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翛伏在浮玉娘娘耳邊低語一番, 浮玉娘娘露出讚許的表情,道:“公主真是心思玲瓏。”
“浮玉姨姨,都說了叫我霓翛就好, 你怎麼還叫我公主啊?”霓翛嗔怪道。
浮玉笑笑, 連忙親暱地喚道:“好好, 霓翛、霓翛。”
霓翛愉悅地應聲, 道:“我這就隨你到霽風神殿住下, 這三天,我一定會好好幫你的。”
兩人一同回到霽風神殿,將掌事仙婢叫到內間, 示意她安排鳳有初做指定的活兒。掌事仙婢本就是浮玉娘娘的心腹,又曾在天宮伺候過霓翛, 得了霓翛不少賞賜, 所以, 她當然也不希望神女擠掉霓翛成爲浮玉娘娘的兒媳婦。浮玉娘娘稍一吩咐,她立刻心領神會, 很是積極。
霓翛隨掌事仙婢來到仙婢宿處,看到鳳有初正在幫忙摺疊洗好的仙服,還和仙婢們聊天。
“神女,您快別動手了,這些粗活兒交給奴婢們來做就好。”一位仙婢從鳳有初手中搶過仙服, 道。
“這算哪門子粗活兒?”鳳有初語氣親切, “本神明明是來做仙婢的, 可你們卻什麼都不讓本神做。”
“娘娘都不敢讓神女做事, 我們就更不敢了。”見鳳有初又去拿另一邊沒疊好的仙服, 另一位仙婢立刻搶在她前面把仙服拿走了。
“好吧。”鳳有初嘆一聲,對身旁的仙婢說道, “你們忙了一上午,腰都沒直起來過,一定累壞了吧?”
“回神女,不礙事的,我們都習慣了。”有仙婢搶着答道。
“我幫你按按。”說着,鳳有初伸手按在身旁仙婢的雙肩上按捏起來。
那位仙婢嚇到了,下意識想躲,又想下跪謝恩。
鳳有初把她摁回去,命令道:“你再敢動,本神便治你大不敬之罪。”
“謝、謝神女。”仙婢不敢再躲,緊繃的神經一放鬆,肩上傳來的力道立刻讓她感到通身的舒服,忍不住嘆道,“好舒服!”
此話一出,其餘的仙婢們都羨慕地看着她。
鳳有初微微一笑,道:“不急,一個一個來。”
仙婢們頓時發出開心的呼聲。
“嘁,收買人心。”霓翛不屑地嗤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記憶中,神女好像做不出這樣的事吧?但她轉念想到:如今情勢特殊,神女都答應做仙婢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神女到底是個明白人,這九重天上,什麼話傳得最快?下人的話。恐怕不出半日,所有人都知道神女在這霽風神殿是如何忍辱負重,如何盡心盡力了。她根本就是逼着浮玉姨姨下不來臺嘛!
她又無聲地笑笑,心道:這招誰不會?
“神女。”她客氣地喚道。
鳳有初一愣,擡起頭來。
“參見六公主。”身邊的仙婢紛紛下跪行禮,她這才反應過來,站起來微微欠身行禮。她畢竟是神女,這九重天上,無人可受她跪拜。
霓翛堆着一臉笑,快步上前扶起鳳有初,道:“神女折煞我也。本應霓翛向神女行禮,只是神女執意爲婢,霓翛若刻意行禮,豈不逆了神女的本意?”
鳳有初不動聲色地看着霓翛假客氣,微笑道:“不知六公主前來所爲何事?”
“哦,是這樣的,雖然這件事是神女自願的,但神女畢竟身份特殊,實在叫浮玉姨姨難辦。霓翛不忍見浮玉姨姨爲此事寢食難安,形容憔悴,特來和神女商量。”霓翛始終大方有禮,唯有眼神犀利,不懷好意。
“公主究竟何意?”鳳有初依舊淡淡地笑。
“神女爲雲千涯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浮玉姨姨很感動。只是……神女法力高強,這些下人乾的活兒,您動動手指就能完成,那您這個仙婢身份又有何意義?更重要的是,倘若您忽然覺得委屈難忍,這霽風神殿之中,又有誰能真正管束與您呢?說不定還得落個大不敬的罪名。”
“公主的意思本神明白了。好,本神承諾,此三日絕不使用法力。公主可還滿意?”
沒想到鳳有初答應的這麼爽快,霓翛準備好的一大堆說辭都白費了。她愣了一下,慌忙重新理好思路,道:“霓翛不是不相信神女,您的性子您自己也知道,這件事始終要有個保障才行。”
“公主想要什麼保障?”鳳有初輕描淡寫地問道。
霓翛從袖子裡取出一粒丹藥,道:“請神女服下結結丹。”
鳳有初哼道:“公主還真是準備齊全。這結結丹原是暫代極金丹之物,爲神仙受重傷時所服用,可短暫封印法力,以防真氣倒流。公主這是要本神自封法力?”
