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紅石鬼母

“是的。”米蘭達點點頭。“因爲重力軌道最終都朝向動力軌道彙集,我們只要沿着這條軌道前進,理論上應該能到達動力軌道的所在,但是……”巫女的目光落到那邊翻倒的礦車處,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正常使用的軌道應該不會出現翻車的情況,如果這條軌道已經被廢棄的話,能不能到達動力軌道就不知道了……”

“軌道上好像有東西……是石頭?”夏露薇過去檢查軌道翻車的地方,發現軌道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剛剛礦車就是硌到其中一塊而整個側翻的。夏露薇隨手揀起一塊察看,感覺上像是某種具有規則形體的石塊,但來自周圍礦脈的光線太過微弱,根本看不清楚。

“等等,我有辦法。”米蘭達走過來,把手放在聖炎腕輪上,集中精神呼喚起神僕來。

“孕育於永恆光熱中的聖靈,聆聽吾的呼喚……以米蘭達·馮·恩布利昂的名字,召喚帕特利夏的神僕,現身吾前!”

隨着巫女的呼喚,一頭渾身噴吐着火焰的炎巨人在幽暗的礦井中顯現,炎巨人的身上散發着耀眼的光熱,在黑暗中看起來無比威猛。夏露薇忍不住發出讚歎,並藉着炎巨人的火光打量着手裡的東西,跟着卻當場驚叫出來。

“怎,怎麼了?夏露薇?”女騎士的呼聲裡帶着恐慌的意味,米蘭達也不由得慌張起來。

“米蘭達,你看這個……”夏露薇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巫女在目睹的同時也倒抽了一股涼氣。

那是一條斷掉的手臂,只有肘部以下的部分,手指亦殘缺不全,從長短粗細上看應該屬於矮人。手臂是石頭的,但卻不像是雕刻出來的,皮膚上面的每個毛孔都清晰可見,甚至從斷口處還能看到裡面的骨頭構造——就算矮人的技術再怎麼高超,也沒可能還原到這種程度,那幾乎和天然長成的無異。

伴隨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戰慄,某個念頭在兩位女孩的心裡浮現,女騎士失手讓斷臂落到地上,巫女則試圖找到合理的解釋。

“我聽說,矮人們會把失敗的作品集中丟到某個地方,沒……沒想到是在這種礦井深處呢……”

“嗯……嗯,大概是覺得丟臉,不想給別人看到吧?”女騎士附和道。

“反,反正和我們沒關係,別去管了,快點找到動力軌道出去吧……呀!”

大步邁進的米蘭達,突然被某個東西給拌到,幸虧旁邊的夏露薇緊急扶了一把,纔沒有摔下去。

“謝……謝謝,這裡的石頭很多呢……”

米蘭達向夏露薇道謝,卻注意到女騎士的目光有異,表情僵硬。她順着夏露薇的視線望向自己有腳下,剎那間臉色發白。

剛剛絆到她的是一個只剩腦袋的殘缺石像,石像依舊是矮人的面孔,呈現出掙扎嘶吼的神情,一半的腦袋被不知什麼東西敲碎,露出裡面的腦髓構造。青灰色的石質脈絡在炎巨人的火光映射下,顯出有如生活血液般的驚怵場面,令兩位女孩看得心驚膽顫。面對着如此明顯的事實,自我安慰似乎也到了極限,夏露薇不安的看着身邊的巫女,戰戰兢兢的問着。

“米蘭達,這裡……好像不是你說的垃圾場哦?”

面對女騎士的質問,米蘭達沉默了半晌。然後,只聽低弱的呻吟從巫女口中漏出來。

“石化妖術……”

“咦?”

“我曾看過王國整理的妖魔圖鑑,上面提到過有的妖魔能使用石化妖術,名字似乎是……”米蘭達按着額冠回憶着。“梅杜莎。”

由於妖魔的居所往往是常人不可靠近的危險魔域,因此人類對於妖魔的瞭解,甚至比龍還要稀少。王國整理的妖魔圖鑑裡面,只記載爲數稀少的上級妖魔,這些妖魔都曾出現在王國境內,並且均爲王國帶嚴重的災難。其中米蘭達所提到的具有石化異能的妖魔,在王國官方記錄中被稱爲“邪眼妖姬”梅杜莎。

在圖鑑記載的上級妖魔中,梅杜莎可以說是異常危險的存在。關於她的記載共有三處,一是某處偏避的鄉村,二是某處繁榮的城鎮,三是某座王國邊境的城塞。

“邪眼妖姬”梅杜莎在這三處地域分別出現,而留下均是相同的結果。不論是鄉村還是城鎮,就算是騎士團駐守的城塞,亦都無法抵擋邪眼妖姬的腳步。凡是梅杜莎出現的地方,生物皆被化爲冰冷的石像,成爲毫無生機的死域。根據極少數倖存者的口述,梅杜莎是一名人首蛇身的豔麗美女,然而一旦和其目光接觸,就會被拽走靈魂而變成沒有生命的石像。

由於梅杜莎的邪眼實在太過恐怖,王國本打算組織討伐邪眼妖姬,最後卻因招不到人手而只得作罷。後來隨着梅杜莎在王國境內消失蹤跡,人們也漸漸把邪眼妖姬的噩夢拋在腦後,卻沒想到她竟然會潛伏在這種地方!

