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心思不可揣測。
荒蕪的神國之中,查爾斯·布萊克靜靜望着艾倫無喜無悲的面孔,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荒原上的風嗖嗖地吹着。
雖然查爾斯現在只是個靈魂體,依然感受到了這風中蘊含的凜凜寒意。
不知沉默了多久,艾倫緩緩飄離了這堆年代久遠的廢墟殘骸,來到了深坑的邊緣,而查爾斯也在他的示意下,緊隨其後。
然後艾倫緩緩擡起右手。
只見淡淡的黑色霧氣在巨坑中蒸騰起來,籠罩着昔日浮空島嶼的遺骸。
彷彿黑雲壓城,令人感到格外地壓抑。
緊接着,散落在巨坑中的碎石也飄了起來,在黑霧的驅動下,伴隨着“轟隆隆”的響聲,重新緩緩地拼接在一起。
像是太空中的彗星隕石碰撞在一起,然後融爲了一體。
查爾斯·布萊克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這令人驚訝的場景,一刻也不敢走神,生怕錯過其中任何一個細節。
他大致能夠猜出,這是黑暗之神在嘗試重新建造他的神國。
查爾斯是一個追求真理、渴求知識的人。
不論是神國中力量運轉的方式,還是這段歷史本身,對他來說都很有吸引力。
雖然他現在是一個靈魂體了,沒法凝聚魔力、學習魔法,但只要靜靜站在巨坑的旁邊,默默觀望這一令人震撼的場景,對於力量的感悟都會更進一步。
但幾分鐘後,當倒三角形狀的浮島剛剛初具雛形的時候,艾倫突然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這讓查爾斯感到有些詫異。
隨即,遮天蔽日的黑色煙霧在這一瞬間蒸發得無影無蹤,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巨石也緩緩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座倒三角形狀的小山。
連個半成品都算不上。
“……還是不行。”艾倫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語道。
查爾斯猜測的沒錯,他剛纔確實在嘗試用自己的力量重建神國。
雖然佩恩位面的信仰之力讓艾倫的神力恢復了不少,但顯然還不足以把這個破敗的神國恢復如初。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艾倫漸漸地察覺到,自己意識世界中的神格並不完整,似乎只是殘缺的一部分。
或許正因如此,他的神力權柄也是殘缺不全的,使得他在光明女神的夢境世界裡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不過,以艾倫現在的能力,尚不足以探索清楚其中的究竟。
他必須另想辦法。
然而,正當他凝神思索之際,艾倫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有一塊碎裂的黑色大理石石塊。
雖然這石塊已經碎裂成了三塊,而且因爲年代久遠,邊緣已經被侵蝕得格外粗糙,但石塊上雕刻的字跡卻格外清晰,就像是昨天才剛剛雕刻上去的一樣。
第一塊碎石上刻着:“哦,我永恆的黑暗之主”;
第二塊碎石上刻着:“衆生之父”;
第三塊碎石上刻着:“死靈君王”。
石塊上雕刻着的這些內容,艾倫曾經在自己的那一本“邪神筆記”上見到過。
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信徒們用來記錄祈禱詞的石板。
但艾倫卻感到有些疑惑——
爲什麼這石板,恰好地一分爲三?
甚至還是很平均地碎成了三塊?
而且每一塊石板上,恰好有一個頭銜?
石板上的裂痕,竟然根本沒有影響到這些字跡?
艾倫絕不相信這是巧合。
事實上,當艾倫從光明女神的夢境世界裡走出來之後,他便已經知道,當一個傳奇法師,依仗自己領悟的規則,收集信仰之力,點燃神火,凝聚神格,便可以晉升成爲神明。
而在此過程中,傳奇法師的半位面,也會發生徹底的蛻變,變成一個獨立的神國。
神明可以自由地制定神國內的一切規則。
只需一念之間,便可以憑空構建出萬頃山河、瓊樓玉宇,也可以在瞬息之間,把這些繁華盛景化爲虛無。
而如今,黑暗之神神國這般死氣沉沉的慘狀,也意味着神格的破碎,神力的枯竭。
就像是光明女神的夢境世界,可以映現出每個人內心深處最深層的想法一樣。
黑暗之神神國中的事物,也是依照黑暗之神的意念和權柄創造出來的,也一定暗藏玄機、有所隱喻。
這石頭恰好整整齊齊地碎成了三塊。
這是否意味着,黑暗之神的神格,目前已經一分爲三?
艾倫有所懷疑,但無從證實。
懷着好奇的心情,他彎下身子,伸手觸摸三塊碎石塊中的一塊。
當他的手觸碰到寫着“黑暗之主”的那塊石頭的一瞬間,那塊石頭忽然如同失重一般地飄了起來,隨後彷彿失去了實體一般,漸漸地融入了艾倫的手掌心,然後徹底地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艾倫感覺到,一股玄異的力量沿着他的手臂,鑽進了他的意識世界之中,然後與那神秘的黑色晶石融爲了一體。
隨即,他感覺到,自己對於這個荒蕪的神國,又多了幾分親近感,而這個破敗的神國,也真正認可了他這個主人。
就像是他拿到了一把鑰匙,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
更像是他獲得了管理員密碼,並藉此掌握了神國這個系統的操作權限。
——雖然只是三分之一的權限。
至於剩下的神格碎片在什麼地方,艾倫依舊一無所知,在這破敗的神國之中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他更不知道,爲什麼黑暗之神的神格會碎裂成三塊。
難道是被光明女神打碎的?
不過,憑藉現有的三分之一的權限,艾倫也足以把浮空島嶼恢復原狀了。
但他現在暫時還不打算這麼做。
畢竟光明女神的神性和人性已經合二爲一,正在外頭虎視眈眈,她的天使更是已經降臨到了佩恩位面,試圖奪走他的權柄。
在這樣的威脅之下,艾倫可沒有心情在這裡玩神國建設與經營遊戲。
先解決外邊的問題,纔是正經事。
見神國中暫時找不到別的線索,艾倫便決定離開這裡。
他轉了個身,然後消失在原地。
黑壓壓的穹廬之下,查爾斯·布萊克站在原地,望着艾倫消失在原地,不自覺地默默嘆了口氣。
現在,這座空曠的神國之中又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也不知道偉大的黑暗之神何時纔會回來。
或許,等到神明回來的時候,這座神國的面貌會煥然一新吧!
…………
隕星平原,溪水旁邊。
神國中的事情似乎就發生在一瞬間。
至於佩恩位面的艾倫,就像是坐在溪水邊閉上眼睛打了個盹,然後又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
望着溪水中閃爍的金色泡沫,他不由得想起了夢境世界裡那個活潑俏麗的紅髮女孩,臉上露出了感謝的笑意。
然後他站起身,轉身離開。
不遠處是鐵血大公爵麾下軍隊駐紮的軍營,微風吹拂,旌旗獵獵。
伴着清晨的號角,戰士們早早地從鋪位上爬了起來,排好了整齊的隊列,戰役澎湃地期待長官的號令。
但他們並不知道,光明女神的天使已經降臨到了這個位面。
就連艾倫,都不確定現在的自己是不是這個天使的對手。
但既然光明女神對他趕盡殺絕、不留餘地,那麼爲了他自己,也爲了一直對他頂禮膜拜的信徒們,他必須前去迎戰,全力以赴。
一身黑衣的青年,在清晨的陽光下大步前行,身後濃霧滾滾,給這片亮堂堂的天地潑上了一灘漆黑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