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有初不慌不忙道:“我何曾說過我是從劉橋鎮來的?我流落在此,碰上災民逃難,不過是湊巧罷了。”
雲千涯順勢接道:“又湊巧呢,我們的家鄉地勢特殊,偏就沒有蝴蝶。天地之大,無奇不有,沈兄乃修道之人,不會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沈蘇俞笑一笑,點頭稱是。
牛嬸兒把曬好的藥從後院端過來,招呼道:“前屋是看病的地方,你們聊天呀去後院,我給你們沏茶。”
“牛嬸兒不用客氣,沈兄還有事情要辦,我和初兒又不是外人,想喝茶的話自己倒就行了。”雲千涯對着沈蘇俞客套地微笑,話中別有深意。
“謝謝牛嬸兒的好意,我這就告辭了。”沈蘇俞站起身來。
鳳有初看着雲千涯暗暗嘚瑟的眼神,故意伸手拉住沈蘇俞的手腕,柔聲道:“喝杯茶的功夫,不礙事的。”
她以爲雲千涯會氣惱,誰料他只是臉色微微一變,便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沒有任何表示。
沈蘇俞心思何等通透,早就覺察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再次告辭,轉身離開。
他原打算直接回客棧,雙腿卻不聽使喚地走到了李府大門外。
小姐的心上人李府上下豈有不認識的道理,守門的護院當即撤去一個進去通報,另一個熱情地跟沈蘇俞打招呼,“沈公子來看小姐?快請進!”
沈蘇俞站着沒動,問道:“小師妹身體怎麼樣了?”
“吃了些粥,也服了藥,好多了。”
“那就好。”沈蘇俞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
護院連忙喊道:“沈公子不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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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吧,我還有事要辦。”沈蘇俞遲疑片刻,還是離開了。
李翎兒剛得到沈蘇俞到來的通報,正欣喜,又聽下人說他已經走了,不覺心痛,李大少讓廚房特別爲她準備的補湯,她是一口也喝不下了。
丫鬟把補湯端出去,被李大少瞧個正着。原本他還在爲妹妹自作主張那件事生氣,如今也顧不上生氣了,只剩下心疼。
他取過補湯親自送進李翎兒房間,輕聲哄道:“妹妹,這湯裡放了好幾味名貴補藥,你不能不喝,聽話。”
李翎兒像小時候依賴他那樣靠在他肩上,道:“大哥,這些東西都不管用。你要是真想讓我好過,你就答應我,試着原諒娘,好嗎?”
李大少沒有回答,把碗放下就要走。
“大哥!”李翎兒拉住他,殷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李大少甩開她的手,臉上露出啥少有的痛楚之色。他冷冷道:“妹妹,如果你再做出傷害大哥的事情,就別怪大哥翻臉無情。”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李翎兒愣了半晌,深深嘆口氣,無力地躺倒在牀上。
一時無人前來看病,張大夫伏在櫃檯上記賬,鳳有初和雲千涯相對而坐,彼此無言。鳳有初還在生氣,雲千涯卻眉目含笑,更讓她心裡堵得慌。
冰魄琉璃蝶忽然振翅飛走,鳳有初下意識伸手去攔,雲千涯也正伸手來撲,沒碰到蝴蝶,倒是抓住了她的手。
鳳有初往回縮手,卻被他握得太牢,一點辦法也沒有。
“放開。”她蹙眉命令道。
雲千涯微微挑眉,翹起嘴角,“方纔你這樣抓他的手,卻被他掙開,你心裡一定不痛快。你不痛快,我可以哄你,可你要是掙開了我,我也會不痛快,就不能哄你了。看着你不高興,我可不忍心,還會更加難過,與其讓自己更加痛苦,不如現在就把你抓得牢牢的。”
“你……”鳳有初吐出一個字,又頓住。他這張無賴臉明明討打得很,可是他說的這些話去叫她心裡一陣甜一陣暖的,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我跟李姑娘之間……”雲千涯忽然提到李翎兒。
鳳有初心尖兒一顫,不自覺有些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雲千涯不緊不慢地眯眼笑,吊足她的胃口才說道:“什麼事也沒有,你放心。”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鳳有初臉頰發燙,心中竊喜,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道,“你跟她如何,與我何干?”
雲千涯仍舊眯起眼睛,笑意滿臉。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許久,鬆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往後院走。
噢喲,他這副吃定她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鳳有初半張嘴巴瞪着他的背影,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心道:這臭小子哪來的自信?嘁,霓翛單純,李翎兒缺愛,她堂堂上古神女豈是這麼好騙的?就算是吃定了,也該是她吃定他纔對吧?