身陷黑暗礦井又遇上邪眼妖姬,以雪上加霜來比喻的話,恐怕找不出比這更危險的情況。

“……根據圖鑑的描述,被石化的生物從皮膚到內臟都會變成石頭,就好像……這樣的模樣。”米蘭達艱難的說着。

“這樣的模樣……”夏露薇的目光落到地上破碎的矮人頭顱上,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涌進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突然,身旁的巫女發出一聲驚呼。夏露薇轉頭望去,只見米蘭達以顫抖的手指指着前方的某處,臉色蒼白得幾乎和紙一樣。順着巫女所指的方向望去,藉助炎巨人身上的火光,夏露薇看清了前方几十米的模樣——那是一層足足高出地面數十米的死骸之牆,由不知幾百具,幾千具的矮人死骸堆積而成。矮人有的斷手斷腳,有的五臟破裂,有的哀喧慘叫……

這些極盡慘烈的模樣,被固定成青灰色的石像堆積在前方,遠遠看去,宛如一堵凝固着絕望和死亡的地獄之壁。佈滿視野的絕望,和着濃濃的死氣,從天頂摧壓而來,那遠遠超過“恐怖”所能描述的驚怵光景,令得女騎士的腳下發軟,而另一邊的巫女,更忍不住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

低弱的嘆息聲,在幽暗地下響起。

這裡是位於地下深處的某座洞窟,面積相當於兩個足球場大小,其間有數根粗壯的水晶立柱,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頂,撐起近百米的天穹。深邃遼闊的黑暗中,淡淡的藍光從水晶立柱裡發散出來,調和着四周的黑暗,使得整個空間顯得靜謐而安詳。

發出嘆息的是一名外表豔麗的美女,她有着小麥色的皮膚和火紅色的長髮,外表看去充滿異國的風情。她的上身赤裸,一對豐盈的乳房暴露出來,並且隨着前行,那蛇樣的腰肢宛如誘人犯罪似的輕輕扭動着——像這樣的美女,若是出現在城鎮的酒館,毫無疑問會成爲冒險者們狂熱追捧的對象。願意拋盡千金換得一親芳澤的傢伙,相信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遺憾的是,如此銷魂的美女卻並非凡人能消受的對象。事實上,凡是被那份美豔所迷惑的傢伙,最後幾乎都落得變成冰冷石頭的下場。

事實上,她並非泛人族,和人類相似的身軀也只有腰肢以上,她的下半身是帶着赤色鱗片的長長蛇尾,滑動起來悄然無息。在古蘭貝爾王國的官方記錄中,她被冠以“邪眼妖姬”的稱呼,而對於鐵巖山的矮人來說,更習慣用“紅石鬼母”來稱呼這位妖鬼族的女王。紅石礦脈是妖鬼的國度,梅杜莎把所有妖鬼都視爲自己的幼子,教導着它們運用智慧的生存方式,並看着它們在懵懂中慢慢的成長。

教化幼子的過程帶給梅杜莎無以言喻的樂趣,但卻時常因矮人的騷擾而被迫中斷。

對妖鬼部族來說,矮人是邪惡的侵略者,死在妖鬼手下的矮人成千上萬,而同樣的事情亦發生另一方的身上。

就算矮人死得再多,梅杜莎也不會在意,但卻心疼着幼子們的犧牲。在無數次的戰鬥中,她已經記不起有多少矮人被她變成了石像。丟棄在礦井裡的矮人死骸,已經堆成了幾十米高的牆壁。然而既使如此,那些頭腦硬得像花崗岩的鬍子佬,依舊沒有放棄對地下世界的爭奪。

梅杜莎也曾想過前去毀滅矮人的集落,不過在她將這個念頭付諸實施前,霜雪銀帝先降臨了冰霜山脈。矮人們以建造冰霜行宮爲代價,得到帝君對他們領民身份的認可。若是梅杜莎公然襲擊矮人集落,搞不好會被視爲對帝君權威的挑釁,而和銀龍戰鬥這種事情,梅杜莎連想都沒想過。

儘管在普通人的概念中,妖魔常常被看成僅次於龍族的強悍生物,但其實兩者間實力差距卻遠遠不止字面上的級數。

結果,梅杜莎只得默認矮人部族對已有礦井的所有權,並且主動約束幼子們的活動範圍,倒也算是勉強相安無事。不過近年來,隨着地上溫泉鄉的興起,妖鬼們把目標轉向前來鐵巖山的旅行者。由於族行者並沒有受到帝君的庇護,梅杜莎也不再約束它們,只是當偶爾有矮人或者冒險者侵入地盤時,纔會視情況出手懲戒。

梅杜莎對矮人的集落和地上的街道都沒有野心,遼闊的地下世界足夠容納她和她的幼子們。本來想着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然而嚴酷的現實卻逼迫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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