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米蘭達怒氣衝衝的質問着戴楊。
姑且不論單挑時一對一的基本禮儀,就在快要分出勝負的前一刻被人搶走獵物,這樣的情況實在令她無法接受。“要是沒合適的理由,就算是你也無法原諒!”——巫女用這樣的目光瞪着男人,在她的注視下,戴楊無奈的回過頭來,苦笑着解釋道。
“那個,我沒有打擾你戰鬥的意思。因爲看到這個混蛋在暴殄天物,一時間忍不住踹了一腳,誰知道竟然這麼不經打……呃,總而言之,你現在按照自己的意思隨便處置他,要殺要剮都沒問題,我絕對不會插手。”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戴楊還把地上的肯尼思提起來放到巫女的前面。
“唔……”看着爛泥一攤的維京戰士,米蘭達一時間沒有了動手的興致。巫女抹去刺劍上的血污,把武器收入劍鞘,卻忍不住以惱怒的目光瞪着旁邊的男人。“你這人啊,總是做這些讓人討厭的事情,就沒有正經點的時候嗎?”
“我一直很正經的啊?”戴楊困惑的表示着。
“……算了,懶得和你說。”看到男人身上的傷痕,米蘭達忍不住感到心疼,然後強行扯開了話題。
“那個女的呢?她沒傷着你吧?”
“當然沒有,而且我還得好好感謝她呢!”戴楊興奮的回答着。
“咦?”聽到莫名其妙的回答,米蘭達不由得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另一處的戰場。
只見一具曼妙的女體橫列在地上,身體看上去沒有任何傷痕,但卻已感覺不到絲毫的鬥志存在。艾瑪臉上露出恍惚的神情,身上除了一條丁字褲再無長物,就那樣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米蘭達幾乎無法相信,前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那名身材高挑、威風凜凜的亞馬遜女戰士,已然變成一頭軟弱無力的赤裸羔羊。
“你……你對她做了什麼!”巫女又驚又怒,差一點就拔出劍來。
“嘿嘿,這次可是大掙到一筆,你看那邊。”戴楊得意洋洋的指向堆放鎧甲的地方。
“……那邊?”男人的反應完全在米蘭達的預料以外,巫女的怒氣一時間失了方向。而當她順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時,滿腔的怒氣一瞬間化爲盛大的驚愕。然後,足足過了五六分鐘,米蘭達纔好不容易整理好狀況,搖搖頭,以難以置信的聲音確認着。
“你……你把她的鎧甲剝了下來?”
“嗯,那可是珍貴的黎明鋼鎧,用在惡黨的身上太浪費了,我準備搬回去給夏露薇使用。”
“給……給夏露薇用?”米蘭達再度愣住。
“不只有黎明鋼鎧,還有這個。”戴楊把懷裡的泰坦護手拿了出來。“這是剛剛那傢伙用過的泰坦護手,雖然有些損壞了,但修理後還是可以繼續使用。連同黎明鋼鎧一起,正好配成一套騎士防具給夏露薇用!……要是重新購置的話,那可得花一大筆錢呢,這次真是賺翻了!”
“但……但是,這樣的行爲……”米蘭達愣在原地,露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表情。
對於高潔的巫女來說,這種相當於強盜的行爲,若是放在平時絕對會招來她的嚴厲唾罵。然而,此時放在天平另一端的卻是最要好的姐妹。在公理和私情間,米蘭達咬着嘴脣陷入天人交戰的境地,結果也只能做出最微弱的抗議。
“這……這樣,不太好吧?”
“不太好?喂喂,這些東西在惡黨手裡只會用來做壞事,夏露薇來用卻可以守護世界和平,有什麼不好?”戴楊反駁着。“還是說,你想再看到上次那種情況?”值得一提的,戴楊所說的“那種情況”,應該是上次妖魔事件中,女騎士爲了守護鎮民,只憑着一把短劍就向怪物軍團挑戰的事情。雖然最後總算是平安無事,但卻把兩位監護人嚇得夠嗆。
“說……說得也是。”回想起那時候的心情,米蘭達亦不由得同意戴楊的判斷。“要是由夏露薇來使用的話,肯定能更好的用來造福民衆……嗯,絕對是這樣沒錯!”米蘭達用力的點着頭,努力說服着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實。
這時候,高貴的公爵千金並沒有預測到,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會對她的將來造成多大的影響。
※※※
將入侵者無力化後,米蘭達又協助戴楊治療受傷的魔族侍女,因爲兩人及時趕來的緣故,總算避免了最惡劣的情況。
米蘭達用神術救醒了侍女們,然後讓她們去通知龍巢調度戰力增加戒備。與此同時,某人則打着“鎮守前山”的理由,跑到旁邊清理起先前的戰利品來。黎明鋼鎧,泰坦護手,以及其它一些從入侵者身上搜出來的小東西,戴楊這次可謂是大賺了一筆。
看看眉開眼笑的某人,再看着不遠處被剝得精光的女戰士,巫女緊緊皺起眉頭。
她不想被捲入某人的惡趣味,於是趁着衆人沒注意時悄悄向溪谷口溜去。
