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爹他們一行人在吃完飯之後不久就離開了,都是各有各的事情,祭祖只是這次回家的一項任務而已,要說留在這裡耍幾天,看着奶奶一個人做飯就不太忍心。這是這裡的風俗習慣,客人來了,總要做些好吃的,而奶奶是比較討厭做飯的,也就是我回來了,她天天忙裡忙外的很高興,要是她一個人的話,估計就是一天只吃一頓飯。何況家裡的存糧本來就不多,要是三爹留下一兩天的話,估計就夠奶奶忙的了,大家心裡都明白,也都有自己的安排,所以也走的比較匆忙。
事後,奶奶悄悄告訴我:“趙輪考上大學了,我給他塞了兩百塊錢,這把我最後剩的一點錢都給出去了,本來還說這下沒有給劉凡的錢了,沒想到你三爹又給了我五百,這樣不僅沒虧,還賺了三百!”
這聽的我有些想笑,老人的心思啊,家裡又沒有什麼經濟來源,兒女們又不是傻瓜,你這樣付出了,別人肯定有回報啊,那些擔心都是白擔心,兒女們雖然不在身邊,但怎麼可能讓你沒有錢花呢。
她對別人的每一筆支出,都喜歡向我報個賬,那些數額,大多都是五百以下的,這樣給出去之後,她的兒子便又會更多的給她還回來,禮尚往來還比不上這種意思。不過那些數額,都沒有她給我的多,我能體會出,在她的心裡,我是別的孫子重量的好幾倍,或者更多。她總是悄悄的告訴我:“給你的錢你不要讓別人聽到啊,不然的話那些孫子就要慪氣了!”
她的擔心我雖然想笑,不過卻是有很多道理在裡面,老人總有鍾想的一個孫子,而對於別的孫子沒有這種待遇,這種不公,自然會引起那些孫子心裡的不平,而開始埋怨於她,她是很顧及這種現象的。所以,對於外人,我也說:“奶奶給我拿了三百,和大家一樣!”其實在心裡想的則是,沒必要做的這麼虛僞,就算是親人,也有遠近之分,我陪着她的那些日子,別的孫子又到哪裡去了?這種溺愛,是我應得的。
那些兒女給的錢,她總是花的很少,因爲她說:“我要把這些錢存起來,現在你們上大學了,過幾年就要結婚,買房,生孩子,到那時,我也湊個份子。”這種長遠的考慮讓她有了某種目的而生活的很快樂,我也就在心裡笑笑,想着一定要打電話給爸媽,讓他們寧願給我少點零花錢,也不要讓奶奶爲難,在以後領着媳婦回家的時候,她能拿出好多錢給姑娘,她的臉上有光,我們的臉上也有光。
三爹走後,房屋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心中的焦急難以壓制,我總想找些事情做,這時,聽到村裡的廣播上說讓到三隊去領什麼藥,我便跟奶奶打了個招呼,說到山下去玩一會兒,她還是如小時候一般關心的吩咐:“別去有水的地方!”
那種關於水鬼的傳言就算到了現在,還在老人們心中留着不可磨滅的印象,我雖然不信,但還是應了一聲。到山下叫上劉軍,便一起往三隊走去。他永遠是一個閒人,從小到大,我就沒有見到他幹過什麼農活,這一點跟我很像,他估計也是耍的無聊,所以我一提他便同意了,兩個人,便這麼遊手好閒的,到了廣播裡所說的那個領藥的地方。
肯定又是什麼賣打藥的人,藥的名稱是叫烏鳳丹,看說明似乎是能治百病。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多人,反正這藥又不要錢,說的能治百病,那至少能治一種病吧,吃了只要對身體沒害處就行,說不定還真能治好自己的什麼病呢,大家都是抱着這種想法,那種佔便宜的心思暴露無遺。
我見到了我媽媽這一脈的男祖祖,他頭頂的頭髮已經掉光,雙手背在身後,背比較駝,正站在人羣外往裡張望着,我喊了一聲:“祖祖!”
他轉身看着我,雙目已經失去了四年半之前的光彩,神情顯得有些呆滯:“哦,是凱娃啊,你回來啦!”
我點點頭:“嗯!”