“霓翛知道這個要求實在太過分了,神女不答應也不要緊的。霓翛自幼受浮玉姨姨寵愛,感情篤深,實在不忍浮玉姨姨煩惱,才斗膽出此下策。霓翛一心只希望此事能有個穩妥的解決辦法,好讓神女、浮玉姨姨還有千涯不再痛苦。霓翛自知冒犯了神女,恭請神女責罰!”說着,霓翛撲通一聲跪下,竟真紅了眼眶,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會爲她對浮玉娘娘一片真情感動,哪裡知道她在做戲。
鳳有初暗忖到:霓翛這一招還挺高明,既博了同情,又把浮玉娘娘摘了個乾淨,還表達了自己的懂事賢惠。霓翛如此服軟,又入情入理,她若是拒絕服下結結丹,那便是她心虛理虧了。
“公主一片好心,本神怎會怪罪與你?”她把霓翛扶起來,然後把結結丹送入口中,迅速嚥下。
霓翛暗自得意,卻又忽地一陣難過。她如此刁難,神女都忍下來了,莫非神女並非心血來潮,而是真的對雲千涯動了真情?如此可糟了,他二人兩情相悅,深情繾綣,旁人再如何阻攔,只怕都是徒勞。
想到這兒,她再也高興不起來,怏怏然告辭離去。
掌事仙婢走到鳳有初身前,微微欠身盡了禮數,才吩咐道:“明日,神女需在娘娘身前侍候,奉茶取物,搖扇捶肩,娘娘吩咐什麼,您就做什麼。”
鳳有初點頭應道:“知道了。”
翌日,鳳有初按掌事仙婢說的跟在浮玉娘娘身側。浮玉娘娘倒是沒讓她做什麼,只叫她和其他仙婢一起端來茶水點心,又燃了玉香爐放在桌上,便當她不存在似的,和霓翛在後院高亭品茶賞花,閒話家常。二人故意說些霓翛和雲千涯青梅竹馬的故事,忽地笑成一團,忽地又故作惆悵地嘆息,一副今生無緣,來世再做婆媳的絕望模樣。
鳳有初哪有興趣聽這些,站得久了,只覺得百無聊賴,不自覺環抱雙臂,弓背叉腿,還打了個呵欠。
霓翛注意到她的舉動,心中狐疑,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浮玉娘娘。
浮玉娘娘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鳳有初,見她舉止粗獷、沒個正型,不覺也愣住了。她隱隱覺得,眼前的鳳有初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鳳有初察覺到二人的目光,連忙左右轉幾下上半身,然後重新端正站好,表明她只是站累了,活動活動身體。
浮玉娘娘若有所思地和霓翛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瞥向桌上的香爐,彷彿都有了答案,各自露出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繼續說起從前的故事。
鳳有初聽得耳朵癢,嗅着香味放空心神,漸漸心煩意亂,竟有些忍耐不住,身體裡涌上一股強烈地欲/望,恨不得把面前的桌子掀了。
她有些站不住了,握緊拳頭壓抑內心莫名而至的躁動,身子因此而微微顫抖。
一直暗中觀察她的浮玉娘娘和霓翛立刻發覺了她的異樣。浮玉娘娘起身,扶着她的肩膀,關切道:“神女,你不舒服嗎?”說着,浮玉娘娘趁機在鳳有初頸間輕按,封住她的缺盆穴。
鳳有初頓時覺得胸悶無比,滿心暴躁之氣無法宣泄,又感到浮玉娘娘將她的肩膀越抓越緊,強烈的束縛感令她一股熱血衝上腦門,不受控制地將浮玉娘娘用力推開!
浮玉娘娘躲閃不及,撞到桌子,整個人幾乎全趴在桌子上,右手隨着力道向前趨,接連打翻果盤茶杯、碰翻香爐,被香爐翹起的尖角劃破了手背。
霓翛慌忙把浮玉娘娘扶起來,一旁的仙婢們早都驚呆了。
看到浮玉娘娘手背上刺眼的血跡,鳳有初清醒過來,頓時緊張萬分,衝上前想查看浮玉娘娘的傷勢。
“神女,你做什麼?”霓翛毫不客氣地把她推開,衝她嚷道。
“我……”
“神女若是爲昨日的事情不滿,儘管衝着霓翛來,別把氣撒在浮玉姨姨身上!”
“公主。”浮玉娘娘拉住霓翛,勸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公主不可對神女不敬。”說罷,她施法令傷口癒合消失,又道:“公主你看,浮玉沒事。”
“浮玉娘娘沒事就好。”鳳有初剛鬆了一口氣,忽見霓翛咚的一聲跪下來了。
“霓翛一時情急,衝撞了神女,還請神女恕罪!”
這是唱的哪一齣啊?鳳有初蹙眉思索,見仙婢們和浮玉娘娘都殷切地望着她,她哪裡還有的選擇,只得趕緊把霓翛扶起來,說道:“關心則亂,公主何錯之有?”
“謝神女寬容。”霓翛恭敬道謝。
浮玉娘娘又說道:“神女怕是累了。也罷,這一驚嚇,大家都沒了賞花的興致,回吧。”
霓翛趕忙扶着浮玉娘娘往回走,仙婢們收拾好一地的東西,緊隨其後。
鳳有初有些茫然地呆立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方纔發生了什麼事。一切就像是陣突如其來的暴風,把這裡吹得一片狼藉,又頃刻間恢復平靜,地上除了茶水和些許香灰的痕跡,連個果殼都沒留下。