無感情的聲音有些空洞,沈鐵軍聽的心止不住沉了下去,飛快的開口道:“你不想再見見她?”
“見她?見她做什麼?”
陳志標捏着酒杯失神道:“我是個俘虜,整個軍區裡唯一的俘虜,被人拿俘虜換回來的,要不是爲了完成兄弟們的遺願,我,我早就應該死了的——”
眉頭微皺,沈鐵軍開口道:“你死了,你的父母怎麼辦?他們把你養大容易嗎?爲了自衛反擊你上過戰場,冒着槍林彈雨的戰場,還是說你在戰場上當了逃兵,才被俘的?”
“放你娘——”
半句話沒說完,陳志標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不算濃密的眉毛下雙眼如刀,陡然面現痛苦之色,瞬間淚流滿面,嘶聲道:“是啊,我的父母,爸,媽,兒子對不起你們,因爲我成了俘虜,害你們永遠擡不起頭來——嗚——”
淒厲哭聲響起,沈鐵軍張了張嘴,他不是年輕人,他曾是有兒有女有孫子的人,陳志標寧願揹負俘虜的罵名,也要請自己吃這麼頓飯,就爲了完成那些已經與大地同在,與山河同朽的英靈們的願望,他只是受寵若驚,卻無法對這人做出任何的評價,因爲沒有資格。
抹了把眼淚,陳志標擡頭無語問蒼天,良久嘿然一笑,咽聲道:“謝謝你,沈鐵軍——”
廚房裡面,黃彪聽到動靜探頭看了眼,又向沈鐵軍投去了詢問的眼神,沒得到迴應後有點蒙,搞不清這是什麼人,只得將菜端了出去:“菜來了。”
“嗯,我去洗把臉,沈鐵軍你稍等。”
看到上來的辣子雞,陳志標站起身問明廁所的方向進了院子,黃彪看着人影消失,用圍裙擦着手飛快的開了口:“小師兄,沒事兒吧?”
“沒事兒?”
沈鐵軍感覺這傢伙有點煩,自己的臉拉到這麼長,一點眼力勁都沒有,瞅着煙盒嘴上說完才醒悟過來,連忙站起身:“去,看他在廁所裡面嗎?”
黃彪有點蒙:“什麼?!”
“嗨!”
一拍桌子,沈鐵軍連忙進了院子,這個時候的廁所都是旱廁,他來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推開男廁所的門,裡面連個人影都沒有,連忙拍了拍女廁所的門:“有人嗎?”
敲了幾下門沒動靜,沈鐵軍只得探手拉開,裡面同樣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這就是走了,開口大聲喊道:“陳志標,你個懦夫,你爲了你自己的臉面,把你爹孃的養育之恩當成驢肝肺,你父母已經因爲你被俘而擡不起頭來。
但是我告訴你,這還不是他們最傷心的時候,那就是當他們白髮人送了你這個黑髮人,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了臉面,但是他們還有你這個兒子,如果你幹出什麼傻事兒,你讓他們怎麼辦?陳志標,你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一口氣的喊完,沈鐵軍嗓子已經啞了,他是真急了,嘶聲道:“你被換回來還能出現在我的面前,這說明你對待國家還是忠誠的,沒有幹對不起國家的事兒。陳志標,媽的,姜華就是因爲我給她減掉的那一分,才導致你們東窗事發離了婚,你不想替她報仇嗎?來啊!”
飯店門口的一張桌子上,樊琳和朱丹面面相覷,後者甩了個眼神,嘆了口氣道:“這下你滿意了?”
神情複雜的看着從院子裡出來的身影,樊琳發現當自己的猜測成爲事實,她卻沒有半點的開心,眼瞅着沈鐵軍到了擺着七個酒杯的空桌邊上拿起煙盒,從裡面掏出了一卷錢,便見他招來飯店老闆,嘶啞的聲音傳來:“錢不夠,從我那裡面出,他媽的——”
黃彪點頭哈腰的接過三十塊錢:“夠了夠了,四菜一湯一瓶酒,三十塊夠了——”
瞅着滿桌子的菜和酒,沈鐵軍心裡彷彿壓着坐大山,喘不過氣來,先前看到陳志標往煙盒裡塞錢,他就有些奇怪,直到放下煙盒去廁所,反應慢了半拍也沒追上人,想想也是,上過戰場的兵,想躲自己肯定是找不到。
探手將酒拿起,沈鐵軍張了張嘴發現已經沒辦法出聲,擺了擺手走了。
黃彪連忙點頭示意自己瞭解,先前兩人啥關係他沒搞明白,直到小師兄開口罵了,他才高清兩人的關係,那人還是個俘虜兵,只是搞不懂小師兄怎麼會這麼急。
目送小師兄蕭瑟的背影消失,黃彪轉身進了廚房:“樂子,樂子,別忙了,去跟着小師兄,我看他不對勁,別出了什麼事兒。”
“什麼?”
王樂手中的炒瓢放回爐子上,連忙解下了圍裙抹了把臉:“這是3號桌那倆女學生的,我這就去。”
“好的!”
接過炒瓢忙活着,黃彪很快炒好了菜,端着到了3號桌,發現就倆爺們:“這個,剛纔那倆女學生呢?”
“走了啊,有一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