他又轉身看向了人羣,說到:“我就是聽說這有發藥的,能治百病,所以就過來看看,我的身體一直就有些不舒服。”
我沒有說話,只是望着他,他真的太老了,時間把他的形體磨的更加的瘦小,也更加的虛弱,他再也不能輕鬆的牽着水牛吃草,再也不能如以往一般的急行,再也沒有那種健康的風采。時間成就了我,卻老了他。看了一會兒,我退到了屋中,他也拿着藥離開了。
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我的小學同學,趙小翠,我和劉軍走過去,劉軍首先開口:“小翠兒,還記得這是誰不?”
我也問到:“你還認得我麼?”
她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後身子下意識的向後移了移,似乎是對於陌生人的一種芥蒂,最後說到:“不認識!”
這個回答讓我很難受,我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吧,怎麼可能就不認識了?不過我卻是沒有再去努力的介紹自己,因爲她的回答已經讓氣氛變得相當尷尬,我和劉軍愣在那裡,她也離開了。
這無聊的假期還有一種娛樂活動,就是釣魚,很多年都沒有過這種趣味了,劉軍又帶着我把那些記憶找了回來,只是這一次,留給我的不僅有快樂,還有痛苦。我們選擇釣魚的地點,當然是水庫,聽說自從我走後,水庫就沒有幹過,如今裡面已經有七八十釐米長的大魚,在某次長洪水的時候,有人抓到過,我們去掉,也只能釣一些小鯽魚了,大魚嘛,沒有那種能力,也沒有那種耐心。
三個人,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來到了水庫上,下竿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其實只有等待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但要是有一些小蟲子,不停的飛過來在你的腿上吸血,這就關係大了,我必須來回的走動,才能防止那些蟲子黏在腿上,天氣很熱,所以我沒有穿長褲,而想下水洗澡呢,這裡似乎又是鵝待過的,到處都是那些羽毛和糞便,只能無聊的來回走。鯤鵬似乎事先就有預感,所以全身除了手和頭,沒有一點是漏在外面的,不過他一直說很熱,脫又不敢脫,只能一直那麼熱着。我就拉起來幾條小魚,劉軍的技術還是那麼高明,釣了幾條大鯽魚,少不了自吹自擂一番:“看吧,哥就是這麼牛逼!”
釣了一次魚我就再也不去了,想象中的快樂,放到現實裡總是殘酷的,如果沒有那些吸血的蟲子,如果天氣不是那麼熱,我相信,結果一定會好很多。他開始陪着我去找另外的玩樂方式,沒有水的地方,便是山。
奶奶也看出了我的無聊,便叫我陪她去趕場,在小元的街上,我又見到了趙小翠,不過這一次,她的旁邊跟着一個極其漂亮的女生,我有些模糊的印象,卻不敢確認,更不敢冒然的去詢問,不過對於趙小翠,因爲上次的事情,便多了一些熟悉,我又問:“那麼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她笑笑:“知道啊,他們給我說了,我也想起來了,劉凱嘛!”這句話並沒有完,她又加了自己的評價:“媽呀!劉凱,你現在長的好醜啊!”
我一聽當場就愣住了,還有這麼直接評價別人的?她身邊的那個女生只是對我微笑的一下,一直就看着我倆在那表演。“趙小翠啊!好吧,這麼說我,那我也祝你能嫁出去!”這也是在心裡想想,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看着她倆離去的背影,我已經能確定那是誰了,沒錯,一定是雪梅,四年半沒見,模樣有變化,但是輪廓沒變,從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美女,那個微笑,一如往昔。她今天梳着兩條辮子,搭在肩膀上,這個髮型,就如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一身紅衣,翩躚在操場上,她倆的背影慢慢泛黃,周圍都形成了白色,最後,只剩下她的影子,六年的朦朧愛戀又甦醒了過來,現在大了,便可以去追求了。
心中的每一個女生,對應着一種花,她的花語,便是老家最常見的野菊花,野性十足,但不失光彩,用一片金黃,染滿了整個秋天,她就是這樣,在整個童年的時間,裝扮了我所有的生活,不是一朵,而是一片,連綿不盡。不知道這一面在她的心底有沒有升起什麼漣漪,反正我的心情已經澎湃,小時候不敢,現在大了,有了能力,有了勇氣,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真的能在一起麼?
轉過街角,遇到了奶奶,她說:“你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報下平安吧,今天將着在街上,不然的話,以後還懶得跑!”
我順從的去了公共電話點,但滿腦子都是雪梅的模樣,跟爸媽也不知道聊了什麼,反正就是表達了回四川之後一切安好,後面就是爸媽一直說,我一直連連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