牛嬸兒和張大夫一個坐在矮凳上整理藥材,一個埋頭整理賬簿,不約而同地笑着搖了搖頭。
“阿嚏!”一個噴嚏打了一半,霓翛慌忙用手捂住嘴,從草叢間擡起身子來四下望了望,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四周的螢火蟲沒有被嚇跑。
不一會兒,她手中用絲帕扣成的小袋便裝滿了螢火蟲,在夜幕下如同意盞微型的燈籠,忽明忽暗地閃爍着,美極了。她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傑作,又擡起頭仰望星空。
原來從凡間往天上看,星星就像是灑在玄色布料上會發光的碎屑。還有這閃着微光的小蟲,就像是落在凡間的星星,真是太神奇了。
她輕輕握着絲帕,從佈滿雜草的河邊往客棧跑去,剛到主街,便一頭撞在一堵胸膛之上。
“哎喲,好疼啊!”她捂住額頭嘟囔道,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被人攥住手腕拉到角落,接着,修焱的聲音在耳邊炸裂,“我不是叫你別亂跑嗎?我有沒有說過人間很危險?先不說潛伏的妖怪,像你這麼單純的小姑娘,心眼壞一點的凡人你都招架不了,你知不知道?”
霓翛耳膜震得生疼,她捂着耳朵往一邊躲,忽然想起自己是公主,再一看修焱身邊還站着幾個天兵,臉上頓時掛不住,氣道:“放肆!你竟敢對本宮如此不敬!”
“公主若是乖乖聽話,微臣又怎敢對公主不敬?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修焱生生嚥下後半句話,心中的後怕還沒褪去。
“你!你這麼大聲幹什麼?我是公主,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不着!”見他一點面子也不給,霓翛也火了。
“公主不要忘了和微臣的約法三章。”修焱沉聲道,“如若公主無法遵守,我即刻送公主迴天庭。”
這個殺手鐗一出,霓翛頓時敗下陣來,這反倒讓她更生氣委屈,眼淚一下子涌上來。
她強忍着眼淚,倔強道:“你就知道兇我,爲什麼你不問問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修焱最怕看到她的眼淚,語氣當下便柔和許多,“公主去哪兒了?”
“我看你整日爲了雲千涯憂心忡忡,想找些什麼讓你開心一點嘛,結果你這個死修焱,不但不領情,還不分青紅皁白在這麼多人面前教訓我,我討厭死你了!”霓翛把絲帕扔到他身上,負氣跑走。
修焱接住絲帕,託在掌心一看便明白了霓翛的好意,頓時懊悔不已,拔腿便追。
霓翛知道修焱一定會追來,賭氣找了一處角落躲起來,等他帶着天兵跑到前面去了,她纔出來往回跑。
哼,誰讓他兇她,一會兒她就在客棧裡舒服地待着,還不讓客棧裡的天兵給他通風信,看他着不着急。
主街到客棧的路並不遠,走了半個時辰都還沒走到,霓翛覺得奇怪,定睛一看四周,心裡頓時一陣發毛:這根本不是主街!
她明明一直沿着主街走的,怎麼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樣?沒有行人,沒有建築,腳下的路似乎沒有盡頭,遠處是沒有盡頭的黑暗。
看來還是和修焱待在一起比較安全。霓翛馬上轉回身去追修焱,卻被突如其來在眼前放大的一張臉嚇得尖叫出聲。
那是一張中年女人的臉,臉色煞白,嘴脣近乎黑色,一雙眼睛沒有眼白,像兩個黑黝黝的洞穴,卻又散發着幽幽的綠色,詭異極了。
霓翛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顫抖地大聲質問道:“何、何方妖孽,好大的膽子,竟敢攔本公主的去路!我、我告訴你,我可是天界六公主,天帝最寵愛的女兒!”
“天界公主?果然是神仙。”中年女人哈哈笑起來,血紅的舌頭毫無預兆地彈出來,舌尖有明顯的分叉。
“你是蛇妖!”霓翛恍然大悟道。
“我無需跟你廢話,把內丹交出來!”話音未落,中年女人忽然出手,在她腹部狠狠打了一掌。
霓翛避讓不及,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五臟六腑都像是被震裂了。她的內丹在動搖,不行!
可是老蛇妖的功力遠在她之上,她勉強拆了十幾招便撐不住了。
忽然,她看到蛇妖一處破綻,連忙彙集全部力量攻擊,誰知這是蛇妖故意設計的破綻,就等着霓翛上當。
霓翛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蛇妖一記連環掌狠狠攻擊她的腹部,巨大的疼痛令她差點昏了過去。
她的內丹被一點一點往上頂,已經到了嗓子眼。
蛇妖又是一掌打在她心口,翻手有大拇指抵住她的喉嚨,把內丹往上推。
“呃!”霓翛呻/吟一聲,把內丹吐了出來。
蛇妖伸手去抓,已經碰到內丹了,卻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搶了去。
“修焱!”在這個生死關頭看到修焱,霓翛簡直感動得想哭。
蛇妖不是修焱的對手,身上似乎還有傷,很快敗下陣來,落荒而逃。
她逃回自己修煉的洞穴,看影兒不在,因爲強撐而繃緊的身體猛地軟癱下來,倒在石牀上用力喘息。
“乾孃,你又去搶別人的內丹了?”忽然,一把溫柔的女聲在她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