需要說明的是,作爲龍巢正門的溪谷口有着強悍的妖魔獸,三頭地獄犬貝爾摩希看守,而先前的兩名入侵者顯然不具備挑戰貝爾摩希的戰力。戴楊判斷谷口那邊肯定有意外發生,並建議侍女們在天亮以前不要靠近那裡。這時候距離天亮已沒剩多少時間,而後山深赤迴廊的騷亂亦漸漸低弱下去,侍女們紛紛接受了他的意見,不過米蘭達卻沒有在原地乖乖等到天亮的打算。
她非常在意溪谷口發生了什麼事情。
和守護龍巢的侍女們不同,她是爲逮捕襲擊神殿的忌妖而來。在強烈的使命感驅使下,巫女拋下同伴和侍女們,獨自朝着溪谷口走去。
朦朧的星光灑在溪谷的通路上,米蘭達在沒有遇上任何阻礙的情況下來到溪谷口,然而在那裡等着她的,卻是三頭地獄犬的屍骸。
曾經令人畏懼的妖魔獸,已化成冰冷的死體橫躺在地上。它的身上遍體鱗傷,三個腦袋中有兩個脫離了身軀,其中一個就在巫女的腳邊。
米蘭達低頭看着腳邊那顆彷彿尤在吡牙咆哮的妖魔頭顱,手腳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冰寒,一秒鐘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周圍不知何時全黑了下來。
投注大地的星光被不知何物吞噬,眼前只剩下黑暗的輪廓,粘稠的空氣就像泥漿般令人窒息,耳邊聽不到一丁點的聲音,連腳下地面的觸感都變得不真實起來。在這種彷彿虛無的幻境中,有一種感覺卻是無比的真實。
恐懼……
徹骨的恐懼……
宛如冰的刃劃過脊背,那種言語無法描述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幾乎令神經末鞘都猛烈收縮起來。
某頭不應存在於人世的兇獸,藏身於肉眼不可見的黑暗中,冷冷的窺視着盤中餐的獵物——這是米蘭達對現狀的把握。來自四面八方的黑暗,混合着無限恐懼的質量,不斷向巫女壓來。恍惚間,米蘭達的耳中彷彿聽到非人之獸的低吼,那聲音就像摧壓黑夜的風暴,猛烈衝擊着她的心靈。
在黑暗的風暴中,巫女的靈魂之火就像風中殘燭般搖搖欲熄。
“爲神眷者,須磨練身心,使其堅韌愈鐵,清澈如鏡……不被邪念所惑,不爲恐懼所豫,如此方能執掌神之權杖,代言神之意志……”
額前的寶玉有着阿爾貝斯的庇護,令米蘭達得以守住最後的清明。她忍耐着摧壓而來的恐懼,閉上眼睛默誦着神眷者的祈禱詞。只見黑暗中的寶玉散發出煌煌神光,阿爾貝斯的神力透過寶玉涌入巫女的身體,把黑暗和恐懼驅逐了出去。
“……吾將執掌神之權杖,制裁邪惡,守護秩序!”
米蘭達猛然睜開眼睛,她的雙眸中散發出和額前寶石相同的神光。浩瀚無濤的神威從巫女身上涌出,霎時間把周圍的黑暗給壓了回去。然後,朝着阿爾貝斯指引的方向,暴風的巫女舉起神的右手,一道金色的雷光撕裂了夜空,周圍的黑暗就像霧一般的驟然退去。
“成……成功了嗎……”
米蘭達喘息着向左右望去,當發現周圍景色已經恢復原狀時,差點就膝蓋一軟跪下去。
剛剛她施展的是降神術的前奏。所謂“降神術”,也就是令神明降臨自己身體的神術。處於“神臨”狀態的術者,擁有百邪不侵和不死不滅的身體,並且可以無限制的使用神明的力量,可以說是神術的究級形式。但是,讓神力通過自己的身體施展神術,和讓神明降臨自己的身體放展降神術,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兩者對身體的負荷差別就像溪流和瀑布般巨大。
若是體力耗盡前沒來得及解除神臨的狀態,術者的肉體便會在神力摧壓下化成齏粉。米蘭達只不過施展了降神術的前奏,就已經被抽光了所有體力,現在她雖然勉強還站在原地,但其實就連擡手的力量都沒有了……
突然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聲音仿若天真無邪的少女,帶着令人心魂盪漾的韻律。
米蘭達下意識的擡起頭,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某棵樹上,坐着一個宛如精靈般窈窕的倩影。因爲背光的緣故,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有露出陰影的一截白皙小腿,在輕快的踢打着樹梢。
一時間無法判斷對方的敵意,米蘭達不由得迷惑起來。她皺眉凝望,然後注意到,那人手中正上下拋玩着的一顆紅色寶玉。寶玉在黑暗中散發着明暗幻滅的光芒,宛如擁有生命一般。
“妖魂玉!”
當這個詞在腦海中浮現的時候,米蘭達霎時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她下意識的把手伸向腰間,然而疲勞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在這一耽誤的功夫,樹梢上的忌妖卻已不知所蹤。空曠的山谷裡,只剩下一陣陣妖魅的輕笑在黑暗中漸漸遠去。
“可惡……被逃掉了嗎……”
米蘭達不甘心的吐出一口濁氣,一時間彷彿耗光了所有精力,無力的向後倒去,卻意外撞到某人的身上。
靠在那人的胸膛前,米蘭達困惑的擡起頭,看見黑髮青年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背後,正緊緊皺着眉頭,注視着忌妖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